29 梁米

黃壤對修武道,其實并非一無所知。

從前她為了培養謝酒兒,很是細致地了解過如何築基煉體。只是從前她的大部分嫁妝全部都花到了謝酒兒身上,如今她可以提前把這部分錢拿出來,充盈自己。

如果記憶不錯,在成元五年,她就會遇上謝紅塵。時間緊迫,希望還來得及。

黃壤一刻時間也不想浪費,培育良種的事,自然沒法再親力親為。

育種是個苦差事,她從前大量的時間精力全部都耗在了農田裏。但好在戴月從小陪着她,對育種的事也并不是一無所知。甚至這丫頭的見解已經十分廣博,偶爾提到一些種子,也能說出幾分道理。

唯一缺陷,只是她不是土妖出身。

但……這樣更好啊。

這幾天,黃壤一直在閉關修煉。

而黃墅沉迷于神仙草,自然也是将所有事情交待給黃壤。于是戴月便幫忙查看農田,照管黃家所培育的良種。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開始在農田遇見第一秋。

初時,第一秋與她聊起抗旱的良種之事。二人便經常一起查看那個花盆裏的小苗。小苗長勢喜人,但畢竟也不能一直當作話題。

于是第一秋便慢慢了解戴月的身世。

二人除了良種的事,漸漸也有了別的話。戴月的出身,确實令人同情。戴月發現自己每每說起時,總能引得這位少年殿下唏噓,她便有意無意地多說幾句。

三月初三,黃壤的生辰。

黃壤正埋頭練功,戴月進來,她勸道:“十姑娘,今兒個可是您生辰。就算是要練功,也得吃碗壽面呀。而且一會兒鎮上的百姓們還要來為您賀生呢!”

“不必了!”黃壤揮揮手,她還有不到五年的時間。這對于她這種天資不算特別好的人來說,已經十分緊迫。哪裏還敢揮霍?

戴月欲言又止,好半天,說:“那我讓他們将禮物留下了。”

黃壤嗯了一聲,目光一擡,不經意看見戴月發間系着一條珠繩。這珠繩編織巧妙,上面的珊瑚珠粒粒飽滿,色若牛血。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這東西,黃壤見過!

可不是見過嗎?

就在她入夢之前,白骨崖上。第一秋來看她的時候,就給裏面的醫女小師妹們各送了一條這樣的珠繩!

這個人還真是……

“哈!”黃壤冷笑了一聲,頓時覺得那珠繩十分礙眼。萬想不到,這東西自己夢外沒有,夢裏還是沒有!

戴月眼見她盯着自己系發之物,頓時有些慌亂:“十、十姑娘……”

“無事。退下吧。”黃壤先将這事兒擱下。當務之急還是努力修武,她可沒有一心二用的本事。

眼見着三個月如流水一樣匆匆過去。

那個花盆裏面的種子飛速生長,最後結出了一種淡紅色的穗粒。一株共十二穗,粒粒飽滿,葉片肥厚。而且整個土壤,全程沒有澆過水。

第一秋看着盆中的植株,心中簡直震驚。李祿和鮑武也是驚得說不出話。

——三個月,僅僅三個月。這個戴月,竟就培育出了如此完美的品種。

“戴月姑娘神人也!”鮑武贊了一聲。

便是李祿也道:“姑娘巧智,實在令人欽佩。”

戴月還是有些臉紅,她一臉期待地看向第一秋。第一秋将花盆裏的穗粒摘下來,在掌中揉開。裏面的種子表面粗糙,然內裏果肉卻異常厚實。

他說:“我已經租下鎮外的一片良田,戴月姑娘便去那裏試種。如何?”

戴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在黃家自然是不可能擁有自己的農田的。黃家所有的農田以前都由黃墅分配給自己的兒女,再由他們雇傭仙茶鎮的佃戶。

每年試什麽種都由他們說了算。

後來,黃墅萎靡不振,黃壤掌管了家業。這些農田就由她分配給家中的少主。哪裏輪得到戴月這個丫頭?

她只能是陪着黃壤,替她管理佃戶,幹些雜事罷了。

可如今,第一秋竟然讓她自己試種。

戴月受寵若驚,說:“可、可家主他老人家……”

第一秋體貼地道:“我自會安排,不必擔心。”

戴月連呼吸都變得急促,好半天,她道:“好……我聽殿下的。”

第一秋溫和地道:“以後戴月不必稱我殿下。”

他少年英俊,氣質又如此清朗,戴月不由羞得低下了頭,好半天才小聲問:“那、那我應該如何稱呼您呢?我聽十姑娘……稱呼您為監正。”

第一秋微笑,道:“你暫時也就這麽稱呼吧。”

戴月鼓起勇氣,問:“我叫您秋大人,好不好?”

“當然。”第一秋依然溫柔回應,似乎有求必應。

他果然在仙茶鎮旁邊租下了一大片農田。

戴月看着那片田,心都在跳。

——這麽一大片田地,比黃壤手中的農田都多。如果全部屬于自己……戴月連心跳都開始加快。

這一次試田,她沒有告訴黃壤。

“十姑娘太忙了,我不用拿這些東西打擾她。而且我跟着她這些年,好多事情都是我替她做。試田之事,我自己也可以。”她默默對自己說。

而此時,黃壤錐刺股的手段已經行不通了。

畢竟是個大姑娘,這腿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像什麽樣子?

她只能抓了一只洋辣子,擱在旁邊。這蟲長得花花綠綠,看着就十分提神。黃壤實在坐不住的時候,就伸手抓握它一番,它一蜇下來,黃壤立馬就跳起來,表演一段“燙手舞”。那滋味真是誰嘗誰知道。

黃壤就靠着它,将那些築基的典籍一本一本地看下來,一邊看一邊罵——武道真不是人修的,當年謝酒兒也不容易啊。

天啊,自己要是再學不會,這只洋辣子就要學會了……

仙茶鎮外。

戴月開始試田,她帶着佃戶,指揮他們開始播種。

黃壤的兄弟姐妹們當然知道這事,眼看着第一秋天天陪着這小小一個丫頭,其他人自然十分不滿。于是時常有人暗暗搗亂。

這導致第一秋對黃家人失去了所有的好感。

因着第一秋的保護,戴月這才順利開田。眼看着種子開始發芽,第一秋立刻就意識到不對——這芽苞比起在花盆裏可是弱了不少。

他都發現了,戴月當然也發現了。

她心中慌亂,卻也不敢在此時說出黃壤的事。一個謊話,是需要無數謊話來填的。她只好說:“可能是良種還不穩定,待我再研究幾天。”

第一秋并不奇怪,良種的培育絕不會一帆風順。戴月這麽快就交出了種苗,他本覺得詫異。如今出了問題,反而是意料之中的事。

是以他出言安慰道:“戴月姑娘不必過度焦慮。第一次開田不順,并不奇怪。以姑娘的才智,一定會成功的。”

戴月點了點頭,卻有些心不在焉。

及至辭別第一秋,她匆匆回到小院,第一時間去找黃壤。

黃壤看見她,問:“準備開田了嗎?”

戴月一愣,她心思幾轉,說:“十姑娘,都是戴月不好。”說話間,人已是跪倒在黃壤面前。黃壤盯着她看,半晌,說:“你自己去開田了?”

戴月心中一驚,只得找理由,道:“是秋大人他等不及,催着我開田。我本想回來禀告十姑娘,可是……”

黃壤沒再聽下去,她對過程不感興趣。于是道:“苗虛不壯。無水雖活,卻也不會結穗。”

戴月一臉震驚:“十姑娘如何知道?”

黃壤當然知道,這梁米育種,從前難倒了多少名家?她試驗了無數次,最瘋魔的時候,一院子一千八百多盆種苗。她說:“随我去田裏看看。”

一聽她要親自前去,戴月頓時有些慌亂,說:“十姑娘這便要去嗎?”

黃壤倒覺得奇怪:“我不能去?”

戴月忙說:“不不,只是……”到了現在,她也不能再隐瞞了,只得說,“秋大人在仙茶鎮以北租下了一片農田。我……我們在那裏開田。”

黃壤本就是個竹編的篩子——全是心眼兒。她哪還摸不透其中關竅?她說:“看來,這位監正大人是想為你置一份家業啊。”

戴月忙連連磕頭:“戴月不敢。我知道這本就是十姑娘的。就是到了我手上,也還是十姑娘的。”

“說得好。”黃壤拍拍她的頭,“起來吧,帶我去看看。”

戴月只好領着黃壤,一路來到仙茶鎮以北。

這裏果然早就開了好田。黃壤繞着農田查看,見苗黃而虛,倒伏不起。她只得又配了方子調土。這調土之事,是要改變土壤成分和性質。

非土妖不可。

黃壤令所有佃戶離開農田,随後她整個人化為原形。金色的泥土散如煙粉,飄飄搖搖墜如落花。整個土地都在剎那間摻入了金光,如秋收般暖意洋洋。金沙在整個農田中穿行,無數土壤震動着向她靠攏。

戴月站在田邊,心裏百味橫陳。這一點,她是做不到了。以後就算是她想要育種,也需要有土妖相助。她突然想,這可能就是黃壤可以毫無顧忌地将種苗交給自己的原因。

——因為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取代她。

這些年,她一直侍候黃壤。她太了解黃壤是如何一步一步地把控黃家了。

她這個人,絕非表面上那般無垢無瑕。相反,她精于算計、步步為營,她表面有多溫婉,背地裏就有多狠辣。

戴月咬着唇,過了許久,黃壤終于調完土。

一把金色的土壤在地邊重新凝結,漸漸幻化為傾城之色。黃壤一邊整理衣裙和鬓發,一邊說:“好了,讓佃戶重新将苗扶正。”

方才她調土,地裏的初苗果然被攪得七歪八倒。

戴月連忙應了一聲是,黃壤這才離開。

次日,第一秋帶着李祿、鮑武再度前來查看時,土裏的種苗已經恢複了生機。

“簡直神奇。”李祿啧啧贊嘆。

戴月見了第一秋,下意識跑過來,她揚起一個笑臉,道:“監正大人,昨夜我一夜未眠,終于重新調土。果然,種苗已經恢複了。”

第一秋掃視整個農田,微微點頭,道:“戴月真是人間奇女子。”

第一次,他沒有叫她戴月姑娘。

戴月心醉,她面色通紅,道:“我……能為秋大人解憂,戴月也……特別開心。”

李祿一看,這……人家話都說到這種地步,自己二人在這裏可就不合适了。他說:“監正,下官和鮑武幫佃戶幹點活。”

第一秋嗯了一聲,鮑武還莫名其妙——我倆去幹活?!

李祿拉上他就走。

及至下半年,一種名叫梁米的糧食種子橫空出世。它極為耐旱,可以在毫無水源的情況下依然生長結穗。而且葉片肥厚,最能儲水。

成元二年,司天監将種子發放下去,要求百姓必須全部種植。

當然了,此事也沒那麽順利。

百姓種植梁米之後,很快就有了收獲,然後黃家被罵了個狗血噴頭。

——這玩意兒實在是太難吃了!

黃墅雖然收了銀子,但可不會被戴月遮掩!他毫不猶豫地把戴月推出去,于是世人皆知,這天殺的梁米,出自戴月之手。

戴月還沒開心幾天,就陷入了被世人指責的尴尬境地。好在司天監派人保護,這才讓她還能好好地在黃家生活。為此,黃墅十分不快,屢次打罵。

但好在,大旱很快就來臨。

河水幹涸,赤地千裏。

其他糧食逐漸枯死,百姓連樹皮草根都尋不到了。可偏偏,梁米還活着。它植株低矮而且強壯,葉片和根莖十分肥厚。百姓實在渴得慌了,發現其根葉生嚼也能解渴。

雖然味道确實糟糕,但為了活命,誰還顧得這許多?!

一時之間,罵聲驟停,随之而來的,全是贊譽。

戴月這個名字,因禍得福,世人皆知!

而此時,黃壤仍在練功。

天下事被隔絕在外。對世人而言,這是民生大事。可對她而言,說到底這只是一場夢罷了。好夢完結,世界會蘇醒,只有她将重陷深淵。

她的時間如此珍貴,哪還有心思去做什麽梁米……

直到這一天,第一秋前來黃家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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