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互嗆了幾句,沈棠有感冒debuff,沒占上風,只能選擇性忽略季歸鶴,沉吟了下,沖阮軻道:“這事你不用擔心。”
季歸鶴靠在窗邊,也盯着阮軻,語氣随意:“就是敲詐而已。”
阮軻:“……”
沈棠:“雖然難纏了點,不過……”
季歸鶴:“要解決也很容易。”
沈棠:“拉皮條欺詐的市井流氓。”
季歸鶴:“可以告上去,抓了還是你立功。”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聽完沈棠還點了點頭,點完發現不對,臉色更不好看了。
他垂下眼,編輯了條短信給徐臨,縮回沙發上,嗓音悶悶的:“解決了,別吵我睡覺。”
阮軻懵了懵。
一直困擾他的事情……就這樣解決了?
他惴惴不安地捏緊了手:“沈前輩,我……”
“我把你帶走的,沒人敢說閑話。”沈棠睜開眼,眼珠顏色淺淡,透露出不符合外表的淩厲,“早上表現不錯,下午別讓我失望。”
阮軻的眼眶紅了一圈,嘴唇幾度張合,最後彎腰沖他鞠了一躬,腳步輕輕地走了。
沈棠精神不濟,倒下去沒多久,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隐約感覺窗邊紗簾飛揚,坐在那兒的人注視着他。
他恍惚做了場夢,手腕上的銀镯陣陣發燙,雕琢精致華美的孔雀振翅飛出,載着他穿梭雲端,身邊是萬丈狂風、風雪如籠,俯仰星河汪洋。
再醒來時,沈棠出了一身汗,沉重的疲憊感也消退不少。
他輕輕呼出口氣,睜開眼,嗓音微啞:“幾點了?”
方好問正在打盹兒,聞聲騰地跳起來,倒了杯熱水遞過去,笑眯眯地道:“還早呢。沈哥,感覺怎麽樣?”
沈棠往窗邊掃了眼,心不在焉:“差不多了……”
……總感覺,少了點什麽?
方好問把他從小毛毯裏剝出來,披上衣服圍上圍巾,叨叨:“剛剛徐哥突然襲擊,問我您的情況。我聽說徐哥最近要去法國開個會,就替您瞞下來了,否則徐哥八成會抛下工作來看您……”
“老媽子就愛瞎操心。”沈棠收回目光,由着方好問給他穿戴,懶懶道,“我又不是小孩兒。”
方好問笑而不語。
沈棠小時候小病小災多,有次徐臨不在身邊,片場出了事故,他被重物砸倒,報道裏滿地血泊,徐臨看到時心都涼了半截。
好在手術很成功,只是肩上留了道疤,又長又醜,為了藝人形象,沈棠咬牙紋了一肩玫瑰,半開半落,盛開在雪白的肩上,糜豔昳麗。
那件事給徐臨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陰影,放沈棠一個人出來就提心吊膽的。
回到片場,沈棠換上戲服化完妝,出去轉了轉。臨時改為棚內,劇組也絲毫沒出亂子,大家都在悄咪咪樂着。
大冷天的,誰樂意在外頭吹風啊。
沈棠轉夠了,心裏也有了主意,提着劇本殺到導演休息室,抓着陳導促膝長談:“陳叔,我覺得親衛這個角色,沒必要一直捂着臉。”
陳導聞言笑了:“演親衛的是個跑龍套的小演員吧,如果把面具摘了,在電影裏還能露露臉。”
沈棠道:“我知道您老從不介意演員的咖位。”
“是這樣,但是……”陳導頗有深意地盯着沈棠,“親衛在你身邊,如影随形。他如果露臉了,會搶走觀衆對你的部分注意力。”
“那不挺好。”沈棠眉毛都沒動一下,不鹹不淡地說,“能站在我身邊搶走觀衆注意力,也是本事。您老不也挺欣賞他的,一個跑龍套的都記這麽牢。”
陳導笑着給他倒了杯茶:“歲歲,長大了啊。”
沈棠道:“陳導,更老了啊。”
陳導:“……”
下午的戲份,是程元岱向父親引薦霍今霜。
霍老侯爺忠心報國,死得奇冤,明眼人都看得出是被陷害。程元岱的父親還在猶豫要不要拉霍今霜一把時,他的小兒子已經把人撿來了。
程将軍覺得養個閑人也行,沒想随口一考,霍今霜竟對答如流,兵書典籍無所不通。
再一試武藝,出奇高強。
于是霍今霜被流放參軍後,有了用武之地。
他足智多謀,又武藝高強,在北疆大放異彩,戴罪立功。恰逢京中有人為霍老侯爺平反,霍今霜領着赫赫戰功回了京,也得知了秋雪迎的身份。
徹底的悲劇也正式開始。
主場依舊是季歸鶴,沈棠慢悠悠地晃回去,見到季歸鶴,神色似笑非笑,拍拍他的肩:“期待你的精彩表現。”
季歸鶴按住他的手,壓低聲音:“沈老師,你還是小時候可愛點。”
沈棠面無表情:“喲,您這話說得,你不也是小時候漂亮點。”
季歸鶴:“……”
還我可愛的小妹妹。
沈棠:“……”
還我溫柔的小姐姐。
互相傷害都沒讨到好,恰好副導路過,看到他倆湊到一塊,肝膽俱裂,立刻上前把倆人分開了。
阮軻在這段戲裏,負責站在程元岱身後當背景板。
他得戴面具,所以也沒必要化妝,縮在角落裏,默默回顧這場戲的劇本。
所以化妝師跑過來,将阮軻拉過去摁在椅子上刷刷刷時,他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他長得不錯,底子也好,只是怯懦自卑,總顯畏畏縮縮。
化妝師技藝精妙,三兩下就給他收拾利落了。
阮軻一頭霧水,小聲道了謝,戴上面具走到沈棠身後,努力讓自己變成背景板。沈棠回頭一瞅,伸手把他的面具扒了:“你的戲份有變,我剛簡略寫了點分析,看快點。”
阮軻茫然地看了看他遞來的筆記本。
他的戲份?他壓根沒戲份,要不是這個路人甲需要一直捂着臉,劇組裏沒人樂意上,也不會輪到他。這個角色,整部劇裏只有幾句臺詞,行走的人形背景板。
而現在,他被要求摘下面具,在下午這場戲裏,要展現出不屑、驚訝、震驚、佩服的表情轉變,雖然鏡頭都是一掃而過。
阮軻忽然覺得這張紙很燙手,呼吸都微微顫抖起來。
沈棠坐在椅子上,雙手搭在胸前,神色冷淡:“別說你拍不了露臉的戲,如果辦不到,你和這行也無緣了,早點收拾包裹滾,去賣賣烤串也比演戲有前途。”
阮軻連忙搖頭,他不善言辭,但敏感聰慧,不知道該怎麽感激沈棠,心髒像浸在溫水中,眼眶都在微微發紅。
沈棠當沒看到他激動失态的樣子,淡淡嗯了聲:“全力而為,不要盡力。我不喜歡聽到這個詞。”
阮軻哽咽着開了口:“謝謝您……謝謝您,沈哥,謝謝您。”
沈棠沒吭聲。
不過舉手之勞,機會給他了,還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出乎意料的,這一下午,季歸鶴和阮軻的表現都驚人的好。
和程将軍比試這段,算是小高潮和轉折點,落魄的小侯爺重展意氣風發的耀眼模樣——沈棠算是明白了,季影帝不是配不上“影帝”二字,而是順風順水慣了,演不出落魄,但演起裝逼橋段,再捧個幾個小金人來都行。
這人不裝逼會死是吧?
與季歸鶴本色出演相反,阮軻簡直像變了個人。
埋進骨子裏的怯弱自卑,都被他眸中的光橫掃而去,那些沈棠摳出來的指定的情緒,他演得分毫不差。
看回放時,沈棠瞅瞅鏡頭裏那個情緒轉變自然的親兵,又瞅瞅離開鏡頭後又耷拉着眉眼的阮軻,拍拍陳導的肩膀,似笑非笑:“撿到寶了,老陳,恭喜啊。”
因為拍攝順利,進度還提前了一點。
收班時天色擦黑,外頭又飄起了細雪,B組也終于灰頭土臉地從鎮外回來了。
方蕾臉上灰灰黑黑的,不想讓季歸鶴看到,也沒湊上來找事。
不過方小姐顯然是想多了,季歸鶴眼高于頂,入得了眼的人少,除了沈棠,還真沒多瞧過誰幾眼。
從前是沈棠,現在還是沈棠。
沈棠先一步回到客棧,迎接的依舊是迷糊的老頭。
見到沈棠,老頭笑眯眯地打招呼:“晚上好,小姑娘。廚房剛做的酥餅,來嘗嘗。”
沈棠道:“晚上好,再次誠心建議您去配一副眼鏡和助聽器。謝謝,我不餓。”
老頭耳朵不好,沒聽清,把酥餅遞了過來。
沈棠只得伸手接過,遞給方好問,準備道謝走人,回去再嘗嘗。
客棧的門再次被推開,老頭又熱情地湊過去,面容慈祥:“剛剛做好的酥餅,來嘗嘗。”
這回來的是方蕾,她急着去洗掉臉上的東西,眉心蹙得死緊:“不吃,讓讓。”
老頭:“年輕人性子不能太急……”
明星的進食都有嚴格把控,不能随便吃這些。方蕾氣性上來了,直接推開他的手,風一陣似的沖上樓。
方好問瞪眼:“這人怎麽這樣!”
老頭舉着盤子的手僵在半空,神色惶惑不解。
沈棠嘆了口氣,将他的手慢慢按回去,又拿起塊酥餅,和方好問坐在櫃臺邊。
這酥餅并不油膩,香酥滿口,味道是挺不錯。
暖黃的光打到沈棠側容上,聲音似乎也溫和了不少:“她沒口福,那份給我了。”
老頭這回聽清了,溫和地笑了笑:“小姑娘心真好,瞧着也俊,可惜我兒子年紀大了,配不上你。”
沈棠嗆了嗆:“您老到底什麽時候才肯去配眼鏡!”
老頭又聾了:“心善的小姑娘,就該有個好男人相配。哎,姑娘,我昨天瞅見個不錯的……”
沈棠:“這兒最好的男人就是我,您老別操心了。”
老頭充耳不聞,渾濁的雙眼眯起,忽然看到什麽似的,往門邊一指:“哎!就是那個!”
沈棠下意識地扭頭去看,嘴唇上還沾着細碎的餅屑,一頭撞進季歸鶴微帶驚詫、下一秒又似笑非笑的眸底。
沈棠:“……”
老人家,您再配副心靈上的眼鏡吧。
作者有話要說: 沈棠:我 這個山頭最酷的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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