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企劃

甄實盯着萬燧離開的背影獨自生氣時，Fall選手離世的後續事宜已經被他的老東家BO戰隊包攬并處理妥善。

刁慈航帶着TB的隊員們去走了個探望流程。

“炬火傳說”這款MOBA游戲有五個職業，法師、機械師、戰士、獵人和巫醫，到了TB隊員們手上無不是殺戮果決、所向披靡——

他們還真沒吃過人財兩空這檔子窩囊虧。

米虎是隊裏的巫醫，有一副奶媽都有的菩薩心腸，走了一路就抹了一路的眼淚。

而賈思特作為隊裏的獵人，最擅長的就是站在自家隊長的道德底線上舞刀弄槍。

他頂着一副看掃把星的表情，以下犯上地看着萬燧：

“小秋神他太可惜了，真的，昙花一現啊。你倒是萬歲，把人家給克沒了……七百萬轉會費光速打水漂，人財兩空的結局就說離譜不離譜？操，都他媽怪甄實那個逼逼賴賴的玩意兒。爺本來做着世界冠軍夢呢，這下夏季賽只能讓傻妮上去頂缸，落差太大，我人傻了。”

簽完約，小秋神就是TB的選手，結果來基地前一天人沒了。

大家連跟新隊友磨合成家人的機會都沒有。

更何況小秋神是春季賽新秀，幾乎和他們等同于神交過的陌生人，無論是遺憾、難過還是唏噓，一陣子之後也就能翻篇了。

七百萬在如今這個圈子裏算不上天價轉會費，但戰隊總歸是結結實實吃了啞巴虧。

萬燧能理解這種對事不對人的抱怨，但他還是皺了皺眉，在嚴肅的事情上也正經起來：

“替補選手就是為了應對突發情況才存在的，他要随時準備好，我們也一樣。”

賈思特嘆氣收聲，不去觸萬燧的黴頭。

一旁的卓傑是個玩戰士的，但他這會兒卻是一點脾氣都沒了，措辭半晌只搜刮出一句總結來：

“小秋神這人生遭遇實在凄慘……唉，七百萬就算喪葬費，希望他走好吧。”

刁慈航把隊員們趕上車，鬧心地揉了揉太陽穴。

因為無奈，一向口齒伶俐的人此時也語無倫次：

“BO出于人道主義，轉會費私下會退給我們兩成，這種意外情況我們也在和保險公司商議了，能賠多少不清楚。至于小秋神，他是福利院出身，無父無母，生前財産按他的遺囑公證……我天，十七歲的孩子竟然給自己立遺囑……他會捐贈他的器官……保險受益人……啧，總之，他的積蓄全部捐與十四歲前看護他長大的福利院。”

“我們的機械師……本來Fall和Melon二選一，定下Fall之後Melon就簽了HG。沒辦法，有成績的選手大都塵埃落定了，實在不行重新物色新人吧，找到合适的之前也只能讓傻妮上。我該慶幸我們春季賽沒拿冠軍嗎？要不然丢人丢上季中賽了……”

萬燧不言。

Fall選手，小秋神，“炬火傳說”冉冉升起的明日星辰，真如其名，猝不及防地突然隕落。

在萬燧這裏，Fall的高光操作比他的長相要更加令人眼前一亮。

萬燧回想刁慈航話裏的一些字眼：十七歲、無父無母、器官捐贈。

如果早知道對方命運如此……萬燧忽然想，他從前應該再多看看他的樣子。

人們很快就會忘記這個單槍匹馬、曾璀璨過的人。

多被一個人記住就算一種遙遠的安慰吧。

***

按網友的理解，這所謂創新男團企劃“四月星程”其實就是個換湯不換藥、本質還是選秀的節目。

近期選秀節目中打榜、刺激不理性消費、慫恿未成年人消費、鋪張浪費等等娛樂圈亂象受到整治和打擊，可謂大快人心、衆望所歸。

但娛樂公司花錢培養的練習生卻不能砸在自己手裏，男團女團在內娛依舊保有市場。

于是內娛領軍的兩家娛樂公司——天橙娛樂和愛島娛樂就想了個倒馊不馊的主意。

以往都是媒體平臺推出選秀節目，大大小小的娛樂公司選送練習生去參加。

現在，在各大平臺都謹慎推出同類節目的時候，他們何不“聯誼”，公司與公司強強聯合，推出一個新的男團？

既有話題度，又能借機讓公司練習生名正言順出道。

為了吸引合作，兩大娛樂公司還打算帶上近兩年勢起的星漢娛樂一起玩。

于是“四月星程”企劃項目就此啓動了——

內娛三司結成“聯盟”，在相對內部的範圍裏，以聯合考核競争的形式選拔出一個由三家公司練習生組合而成的強強聯袂男團。

且不說這個主意雞肋不雞肋、這些練習生強不強，單說話題度，那算得上是一騎絕塵。

【竟能看見天橙和愛島握手言和？！被兩只老狐貍夾在中間的小白兔星漢瑟瑟發抖】

【好家夥，現實版《我要和我對家一起生孩子》】

【天橙愛島鹬蚌相争，強迫星漢漁翁得利】

【所以說最後出道的團到底是挂在天橙名下呢，還是挂在愛島名下呢？有好戲看啊】

【為什麽不能挂在星漢名下哈哈哈哈公司小沒人權是嗎】

【因為星漢是受邀第三方，等着吧，估計以後每年換個其他的娛樂公司做這個可憐的第三方】

【五個出道名額還沒說怎麽分？看看三家公司出的練習生，十十二，肯定是二二一出道吧】

【星漢這波屬實很賺啊，人去的少出道位卻二争一】

【……】

三家公司，十、十、二共二十二名練習生，現在正被關在一起“合宿”，封閉式邊練習、邊考核、邊選拔。

“四月星程”企劃組打着響應國家幫助貧困地區脫貧攻堅號召的旗號，拖家帶口找了個僻靜的深山老林，包下了當地一座剛剛竣工的古鎮旅游村安營紮寨，挂牌“星手村”，作為合宿基地。

號稱土味選秀變形記。

并且成功争取到了ONE TV的合作，所有過程将在平臺上獨家播出。

給練習生打榜的環節無疑被取締了，取而代之的、最重要的量化标準，竟然是個人直拍和音源的播放量，按不同權重，最後會有一個綜合打分。

這不需要粉絲集資打榜的另類标準看似傳達了一種重視舞臺質量以實力說話的理念，背後卻有平臺的精心設計。

節目播出，觀衆的“觀看權利”是受到限制的。

日常花絮內容為了吸引觀衆，大家都可以看，也可以為喜歡的練習生投虛拟票、送虛拟禮物，票數高的選手可以得到更多的出鏡機會和廣告，但這個榜單在總評選裏卻算不上重要。

意思粉絲給錢都是粉絲自願的，平臺可沒強迫你們、刺激你們。

但舞臺表演，卻是線上演唱會的形式——要收門票的。

買了票，才可以看直拍機位。

實名制，一人一證。

粉絲嘗試後總結出攻略，一證最多可以創建五個賬號，意味着一個人最多能買五張觀看券，有券才能去給喜歡的練習生刷直拍播放量。

并且可以在你支持的練習生的界面找到觀看券的購買入口，這個購買數目最後會作為衡量播放量是否客觀的條件之一。

同時，音源也是在平臺旗下的播放軟件上獨家上線，想聽，是要開會員的。

十六歲以上的未成年人只能創建兩個賬號，沒有身份證的未成年人只能憑身份證號碼創建一個賬號，并且虛拟禮物的消費金額都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

不實名，就無法消費。

價位……亮相舞臺二十塊，公演舞臺三十塊，終舞臺一百塊。

由于沒有觀衆，平臺還特別在觀衆席的座椅上設置了企劃專屬應援燈，花錢就能給自家練習生點亮他的應援色。

場館內就八百個席位，先到先得。

一盞應援燈，八十塊。

粉絲罵罵咧咧，你他媽不如去搶！

……但還是得花錢。

至于如何在這種“政策”下想出對策，聰明的粉絲總能找到花錢的辦法。

直拍CUT的版權再賣到各大短視頻平臺，打賞禮物都抽成，順便吸引廣告投資。

于是公司和平臺就以這種實名制強行限制消費卻絕不會虧本的方式，順利在嚴查選秀節目的當口獲批錄制了。

***

四月底，合宿馬上就要結束，與往屆選秀節目不同的是，合宿期間沒有淘汰任何練習生，終舞臺之後一舉定勝負。

播放量是所有舞臺直拍累計的，當然，不同舞臺占據不同的比重。

終舞臺無疑是最重要的那個。

不慎被分配到離譜“重生點”的小秋神，剛好倒黴催地趕上了終舞臺在即的緊張時刻。

淩晨五點半，小秋神頂着宇文秋的身份，盤腿坐在單人床中央，長長哀嘆了一聲。

怪不得沒有手機玩，這群人擱這兒自閉“合宿”呢。

也太老實了，就他媽不能藏個手機嗎？！

逼迫自己接受現實的三個小時裏，他從房間中打包收拾好的垃圾袋裏翻出了裝安定和氟西汀的瓶子——和腦子裏的記憶重合，确定了身體原主人的自殺事實。

嗝兒屁了的人換個靈魂就能恢複身體機能也是非常神奇。

然後他大半夜亮着燈，自己給自己唱了首四月星程的企劃主題曲，甚至憑借玄乎其玄的肌肉記憶跳了一支堪堪可用歪瓜裂棗來形容的舞。

就這還上舞臺。

上捏媽個處刑臺差不多。

電競選手大半夜邊唱邊跳男團舞，那場面不比借屍還魂詭異多了？

他這一死，當場就可以入選競圈身世凄慘前三名評選，并且很有可能勇奪桂冠。

但他想要的冠軍必不可能是這個。

他崩潰地往後一仰身，砰地一聲摔在床上，把自己摔成了個大字。

“以後老子就是人間小甜豆宇文秋……他媽的人間小甜豆該用什麽姿勢半路出家去打游戲呢……”他撇了撇嘴，喃喃道，“到手的燧神可不能就這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