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歸途

那頭TB戰隊基地兵荒馬亂、水漫金山，這頭成團夜淘汰感言倉促結束，尴尬轉移話題。

一過十二點，日期翻到新的一天，盛大的綜藝秀終于在鼎沸的鬧劇裏落下帷幕。

跟其他公司的練習生告完別，宇文秋拖着疲憊的身軀……被朱筱陽和侯天齊又拖又拽地拐帶進了他倆的房間。

宇文秋懶洋洋的，趁他們倆開口之前，支楞起修長的雙臂，一手揪住一人的嘴巴，成功讓兩位在剛誕生的男團裏有父母地位的愛豆瞪着眼睛，被迫閉上了嘴。

宇文秋說：“別問，問不問我都很認真，沒開玩笑。”

侯天齊崩潰：“你沒開玩笑才是最大的玩笑！你知道你那抛頭顱灑熱血的追星發言會給你的職業生涯帶來多大的打擊嗎！今晚……不，馬上！馬上你拿出手機就會看到鋪天蓋地的、滿世界都是人在罵你！”

宇文秋撇撇嘴：“我未來的職業生涯是電子競技，黑子噴子，無所畏懼。更何況他們現在應該去罵你倆那沒有心的公司了，顧不上我。”

侯天齊反駁無能：“……不得不承認你說得對，你們公司真的陪跑，太慘了。”

朱筱陽生氣地拍開了宇文秋的手：“季言小人得志！說好的不給他讓路呢！”

宇文秋靠在門邊抱起手臂：“他玩機械師水平很高？還能擋住我的路？”

朱筱陽一捂腦門，脫力跌坐在床上：

“瘋了！被萬燧迷暈了！開始分不清夢和現實了……”

提起萬燧，宇文秋的心情又不合場合地雀躍了一些。

他想起自己大放厥詞要給萬燧一個盛大的表白，真傻裏傻氣地做到了……又有些想笑。

“唔，我想讓他注意到我。”宇文秋狡黠說，“應該注意到我了。”

侯天齊實在不忍打擊他，又不得不讓他認清現實：

“你說，咱們唱跳，對天賦和後天努力的要求已經夠高了吧？電競這個東西，要求比咱們高多了！多少職業選手十六七歲就出成績……你說說你，你多少歲了？”

宇文秋想了想身體原主人的年紀和生日，坦然說：“剛成年啊。”

“是啊！”侯天齊一巴掌按在宇文秋腦門上，“都成年了你還擱村裏玩泥巴呢！”

“……”春季賽最佳新秀選手小秋神無語半晌，說，“實不相瞞，你小爹我的天賦點，絕對不在唱跳RAP。”

***

在四月星程的兩個月封閉練習就這樣結束了。

宇文秋隸屬星漢娛樂，不比天橙和愛島那樣在業內站穩腳跟的大公司，星漢是近兩年才剛起勢的。

全公司經紀人不多，他們的經紀人王亞彬就要管一群小孩兒，也就是看在他淪為獨苗的份上，才給他特別派了一個生活助理。

助理叫李成碚，比宇文秋大個四五歲，自從被派給宇文秋，他進村探望了兩三回，每次都周到而貼心。

宇文秋很是領情。

這會兒，李成碚早早叫好了去機場的車，在村外等着宇文秋。

……本來他沒打算帶着宇文秋連夜逃跑的。

誰知道一向懂事溫和的宇文秋突然小祖宗上身，毫無征兆搞了個大新聞——在星漢娛樂陪跑的相關讨論下，話題熱度都能高居不下，可想而知他那話說得有多像抛炸彈了！

王亞彬對李成碚耳提面命，讓他務必在接宇文秋回公司的路上，好好給宇文秋宣講一下藝人合約裏的賠償條款。

李成碚硬着頭皮糊弄過去了，最後在王亞彬大發雷霆說“公司沒錢給他做公關自己想辦法吧”的怒吼聲中被挂了電話。

四月底，還沒入夏，淩晨時的氣溫依舊有些低。

朱筱陽和侯天齊把宇文秋送到……村口，告別時，侯天齊給他扔了件外套。

宇文秋玩笑着說了句“爸媽再見”，披起這件寬大的深藍色牛仔衣，戴着白色的鴨舌帽，推着黑色的小行李箱，踏上了他的歸途。

沿路有不少粉絲，舉着燈牌，尖叫着跟他打招呼，他只要聽見自己的名字，都會友好地招招手。

上車前，他甚至在安保大哥壯碩的身軀背後，看見了寫着他名字或指示他名字的燈牌。

“秋寶”，秋字那個火右邊的一點被畫成了一顆愛心，閃爍着黃色的溫暖光芒。

“春花秋月”，整個燈牌花裏胡哨，要不是燈牌主人瘋狂叫着他的名字，他都不知道自己跟這四個字有幾毛錢關系。

還有什麽“人間小甜豆”……

人聲嘈雜，又恍惚讓他回到了春季賽決賽的賽場上。

宇文秋無奈笑着輕輕點點頭，然後把帽檐壓得更低一些，擡腿上了車。

去機場要開一個小時，宇文秋總算能在李成碚的噓寒問暖中好好看一下最近各個媒體平臺上……關于自己的消息了。

宇文秋沒看爆炸多的私信。

他點開熱搜，#Fall因車禍去世#、#小秋神遺體捐贈#的詞條依舊熱度不減。

第三天了。

他這才開始有些眼熱了起來。

宇文秋看見炬火傳說官方微博的最新一條內容，簡單敘述了一下他猶如流星般耀眼卻短暫的職業生涯：

【明日星辰TB-Fall遺憾隕落，但其星火永遠在聯盟閃爍】

……TB-Fall。

宇文秋吸了吸鼻子，又揉揉眼睛。

這心裏真是，一萬種遺憾啊。

“沒事吧？王哥确實有點生氣，但這回是咱們做的不對，回去以後好好道個歉，商量商量後續怎麽公關。你今晚表現很好，真的，我看了，特別好，給你吸引了很多新粉，微博漲粉好幾萬你看見沒！而且……又因為你那句話吧……嗐，你現在的關注度高得前所未有，也未必全是壞事。”李成碚聲音又不自覺輕了些，“累了吧，不想說話就睡會兒，我到了叫你。”

宇文秋低着頭，裹着細小的鼻音唔了一聲。

他垂下視線，繼續去看今晚這被他霸占了好幾處位置的熱搜榜，最後在#宇文秋翻唱炬火#、#宇文秋揚言加入TB戰隊#和#競圈女團#這三個詞條中，選擇最後一個點了進去。

被頂到最前面的一條，就是對“競圈女團”這四個字的科普。

博文作者是個與聯盟和直播平臺都有過合作的競圈營銷號。

@競圈觀察：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我們競圈優質“女團”TB戰隊@Torchbearers電子競技俱樂部

路人點開評論就會知道，TB戰隊之所以被戲稱為妹妹團，不是因為操作，而是因為這個戰隊的大老爺們把職業ID取得像個妹妹。

戰士卓傑，ID號TB-Jamie，被粉絲親切稱呼為卓姐。

巫醫米虎，座右銘“kitty不發威你當我hello tiger”，ID號TB-Kitty。

甄實那個苦逼的機械師替補夏陽周，ID號TB-Sunnie，人送外號傻妮。

獵人賈思特，ID號TB-Just，名字正常但主播腔刻在DNA，最喜歡收割人頭時胡亂捏着嗓子叫一句“賈思特！思思！”來表達“just so so”的意思。

就連戰隊經理刁慈航的私人號ID，都他媽的叫刁蠻公主。

除去轉會的甄實不說，現在唯一不愛起花名的萬燧……

就成了萬花叢中過惹了一身騷的那個。

因為宇文秋一句話，TB戰隊上上下下被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網友扒了個底掉。

宇文秋這個小沒良心的，舒舒服服窩在車上，壓着帽檐低聲笑出了一個小鼻涕泡。

他繼續往下刷微博，出乎意料刷出了賈思特的直播cut。

宇文秋好奇地點進去……

別的他都無暇顧及，滿心滿眼只剩下了一句——

【燧神在生氣】

宇文秋心裏咯噔一下漏了半拍，頓時覺得自己就像個瘋狂作死引起家長注意的熊孩。

他呆若木雞地關了微博，頭腦混亂。

感覺現在的情況就像是……自己表忠心的行徑變成了拍馬屁，不幸拍到了馬腿上，最後馬飛起一腳踹到隔壁的老虎屁股，老虎嗷地一聲，扭頭咬死了他的電競生命。

宇文秋吧唧一下嘴，深知燧神讓他加入戰隊肯定超出現實，比他重生還玄。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宇文秋擡起頭，對副駕駛上的李成碚說：

“哥，我這種糊穿地心級別的小甜……小糊豆，解約費應該不至于讓我從宋朝就開始打工吧？”

李成碚眼皮一跳，頓時有種不詳的預感。

他還沒科普賠款條目，宇文秋倒反客為主，打探起了他的口風！

車速不快，李成碚卻死死抓住車扶手：“你要幹什麽？”

“我不想當愛豆。”

宇文秋确認了一下他目前的銀行卡存款，慢慢眨了眨眼。

“我想去打游戲，即使是死一回，都想和他一起打游戲。”

他的聲音輕得發飄，被淹沒在了車水馬龍中不得間斷的汽車鳴笛裏。

卻重得那樣篤然，那樣真實。

一路沉默，李成碚把宇文秋送回公司的練習生宿舍，囑咐他好好休息，心情複雜：

“……總之，明天別惹王哥生氣，聽話。”

宇文秋心知肚明他不可能不惹王哥生氣，但他心疼為自己奔波勞累的李成碚，因此他什麽都沒說，只是乖巧地嗯了一聲。

李成碚看着他小狗一般閃過一絲愧疚的眼，嘆了口氣：

“放心，王哥不會罵我。但你才剛成年，很多事沒你想象中那麽容易，這個事情……再說吧。”

再不再說不重要。

不影響李成碚，宇文秋又像小狗豎起耳朵似的，精神些了。

目送李成碚離開，宇文秋回到宿舍。

他把自己收拾幹淨，定好第二天早起的鬧鐘，又給朱筱陽、侯天齊和谷勵都報了平安，這才裹着被子，在自己沒那麽舒适的單人小床上，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