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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吵。◎

裴景誠聽得太後娘娘給張德清請了太醫這消息時,恰在趕去主持貌選的路上。

“母後素來心善。”裴景誠嘆了口氣,随後道:“罷了,便饒他一命吧。”

小吳子明白陛下的心結在于賀雲洛身上,這張德清背叛先皇便罷了,可恨的是他與賀雲洛狼狽為奸。

小吳子如今還記得那一日陛下瞧見太後娘娘脖子裏觸目驚心的傷勢時,含着滔天怒意的面容。

“陛下犯不着為了這個腌臜人煩心,待他哪日大好了,将他遠遠地打發出宮就是了。”小吳子笑道。

裴景誠滿懷心事地主持了貌選,随意點了幾個姿色清麗的秀女後,恰擡頭望見了方才在禦花園內撞見的安若雅。

此刻安若雅正不卑不亢地站在下首,任憑裴景誠肆意打量。對于其餘秀女,裴景誠不過一眼略之,如今若将自己的目光牢牢鎖定在這名不見經傳的安若雅身上。

望着她這張與太後娘娘肖似的面龐,連小吳子都有些捉摸不透裴景誠的用意。

裴景誠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心中正在思考該如何處置這個秀女。

“砰。”

扳指落地發出清脆之聲,小吳子連忙跪伏于地要替裴景誠将那扳指撿起。

裴景誠卻冷哼一聲,将那扳指踢了開來,只道:“兩廣總督家的庶女,便封為才人吧。”

安若雅雙眸中閃過一絲失望,卻還是下跪行禮道:“多謝陛下。”

貌選結束後,裴景誠便帶着小吳子在宮裏四處漫步,神不知鬼不覺間便已走到了壽康宮門口。

小吳子湊趣笑道:“咦,怎得走到了壽康宮,奴才正好有些乏了,想去跟婉兒妹妹讨碗甜湯喝喝呢。”

裴景誠一靠近壽康宮後,通身上下的陰霾氣息便褪散得一幹二淨,面上的笑容也變得澄澈真摯:“你這饞嘴的猴兒,只怕母後還未起身……”

小吳子見裴景誠嘴上雖如此說,俊秀的面容上卻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期待之态,心裏明白陛下是極依戀太後娘娘的,只是因着年歲大了,養子養母間不能再如從前一般親密無間。

小吳子貼心開口道:“不若讓那些小太監們停了通傳,陛下進去一問婉兒妹妹便知。”

裴景誠聞言面上一松,甚至還有閑情逸致打趣小吳子道:“婉兒如今是母後身邊的心腹宮女,旁的人只敢稱她姑姑,偏偏就你只肯喊她妹妹,你可是瞧上人家了?”

小吳子面色霎時變得通紅,說話間都有些扭扭捏捏。

裴景誠有意激一激他,便故意道:“朕禦前的帶刀侍衛裏有幾個家世頗好的良家子,配給婉兒倒是不錯。”

小吳子一聽這話,卻再也顧不上羞赧,臉上陡然浮現出了頹敗之色。

裴景誠劍眉微蹙,語調裏帶上一絲不悅:“你到底是怎麽想的?若你對婉兒有意,朕自會給你們做主。”

小吳子這才耷拉着頭道:“奴才是喜歡婉兒,可奴才是個無根無子的閹人,如何配得上婉兒?若是她能尋到一個待她好的良人,奴才…奴才也為她高興。”

裴景誠眼見着小吳子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心下愈發迷茫,這便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嗎?寧可自己受傷,也要瞧着她幸福安康?

裴景誠立刻搖了搖頭,只對佝偻着身形的小吳子說道:“給朕把腰板挺直了,畏畏縮縮的做什麽?你若喜歡婉兒,便去告訴她。你若想要婉兒過的平安幸福,便不要依托別人,只将她娶回去自己寵着,你可明白?”

小吳子讪讪地點了點頭,再不敢多說些什麽。

邁步進壽康宮後,裴景誠袖着手将小吳子引到了婉兒跟前,婉兒正巧在廊下帶着小宮女曬書,亮澄澄的日光将她的側顏襯得姣美無比。

婉兒本欲去暖閣裏取一件物什,轉頭迎面卻撞上了裴景誠與小吳子。

婉兒心下惱怒,外頭的小太監越發躲懶了,連陛下來了壽康宮也不通傳一聲,面上卻恭敬笑道:“參見陛下。”

裴景誠只将冒着羞意的小吳子推到了婉兒跟前,問道:“母後可起身了?”

婉兒俏臉一紅,眼見着小吳子被陛下一推後似要重重地跌落于地,她便伸手扶了小吳子一把。

足足尴尬了好半晌,婉兒才回複道:“太後娘娘正在裏頭溫書呢。”

眼見這兩人之間的暧昧氣氛容不下第三個人在場,裴景誠便識趣地轉頭進了正殿,只對小吳子說道:“不用跟着了,與你的婉兒妹妹好生聊聊吧。”

方一進壽康宮內,裴景誠便聞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花香,擡頭一瞧,便見坐于紫檀木書桌後的蘇嘉沐正在細心裁剪花枝。

裴景誠緊繃着的心松泛了不少,望着蘇嘉沐靜谧安寧的動作,他也品出了一絲悠然自得的味道。

裴景誠沒有出聲叨擾蘇嘉沐,反倒是蘇嘉沐剪累了後欲去外頭呼吸呼吸新鮮空氣,這才發現了紗簾外的裴景誠。

她又驚又喜,連忙撩開簾子,走到裴景誠面前道:“景誠,怎麽來瞧母後都不通傳一聲?”

裴景誠屈膝行禮後,才走到蘇嘉沐的書桌旁,近距離觀賞了那花束一番。

只見幾朵紅豔欲滴,似芍藥一般的紅色花朵正盛放在天青色瓷瓶之中。

裴景誠對花卉了解的不多,當下便有些疑惑地問道:“母後,這花兒倒從未見過?可是芍藥?”

蘇嘉沐抿嘴一笑,對自己這傻兒子耐心解釋道:“這是林弦送來的,聽說是西域傳來的花種,名字叫玫瑰。”

聽到“林弦”二字,裴景誠霎時便察覺出一股胸悶之意盤旋在他的心間,他方才還喜笑顏開的面色也陡然冷了下來。

蘇嘉沐笑意一僵,似是不明白裴景誠為何臉色突然變得這麽難看?難道是自己說錯話了?

蘇嘉沐認真思索了一番,只認為裴景誠是忌憚自己與朝中衆臣走的太近,這才怏怏不樂了起來。

是了,景誠與自己雖有幾年母子情分在,可到底不是血脈至親,景誠不願自己與朝臣多聯絡也是應該的,自己還是要更加謹言慎行才是。

蘇嘉沐觑了眼裴景誠的臉色,只安撫道:“景誠,那林弦不過是送了幾次物件進來罷了,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什麽紅豆種子,桃花枝之類,哀家平日裏無聊,便拿出來賞玩一番。”

說罷,蘇嘉沐還是頗為擔心地瞧了瞧裴景誠的臉色,自他做了九五至尊以後,背了那如山般的國君重擔,通身上下便多了些不怒自威的氣勢。

蘇嘉沐自忖她的解釋大方得體,更何況她與林弦并無什麽私下聯絡,連信都沒通過一封,更不可能弄權勾結。

只是裴景誠的臉色卻越來越暗沉,比方才聽到玫瑰二字後還要再黯淡幾分。

望着他快要擰出汁來的冰寒面色,蘇嘉沐心內一陣凄苦:果然被這皇權富貴一熏,人和人之間的那點情誼便顯得微不足道了。

裴景誠此刻的确是出離憤怒,可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憤怒什麽,是憤怒母後與那林弦接觸過多,還是在憤怒林弦送來的東西樣樣彰顯着他對母後的情誼?

除了憤怒之外,裴景誠的心裏還泛起了一陣陣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之意,擡眼望見母後小心翼翼的目光,他心中更為惱怒。

自己能安然無恙地坐上皇帝的位置,多虧母後全心全意地相助,自己又怎可因一個外人給母後臉色瞧?

裴景誠只恨上了自己,硬擠出一個笑容道:“鎮國公前日裏還上奏問母後安呢……”說罷,又惱怒自己提起了這一茬,便轉移話題道:“母後,太醫院的院首說您這兩日有些心悸,可是受了風寒?”

蘇嘉沐眼見着裴景誠面色又黑如鐵鍋變成了一青一白,心下感嘆着她們之間隔着厚膜的母子情誼,面上卻端莊一笑道:“勞皇帝挂心了,不過是前幾日沒睡好罷了,如今早已大好了。”

說罷,蘇嘉沐也不再尋了話頭去緩解她與裴景誠之間尴尬的氛圍。

裴景誠也犯了難,母後的笑容雖然還如往常一般和藹溫柔,靈透的眼裏卻透着不悅與生疏,他知曉是自己方才的反應傷了母後的心,當下也不知該如何出言道歉。

卻是他當真不明白自己在惱怒什麽。

他二人便在書房內大眼瞪着小眼,直到外間的婉兒輕輕喚了一聲:“娘娘,可要擺飯?”

蘇嘉沐便不鹹不淡地問道:“陛下可要留下與哀家一同用膳?”

蘇嘉沐說這話時眼裏并沒有多少熱切之意,裴景誠自然也讀懂了她的口是心非,只尴尬回道:“兒臣便不打擾母後用膳了。”說罷,便灰溜溜地離開了壽康宮。

出了壽康宮後,小吳子瞧着自家主子冰若寒霜的面容,小心翼翼地開口道:“陛下,您這是怎麽了?”

裴景誠本不欲與小吳子多言,可他又實在沒有其餘傾訴之人,便聽他擰眉說道:“朕把母後惹生氣了。”

小吳子一愣,随後才在心裏腹诽道:太後娘娘是再和善不過的好脾氣了,這幾年裏就沒見她生過氣,陛下平素也極敬愛太後娘娘,如何會突然惹了太後娘娘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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