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大漠
戚宛覺得好熱。
他的視野一片黑暗, 神識尚不清明,腦中只剩下一種感覺——太熱了。全身都是汗,後背也一片濕黏的觸感, 戚宛感到極其不舒服,費力掙動片刻, 最後終于強行将自己的意識拉回了現實,慢慢地坐起身來。
戚宛這才發現, 他此刻正坐在一張榻上。
這張榻和他平時躺過的并不相同, 上面滿是色彩豔麗的軟枕和繡有精致花紋的毯子,床帳則是一層輕紗, 四圍挂着绫羅綢緞組成的簾帳, 顯得頗具異域風情。
他身處的房間很大, 屋裏金碧輝煌, 裝幀十分華貴,應當是位高權重的王侯将相居住的地方。
戚宛在心中默默地想,他向來喜愛自由,厭惡與權貴打交道, 沒承想竟然投生在了一個達官貴人的身上, 真是命苦。
戚宛揉了揉眼睛,擡手掀起榻邊的那層輕紗, 赤着腳想要下榻,卻忽然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
他有點兒困惑彎下腰, 然後驚訝地發現, 絆倒他的東西,居然是一本……圖冊?而且不光是他的腳邊, 花花綠綠的圖冊扔的滿地都是, 每一本似乎都被翻看過了。
戚宛有點兒好奇地撿起一本, 看見封面上赫然幾個大字:俏君主夜會男公主。
戚宛:?
他一頭霧水地将書翻開,發現這似乎是一種帶有許多配圖的畫本,而且那些圖畫分外的熱辣火爆,讓人有點兒不忍直視。
這本圖冊講的,似乎是一位少年君主,微服出宮的時候,與一位相貌美豔的男子一見鐘情,卻不能将其娶進宮,便多番和對方夜會的故事。
兩人幽會的花樣很多,看得戚宛一陣面紅耳赤,他跳過那些畫面,翻到了話本的結尾。這個故事的結局是,那位美貌的男子,居然最後假冒成臨國的公主,嫁給了這位小皇帝。
……這都什麽跟什麽。
戚宛将話本扔到一邊,餘光瞥見其他話本的名字:嬌柔皇帝的霸道男妻、可愛君主的絕美嬌妻,邪魅侍衛和他的帝王妻……
戚宛:……
這哪裏是話本子,明明就是一堆披着話本皮的春/宮冊。
戚宛已經懶得多作評價,他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來到銅鏡前,想要看看自己究竟變成了什麽樣貌的凡人。可是當他看見鏡中的景象,不由得微微吃了一驚。
銅鏡中的這張臉,和戚宛前世幾乎一模一樣,只是,這副長相顯得稍微有些稚氣,大約也就只有七八百歲,相當于人族的十七八歲。
鏡中的少年眉眼間全是飛揚的神采,一雙圓圓的杏眼清亮至極,眼波流轉間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
戚宛不禁微微晃了神,心中百感交集。他怎麽也沒想到,下凡一遭,他居然能通過這種方式,看見過往的自己。
這時候,門簾忽然被掀起來,一道清朗的聲音在戚宛身邊響起:“陛下?您怎麽起來了?”
戚宛十分詫異地轉頭望去,看見一個少年模樣的人站在門邊。對方身姿挺拔,生得十分英武。他穿得有些清涼,上身堪堪籠了幾層薄紗,顯露出胸前圖案複雜的刺青。此外,對方還戴着手甲和束腰,模樣倒像是戚宛的侍從。
少年的眼睛很是黑亮,他的臉上有兩個淺淺的梨渦,說話間嘴角微揚,顯得神情分外活潑,甚至有一點兒可愛。
這人很是熟稔地倒了一杯水,遞到戚宛的手上,語氣十分親密:“陛下,太醫和我說,您是看春/宮圖看得太晚,昏過去了。您看得究竟是什麽話本,這麽喜歡?”
戚宛聽了這話,一口水差點噴出來。
合着他這是下凡變成了一個少年君王,對方還口味清奇,一個人半夜躲在房裏看那種東西,而且他不光看,他居然還……怎麽這麽不知道節制的!
戚宛越想越不能想,感到臉上火燒火燎,簡直沒臉見人了。他直接用腳把地上的一堆圖冊都掃進了榻底,瞪着那個小侍從,張了張嘴,過了半晌,索性自暴自棄,貫徹昏君的形象到底:“當你的差去,我……孤愛看多久就看多久,要你管。”
結果那個小侍從居然眨眨大眼睛,吃驚地盯着戚宛看了半天。
戚宛被他看得特別不自在,摸了摸鼻尖,有點緊張道:“你看我做什麽?”
小侍從道:“陛下……您今日心情怎麽這般好?”
戚宛都被他說愣了:“你說什麽?”
對方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陛下,若是在往日裏,你會把那些圖冊都扔到我身上,還會和我……”他說到此處,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臉上微微一紅,轉了轉眼珠,抿着嘴不說話了。
戚宛微怔,有些無奈地心道,原來我的設定還是個暴君。
于是他假裝沒有聽見那個小侍從的話,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出去轉轉,你莫要跟着了。”他說罷,快步走出了屋子。
可是戚宛來到室外,饒是他見過許多奇詭瑰麗的美景,也不禁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他身處的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建築上鑲嵌了不計其數的炫彩寶石,看上去耀眼至極。這間宮殿坐落在廣袤無邊的沙漠上,放眼望去,一望無際的白色的細沙在陽光下泛着微光。
這附近似乎是一片大漠綠洲,宮殿的花園中種植了許多棕榈樹,還有雕刻精巧的噴泉,傳來一陣陣潺潺的水聲。
宮殿的周圍林立着不計其數的異域建築,它們的設計風格各異,卻都是色彩明豔。縱橫交錯的繁華街道穿插在各式各樣的建築之間,顯得熱鬧非凡。
戚宛着迷地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這時候,他發現方才的那個小侍從又跟在了他的身後。
戚宛有些無奈道:“你叫什麽名字?”
對方盯着戚宛半晌,有些傷心道:“陛下,您果然生我氣了。您每次生我氣的時候,都會假裝不認識我。”
戚宛:……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怎麽總是覺得,眼前這個小侍衛和他的相處方式,有點兒黏黏糊糊的?難道對方和這位少年皇帝之間有點兒什麽?
想到此處,戚宛趕忙甩了甩頭,将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剔除了。他又随口找了個理由糊弄了一番,總算從對方的口中了解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原來,戚宛眼下所處的國家,正是凡間盛極一時的大漠帝國,月見國。而他則是這位國家的少年君王,年少喪父,十五歲便登基,由國師輔佐,已經在位整整三年了。
他身邊的小侍衛名喚姚子澄,并不是本國人。對方在十五歲那年陰差陽錯來到月見國,做了小皇帝的侍衛,兩人一起朝夕相伴,度過了三年的時光。
戚宛聽見“月見國”這個名稱,不知為何,總覺得有點熟悉。他想了片刻,最後猛然間想起,這個月見國,的确是凡間極其繁榮興盛的國度之一,只是後來,這個國家因為不明原因,在一夜之間覆滅,自此徹底消失,再也無跡可尋。
三界之間原本互不幹涉,只是這件事太過離奇,還被收錄進了下仙界的典籍中,戚宛年少的時候閑來無事,曾經翻到過這段歷史。而且,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月見國正是在這位少年君王的手中覆滅的,對方最後走投無路,在逃跑的時候自刎而亡。
戚宛想到此處,內心不禁惴惴不安起來。如果當真要經歷這段離奇的歷史,那他此次究竟會經歷怎樣的情劫?
愣神之間,庭院的另一側走來一位年長的侍官。他緩步來到戚宛的面前,行了一禮道:“啓禀陛下,選妃的事宜屬下已經安排妥當,您先前中意的公主皆已到達月見國的境內。”
戚宛聽了這話,微微一愣:“什麽?我要選什麽?”
侍官以為自己觸怒了戚宛,忙不疊地跪地,顫聲道:“陛下,您之前吩咐屬下去籌備選妃大會,将心儀的公主們都接進宮來,屬下已經在辦了。只是路途遙遠,公主們舟車勞頓,一時半刻還趕不進宮中,還請陛下贖罪啊!”
戚宛被對方這副樣子吓了一跳,有些無奈地撫了撫頭發,放緩聲音道:“我又沒說你做錯了什麽,一驚一乍地做什麽,趕緊起來。”
雖說戚宛歷的是情劫,可是馬上就選妃,對他來說屬實有些太快了。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小聲道:“可以取消麽?我……孤又不想選了。”
那侍官哀哀切切道:“還望陛下三思啊!鄰國的公主們已經到月見國境內,若是此時反悔,恐怕對周圍的列國都不好交待,還會引起戰争啊!尤其是風晴國,他們的國王專橫野蠻,如果貿然反悔,恐怕兩國之間不能善了,屆時後果不堪設想!”
戚宛越聽越頭疼,只好擺了擺手,讓那人下去了。他下意識地轉過頭,想要和姚子澄商量商量,卻見對方緊緊咬着嘴唇,瞪着一雙眼睛看着他,眼裏笑意全無。
戚宛不知道對方為什麽突然臉色這樣差,一副很委屈的模樣,他正想開口,結果姚子澄卻一轉身,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戚宛一頭霧水,越想越郁悶。他原本就不會和姑娘相處,這下可好,晚些時候竟然要應付一群姑娘。這都是什麽事啊。而且,他投生的這位小皇帝,究竟是什麽急色的性子啊!
心煩意亂間,戚宛忽然就想起了楚慕。
也不知道楚慕此刻究竟在何處,又在做些什麽。他會不會也投生成了什麽達官貴人,忙着和高門貴女糾纏不休?
戚宛想到此處,心中驟然泛起一股酸意。楚慕的那張俊臉,那雙多情的桃花目,還有對方對着自己撒嬌賣乖的模樣,在他的腦海中遲遲揮之不去。
他越想越煩悶,索性出了宮,想要在都城裏逛一逛。
來到街上,戚宛才發覺,這個國家到處都是沙丘,還有流沙,幾乎沒有一處平整的道路。所有人都騎着一種怪異卻又十分漂亮的坐騎,穿梭在幹燥的沙漠裏。
那種坐騎長得十分高大,通身都是潔白柔順的毛,樣子類似于馬,頭上卻多了一只銀色的角,還發着淡淡的光。戚宛稍微打聽了一下,這種獸類叫做皓蹄,長得雖然漂亮,但是性子極烈,載人全憑心情,稍有不滿便會把背上的人掀下去,很多人第一次騎都摔得人仰馬翻。
戚宛聽了這話,心裏反倒躍躍欲試,想要看看這皓蹄的性子究竟有多烈了。
于是他翻出錢袋,從商販那兒買了一匹,翻身騎了上去。
那匹白馬生得很漂亮,性子果然剛強,戚宛剛一坐上,它就開始瘋狂地尥蹶子。戚宛手上使了巧勁,用力拽着缰繩,可饒是這樣,也還是控制不住對方的速度,顯得有些狼狽。
就在這時,一只手忽然将戚宛手中的缰繩拽住了。戚宛有點兒吃驚的地轉頭望去,看見在他身旁的是一位通身披着豔紅色輕紗的姑娘,對方此刻正騎在一匹高大的皓蹄上,朝他眨着一雙風情萬種的桃花眼,笑盈盈道:“這位哥哥,要不要和我共騎呀?”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這個姑娘是誰)
小侍衛是隔壁《我有疾》最後一篇番外裏那個叫橙子的崽,他的兩個爹之後會出現,客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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