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1.
這城市的夏天即便是傍晚也熱流湧動。和顏顏在熟悉的餐廳裏落了座,我忽然開始後悔沒有換身衣服就直接來赴約。餐廳裏幾乎所有男性的目光都集中在我們這一桌,與顏顏的寶藍色絲綢露背長裙、大波浪披肩卷發、精致的妝容相比,高挽著發髻只紮了一只步搖固定,一身白色OL裝的我簡直就像個稱職古板的經紀人。
雖然不至於讨厭痛恨被比下去,但是也堅決不喜歡──不過大概沒人能從我的從容自若總看出什麽吧。顏顏露出了一抹自負卻又洋洋自得的笑意,我挑動眉梢接過菜單為兩人點了餐。
“吃完飯陪我回去換個衣服。”待侍應生走了我才端起水杯面無表情地說。與好友一起最便利的地方莫過於可以毫不客氣。對此他們也都習以為常,所以我們互相都不客氣。
“怎麽,不甘心被我比下去了?”一臉挑釁地對我眨眼睛的長發美女是我的狐朋狗友一號,我從心底裏不想承認這個事實,然而卻要忍受她和我住在同一間租用的公寓裏三月之久。
我們并不是合租的,我喜歡一個人住,她們都知道。只是有一天這個女人忽然半夜跑來“請求”我收留她,在一番讨價還價後我還是不幸地慘遭滑鐵盧……哦,那可真是段辛酸的歷史。我以為她選在那種不可思議的時間來找我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甚至好一段時間都沒敢直接去問。結果事實證明這個瘋女人就只是想省下房租和乘車費為了買一條Gi的晚禮服罷了。知道事件真相的我只差一點點就神經崩裂,将眼前的顯示器扔向她剛起床像雞窩一樣的腦袋──不過最後因為想起文章還沒存盤就這麽把自己勸住了。
此時此刻看著她坐在我對面的耀武揚威,實在有種悔不當初的感覺。我極其顧忌形象地将倒好水的杯子拍在她面前,無比淡定地看著水濺濕了她半胳膊。
“再嚣張你就請自己去吧,顏小姐。”
慢條斯理地說完這句話,滿意地笑著看她扁起嘴巴一臉可憐兮兮地看著我,心情大好。
“我錯了。”
“嗯,很好,我原諒你。”
“死女人。”
“你剛剛說什麽。”我驚動了自己的整條眉毛,她捏著水杯子沖我眨眼睛:“我什麽都沒說呀。”
“哦,是麽。”
“嗯嗯嗯。”
點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一樣裝可愛的千面女郎其實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雖然有時會做出些讓人咬牙切齒的蠢事。比如她一時心血來潮引誘了餐廳裏的男客人,就這麽導致西南角正用餐的一對兒不歡而散。男的忙著追出去,女的拉開餐廳門還不忘狠狠瞪我一眼──我确信她更想瞪的人是我對面的白癡女,可惜我倆坐錯了方位。從我的臉上就可以讀出那女人的怨恨了,顏顏攤手聳肩,我回給她一個蔑視的眼神。
“喂喂,你不覺得這種事都是那些輕易就被引誘的男人不好嗎?誰叫他們一點都禁不起誘惑!”
心裏表示贊同但我還是冷笑著輕哼一聲道:“正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她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沖我吐舌頭,看起來夠醜:“你啊,對愛情太理智會變成老女人哦!而且像你這種類型的,”她忽然賊賊地笑起來:“像你這種一臉禁欲主義的家夥,要麽就是遇見一個讓你跌倒就爬不起來的人,要麽就只能孤獨終老了!”不知道她是看到我跌得滿身泥的場景還是看到我蒼老孤苦伶仃的身影,那張孩子氣的臉上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我想我确實心情很好,其實大多數時間和朋友們在一起的話,我都會心情很好。
“不好意思,我是因為跌倒過所以才變成現在這樣的呢。你設想的那兩種情況都不可能了哦。”她掉了筷子中的糖醋魚瞪大了眼睛看我。
“……真的假的?”震驚且遲疑的語氣。
我突然覺得有點抱歉,朋友中只有顏顏對我的情史點滴不知。我們是畢業以後才認識的,而和什麽人戀愛的事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過去了,我從不會主動提起。
“有什麽好驚訝的,就算是我也該談過一、兩次戀愛吧。”
“No、no、no。你的話,談過十七八次也很正常,誰叫你不會拒絕──但是讓你跌倒過就很奇怪啊!”做完誇張的表情還嫌不夠,末了她又強調補充了一句:“得是什麽樣的大羅神仙才能把你那石頭心捂熱呢?”
我好笑又無語地挪低了視線,手中透明長杯中的水從中心處暈出圈圈圓圓,一波一蕩,而我的聲音竟能波瀾不興,沒有半點漣漪。
“其實,我已經不記得他的樣子了。──不過呢,”我擡起頭撇撇嘴角:“确實曾有過這麽一個存在。我最瘋狂的時候,甚至有過、只要聽到他念我的名字,就會停止一切有理無理的、‘無理取鬧’了。──我擡起頭,餐廳的旋轉玻璃門是茶色的,我對冷色調的所有東西都無抵抗力。“你相信麽?是一切。”
“……說實話,不相信。”她擰著眉頭,好像喝到了蛇一樣的表情,反而比搔首弄姿的時候可愛得多:“也不能說是不相信吧。只不過你、應該說是,你說的話一般人都不會懷疑,也沒理由不信。但是你說話時的表情就沒什麽說服力了。”
“是麽?”
“對啊,你講自己的事的表情和你講故事的表情是一樣的啊親!”
“我怎麽不記得我有講過故事?”
“呃,是沒有過。”
……
顏顏其實不是很擅長表達,但是她說的我都能聽懂。我還是很喜歡這種默契的,在一些場合非常适用,雖然大多數時間她自己似乎意識不到這種交際的技巧,也許該說她反而比較有天分吧。
并且她仍然相信愛情。即使她是我們圈子中第一個指著前男友的鼻子喊著:“你們這些男人都是一樣!喜歡的時候對每一個女人都是真的愛,不喜歡了真愛就可以原樣轉移到別人身上!根本就都是無節操的混蛋!”她那日一腳踹在那男人的小別(別克)上,實在是氣勢萬鈞,潑辣剽悍,因此很快就成為那條商業街上衆星拱月的“女王陛下”了。然而女王陛下憧憬著愛情這種事,旁的人大概是沒什麽機會知道的。
她相信這世界上還是有好男人的,而她一定會找到她的“真命天子”──從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就念叨著這個鬼詞一直到現在。我端著高腳杯坐在吧臺上,透過金橙色的液體看酒吧老板凜帥氣地調酒姿勢,一邊毫不留情地嘲諷她:“好男人?在這種地方?”震耳欲聾的DJ舞曲和鬼魅一般的鐳射燈效應裏,舞池中搖擺的各色男女舒張的肢體扭曲的動作,精準一點的形容就是:好像群魔亂舞一樣。──我覺得顏顏也并不是真的喜歡這種地方,她只是喜歡偶爾放縱的自己,并欣賞著能夠随時融入魑魅魍魉之中,又能随時抽身離開的自己。
婉轉地拒絕了又一個搭讪的男人,我和她碰杯。似乎想露出一個妖冶表情的她看起來更傾向於天真,她豎起一根手指擺擺:“我告訴你我今天就有預感會遇到哦!你少不信邪!緣分這種東西有時候啊,就像衛生巾!”對她脫線的比喻已經司空見慣的我還是差點被自己的酒嗆到,我沒好氣地看她:“這比喻可真夠驚世駭俗的。”
“本來就是嘛!你覺得需要的時候它就會派上用場了啊!十有八九還是很準的!”
“所以你覺得需要的時候,緣分就從天而降了?”
“對啊,今天絕對會準的,我看過星座運程了。”
果然又是星座,我別過臉長長地舒了口氣,正好調完酒的凜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帥哥,我的Bloodmary──”我故意拖長了音叫他,有點耍賴撒嬌的感覺。凜搖搖頭,将血色的酒推到我面前。凜是我非常喜歡的類型,不喜歡說話,但卻是十足溫柔的人,和我正好相反。我總是開玩笑說要是他是我男朋友就好了,他從沒當真過。只有一次他翻了我一眼低聲斥道:“你敢不敢對別的男人說同樣的話?”我就無辜地沖他眨眼睛。我喜歡他的手,不知為什麽就是喜歡。凜雖然是個Gay,但是一點也不女氣,而且他真的長得很帥。我承認我是外貌協會的,所以喜歡調戲帥哥。
“凜你說,你這店裏除了你以外,還有沒有好男人?”
凜看看我又看看顏顏只能搖著頭無奈地笑。
“喂喂你們倆什麽意思啊!合起夥……”店門口的風鈴響了,顏顏的眼睛裏那麽明顯的一簇光令人無法忽視,我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
作家的話:
有種被遺忘了的感覺,~~~~(>_<)~~~~ 求安慰~
感謝鍵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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