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大雨滂沱
沈悅回去的時候,京中下起了一場小雨。
雨點淅淅瀝瀝落在馬車頂棚上,滴滴答答作響着。
馬車簾栊外,街市上的行人紛紛快步小跑着,也伸手遮住頭頂避雨。
馬車上,沈悅良久才回過神來。
她是沒想到,她今日會犯這種失誤。
平遠王說的話,她的确沒法辯駁,她對自己尚且如此迷糊,若是燙傷的是孩子,後果不堪設想……
細微處可見症結。
沈悅低頭看了看左手虎口處,其實還真疼,只是早前心裏一直惦記着梁業和舅舅舅母的事,反倒疏忽了……
她慣來以為自己會照顧孩子,也因為在晉州官邸照顧過幼童,得了翁大人夫婦的認可,就理所當然得認為,自己的學以致用,應是手到擒來之事……
今日,平遠王是給她上了一課。
她是應當好好反思。
—— 越是慌亂靜不心來的時候,越不能急躁,否則過猶不及……
沈悅淡淡垂眸,修長的羽睫輕輕眨了眨,眸光微微滞了滞,想起初見平遠王的印象。
今晨去往平遠王府的路上,她就在心中猜度過,平遠王許是個剽悍魁梧的人,所以見到陶管家時,她反倒沒怎麽害怕。
只是心中不免會想,陶管家尚且如此,那平遠王應該更甚……
所以在偏廳候着,聽到腳步聲的時候,她會莫名緊張;但見到真人時,這其中的反差才會讓她徹底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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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俊逸、沉穩、洞察……這些字眼若是放在穿越前,她肯定不會想到能放在同一個人身上。
只是他的話,每一句都在要害上。
細致精明,擲地有聲,很容易掌控全局……
這樣的人,心思很難讓人捉摸得透……
但最後,又站在一側,似是饒有興致一般,看她寫軍令狀。
末了,還不忘提醒她按指印……
她整個人都愣住。
到陶管家送她離府的時候,平遠王都未置可否。
她能不能留下來,梁業和威德侯府的事能不能有轉機,全都懸而未決,她的心到眼下還不曾放下……
最後,陶管家體恤,見陰雲沉沉,似是要下雨的模樣,不僅給了她一把傘,還安排了馬車送她回家。
她道謝。
眼下,京中的雨勢已越下越大,若不是陶管家周全,她恐怕在回家的路上就淋透了……
***
車夫将她送到城西巷子口。
沈悅下了馬車。
沈悅早前未同舅舅舅母說起去平遠王府的事,眼下,也不想平遠王府的馬車停在家門口,生出波瀾。
"多謝小哥。"城西巷子口,沈悅禮貌道謝。
目送馬車離開後,沈悅才又撐了傘往家中走去。
雨勢有些大,她腳上的繡花鞋也浸濕。
雨滴落在地上,濺起了漩渦,沈悅擡頭看了看天,今日的這場雨仿佛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沈悅加快了腳步。
巷子口離梁宅不遠,沈悅回屋的時候,見涵生在廳中看書。
“姐,你去哪裏了?”涵生見了她,似是心中的一塊石頭落地。
沈悅應道,“有些事,晨間出去了。”
“吃過飯了嗎?”沈悅也問。
涵生點頭,“吃過了,舅母做的,舅母這兩日沒怎麽睡,方才在屋中趴着就睡着了,舅舅讓別吵醒她。”
沈悅頓了頓,問道,“舅舅呢?”
涵生應道,“剛出門了。”
剛出門?
沈悅遲疑了一分,轉頭看向廳外,大雨滂沱,雨勢全然沒有停下來的趨勢,舅舅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出門?
“是有人來尋舅舅嗎?”沈悅再次确認。
沈涵生搖頭,“沒有人來家中,是舅舅自己出去的。”
沈悅心中忽得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
也不知可是自己多心的緣故,但外面下着這麽大的雨,也沒有來家中給舅舅捎信,舅舅又特意尋了舅母睡着的時候外出……
沈悅怎麽想都覺得有些不對勁。
沈悅心中越發慌亂,“舅舅出去多久了?”
沈涵生估摸着,“一炷香時間了。”
一炷香就是兩刻鐘,沈悅伸手去夠廳中的雨衣,一面朝沈涵生道,“涵生,我還要再出去一趟,你看好家,若是舅母醒了,你就說我去找舅舅了。”
沈涵生愣愣應好。
沈悅交待完,也正好将雨衣披上,将“雨靴”穿上,又撐起雨傘,便往廳外小跑去。
臨到門口,又折回,朝涵生叮囑道,“涵生,稍後若是舅母醒了,想辦法別讓舅母出門……”
沈涵生似懂非懂點頭。
沈悅不敢耽誤。
推門出了家中,便踩着“雨靴”一路小跑,往威德侯府去。
舅舅舅母就梁業一個兒子。
不曾嬌慣,但始終是心頭肉。
梁業出事幾日,舅舅四處求援無門,眼見今日都第四日上……
沈悅咬緊下唇,即便打着傘,斜風吹雨,雨滴打在雨衣上噼啪作響,亦如沈悅當下心中的慌亂……
她是怕舅舅一時想不開,走投無路,沖動跑去威德侯府要人!
民不與官鬥。
梁家哪裏鬥得過威德侯府!
舅舅慣來清醒,但這幾日一直四處碰壁,今日又下着暴雨……
梁業還未救出來,沈悅是怕他铤而走險。
她是怕舅舅出事!
……
暴雨傾盆,沈悅臨時尋不到馬車。街上除了疾馳的馬車和馬匹偶爾經過,幾乎沒有旁的行人。
沈悅一手撐着傘,一手捂着雨衣,嬌小的身影在街道上快步奔跑着,會被途中疾馳的馬車和馬匹,濺上不少水漬;雨傘也被斜風吹落,沈悅只得跑回拾起。
舅舅離家有一炷香時間了,她不知道能不能趕得上……
只知道,要盡快趕去威德侯府。
大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生生作疼,沈悅顧得不得其他。
等到威德侯府門口,“雨靴”也差不多濕了多半。
這裏自然沒有雨靴,她是早前請裁縫用相對不怎麽透水的材質做了厚厚的多層,但到威德侯府時,也都進了水。
滂沱大雨中,威德侯府的大門緊閉着。街巷對面只停了一輛馬車,‘車夫’帶着鬥笠,應是在等人。
除此之外,街巷上空曠只有雨聲。
沈悅有些意外,即便下着大雨,威德侯府也不應該在大白日閉門,應當都有侯府的侍衛在侯府門口守着,除非是府中出了事,才會關門閉戶。
思及此處,沈悅心中更如跌入寒冷冰窖中。
是因為舅舅的事情嗎?
寒風冰雨中,沈悅牙齒打着顫,深吸一口氣,上前使勁扣了侯府的大門,她要弄清楚舅舅在不在。
門口很重,沈悅吃力。
但沉重的扣門聲,聲聲響起,似是空曠街道中的陣陣悶哼聲。
聽到扣門聲,馬車上的‘車夫’坐起,目光朝沈悅的背影投來,眉頭微微皺了皺。
這個時候,誰會來威德侯府攪局?
‘車夫’估摸了時辰,王爺入府有些時候了,對方也吓得關門閉戶了,眼下,王爺也差不多該将侯府內攪和得雞飛狗跳了,應當也要出來了……
可眼前這姑娘是何處來的?
‘車夫’捏了捏下巴,正尋思着要不要把人弄開,免得稍後把人家姑娘給吓倒了,侯府的大門卻忽得緩緩打開。
‘車夫’頓時坐直了,目光微斂,王爺出來了。
侯府大門處,沈悅再次扣下時,門卻忽然開了。
沈悅微楞,腳下踉跄,順着大門打開的方向,一頭撞倒對面的一身華服錦袍上。
多虧對面的人伸手拽住她,她才沒有摔進大門內側的存積的水坑裏。
只是仍撞進對方懷中。
沈悅心頭一驚,連忙擡頭。
因為她身上的雨衣裹得結實,卓遠眉頭皺了稍許,竟然認出她來,“我當真小瞧你了,你膽子再大些,跑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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