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撩人心扉

沈悅醒來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

她昨晚……竟然趴在案幾上直接睡到了這個時候……

許久未曾這樣了,上回,還是穿越前。

沈悅撐手起身,略微覺得肩膀和脖子處有些隐隐作疼。

沈悅微微擡了擡肩膀,果真有些不怎麽擡得起來,應是昨晚趴在案幾上,肩膀和脖頸處受了涼,怕要疼上一兩日才會作罷。

沈悅輕輕嘆了嘆,盡量動作的時候避諱着。

晨間,陶管家安排了人手幫忙做教具,去遲了不好。

沈悅簡單沐浴洗漱,換了身衣裳,帶上昨晚準備好的資料,出了宅子。

京中求生計的人多。

這個時辰,路上已有不少往來之人。

沈悅阖上門。

本是秋冬交接時,晨間大都很冷,沈悅捂緊了披風往巷子口走去,不由想起穿越前通勤的日子,只是剛走兩步,就見宅子外停了一輛馬車。

“沈姑娘。”饅頭拱手。

沈悅意外,“饅頭?你……”

饅頭笑道,“沈姑娘,陶管家吩咐了,這段時日,沈姑娘往來辛苦,都起早貪黑的,陶管家讓我每日晨間來接沈姑娘,每日黃昏過後送沈姑娘一程,免得天冷,沈姑娘在路上凍着。”

她其實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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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饅頭的話卻是提醒了她,平遠王府不缺一輛馬車,是缺照顧孩子的人手。眼下幼兒園準備在即,耽誤不得,往返路程雖不長,但冷風刺骨,她受涼,府中的孩子就沒有去處。

陶管家讓饅頭說的話通透,沈悅沒有再推辭,“多謝饅頭小哥,那日後,就都這個時辰吧,不必來早,省得在風裏等。”

“好嘞,沈姑娘!”饅頭歡喜應聲。

沈姑娘是個明事理的人,更不挑理,饅頭接了這活兒倒也不累。

沈悅上了馬車,馬車中照舊燃着碳暖。

沈悅寬下披風。

有饅頭接送,路上倒真不會凍着,也會累了。

沈悅昨夜沒怎麽睡好。

胳膊肘抵在馬車窗棂上,撐着一側的臉,悠悠睡了過去。

“沈姑娘……”饅頭喚到第三聲上,沈悅才醒了。目光透着馬車窗上的簾栊,隐約看到馬車似是已經停在王府大門口,沈悅連忙起身,撩起簾栊,眸間歉意,“方才寐着了。”

“不礙事。”饅頭已置好腳蹬,沈悅踩着腳蹬下了馬車,饅頭才駕了馬車從側門入內,大門口,已有陶東洲身邊的小厮在候着,見了沈悅,快步上前,“陶管家讓小的來這裏等沈姑娘,沈姑娘要的人手都到了,陶管家也在,沈姑娘請随小的來。”

入了王府,沈悅才隐約猜到幾分,今日陶管家為何會專程讓人來接她。

這個時辰,府中已有不少身着戎裝的軍中之人往來,或幾人一道,或單獨由府中的下人領着,大都身材魁梧,氣宇軒昂,走路似是都帶風,整個王府都不像前兩日那般寧靜。

沈悅也忽然想起,平遠王明日就要出征,那今日在府中一波接一波的軍中之人往來,應當都是來見平遠王的。

沈悅低着頭,沒敢多看,安靜跟在小厮身後往陶管家處去。

她衣着樸素,又低着頭沒怎麽說話,這些軍中之人也大都沒有注意到她。

她也斷斷續續聽到,這些軍中之人口中的說話聲傳來。

“還好,這回剿匪,怕是三兩月就能回”。

“別看這是剿匪,這差事兒可不簡單。聽說是早前遭了旱災,朝廷赈災的糧饷遲遲未到,流亡的難民到了一處,便擁護土匪自立了山頭,都是些流離失所的百姓,為了生計,這仗打不打都為難。”

“可不是!~燙手山芋一個,明擺着将難題抛給王爺,不知王爺要如何辦,處理不好,就是……”

“偏偏還是年關……年關剿匪,是端地讓老百姓沒有好日子過。”

“咳咳”其中一人輕咳,旁的人紛紛噤聲了。

沈悅就也聽了這稍許。

很快行到前院最內的長廊處,就基本沒再同軍中的人照面了。

小厮領着她去前院偏苑,但方才那些軍中之人都是通過長廊去南院的。

南院是平遠王的住處。

到長廊這裏就徹底分開。

沈悅早前只知道平遠王這趟是去剿匪的,但旁的知曉得卻少。從方才那幾個軍官的對話裏,沈悅也大概猜到了端倪。

這一趟,難打的不是仗……

是人心。

思緒間,小厮已經她領到偏苑處。

入內時,陶管家已經到了,屋中還并着侍女模樣的五六個,工匠一兩人。

“沈姑娘來了?”陶東洲一直待她有禮。

沈悅也福了福聲,“陶管家。”

陶東洲略微颔首,又朝身前的人吩咐道,“都過來見見沈姑娘。王爺将府中各個小主子的事都交由沈姑娘來照看,這幾日,你們幾人都在此處,聽候沈姑娘差遣。旁的不必多問,諸事聽沈姑娘的意思去辦就好。”

衆人連忙見禮,“沈姑娘好。”

屋中忽得這麽齊刷刷開口,沈悅未曾料到,有些措手不及。

“蔥青和少艾是日後給沈姑娘做幫襯的人。”陶東洲言罷,身前兩個丫鬟上前,“見過沈姑娘。”

十三四歲,模樣年少一些,更活潑的是少艾;十七八歲,模樣更穩妥細致的是蔥青。

這是早前沈悅提起過的,需要兩個助教,陶東洲便從府中按照沈悅的要求挑選了兩人,因為都在公子小姐跟前照顧,也都是府中信得過的人。

陶東洲又道,“剩餘的幾人,都是從府中抽掉出來的丫鬟,心靈手巧,是府中手工最細致的幾個;趙師傅和袁師傅是京中如意坊的老師傅,也一并請了來,沈姑娘看人手如何用合适。若是還不夠,再讓人來告訴我一聲,我再想辦法。”

沈悅應道,“夠了,勞煩陶管家了。”

沈悅是沒想到,就這大半日的時間,陶管家明明昨日下午還同她在一處看場地,今日晨間,人手都已安排妥當不說,連如意坊的熟手都請了來,那這一兩日,教具是綽綽有餘了。

明日平遠王出征,今日府中有不少事要陶東洲過目。

沈悅這裏交待妥當,陶東洲先行離開。

沈悅則喚了衆人上前,先攤開清單,簡單描述了教具的用途,意義,有的有簡單草圖,有的抽象些的,她只能現場簡單描述,而後讓衆人說下自己所長,再來分工認領,這樣很快就将任務分了下去。

因為每個教具都有獨到的概念,沈悅會單獨同每個人說明負責的道具有哪些特別之處,和注意事項。

人手雖然多,但教具也多。

今日近乎一日都要赴在這上面,恐怕也沒有時間去看府中的孩子。

按照分工,難一些的都是如意坊的師傅在做,簡單一些的,府中的丫鬟在做。

而蔥青和少艾,沈悅則是讓她們二人先跟着自己一道,在她給其餘幾人說不同的蒙氏教具的意義和用途時,二人都能一起聽着。

如此一來,時間過得極其快……

轉眼就至晌午。

沈悅幾人抽空簡單吃了飯菜,繼續今天的活計。

由于沈悅讓做的東西都很新鮮,又能說得出所以然來,還是給府中的小姐公子們用的,幾人都尤其小心認真,且又不覺得枯燥。

再加上沈悅耐性,他們偶爾問的問題,沈悅也都能細致解釋,譬如為何顏色不顯眼些吸引孩子注意等,沈悅也都耐心解釋道,這些教具都是盡量為了規避孩子色彩鮮明的物品的選擇,而是讓孩子将興趣放在教具本身上雲雲,旁人便能大都明白要怎麽做調整。

所以這一日活計雖多,卻也做得熱火朝天,又不知不覺中便過了黃昏去……

陶東洲期間來看過一次,但他來的時候,屋中都在忙着,竟認真得沒人發現他。

而沈悅也正好在給做粉紅塔的如意坊師傅說起粉紅塔的注意事項,各個部分的大小和差異,蔥青和少艾都在認真聽着,似是聽不夠一般,都忽略了陶東洲。

陶東洲笑了笑,什麽時候離開的,屋中都不知曉。

陶東洲也沒有打擾。

……

差不多戌時末,卓遠才忙完明日出征的準備,遂讓人喚了陶東洲來。

“陶叔,我明日出征,府中上下您多費心。”陶東洲是父親的舊部,也是自幼看着卓遠長大的,雖是王府的管家,卓遠卻一直尊重,“尤其是,中間還隔着一個年關……”

陶東洲也盡職盡責,“王爺放心,府中之事老奴定會盡心,不會出岔子。眼下又有沈姑娘在,依老奴這兩日看,沈姑娘年紀雖小,卻心中有數,照顧孩子也有自己的一套。王爺這趟出去,可以放心了。”

“讓人送她回去了嗎?”正好說到沈悅,卓遠随口問起。

陶東洲道,“還不曾,沈姑娘還在前院,準備幼兒園的東西。晨間就來了,眼下旁人都走了,她還留下查缺補漏。已經一整日了,連苑門口都沒出,一直在認真做事。老奴是真心喜歡沈姑娘——對府中的公子小姐耐心,做事又一絲不茍,沒得挑理……”

卓遠意味深長得看了陶叔一眼,他似是很少從陶叔口中聽到這樣稱贊人的話。

陶東洲笑道,“王爺,老奴倒覺得,沈姑娘同早前的那些嬷嬷不同,這回,沈姑娘應當呆得久……”

***

偏苑內,沈悅還在逐一仔細看着今日做的教具。

有成品,亦有半成品。

明日還要繼續,她今晚都要看依次看過,哪些要教具修整的,哪些不太對可能要重做,這些,都要等旁人走後,她才有時間一次看完,這樣,等明日一來,所有的工作才好繼續,不會耽誤。

時間本就緊,她也顧不得眼下的時辰。

她原本做事就專注,每一個教具都看得仔細,也會提筆記下有問題之處,壓在教具下面,如此,就不怕明日記漏。

許是太過認真,都未曾留意苑中的腳步聲。

卓遠其實看了她許久。

見她半跪在案幾前,反複看着手中的教具,有時微微蹙着眉頭,有時又會嘴角淡淡勾了勾,案幾上的清淡映出的光暈,将她的側顏半遮住,修長的羽睫在光暈下輕輕眨了眨,剪影出一道清新秀麗的輪廓,讓人忘了移目。

少許,他在案幾前落座。

沈悅才反應過來,本是想起身行禮,但見到他的時候,又忽得想起昨日桃桃手中的那根玉米,不由彎眸笑了笑。

“笑什麽?”他擡眸看她,心中又莫名微動。

沈悅笑道,“昨日和桃桃一道做了個玉米手工,貼了眼睛,鼻子,嘴巴,笑臉,還有頭發,桃桃很喜歡,我問她要不要給玉米取個名字……”

“然後呢”他淡聲問。

沈悅凝眸看他,“桃桃取了你的名字。”

“卓遠?”他眉頭微攏,似是意外。

“清之。”她卻忽然開口。

這兩個字毫無預兆從她口中喚出,他不由愣住。

以為她在喚他。

她的聲音溫柔清和,又似夜莺婉轉,昏黃的燈光下,撩人心扉,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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