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寶石簪子

沈悅順勢擡眸, 見方才入內的人果真不是卓新……

同卓新三分挂像,又比卓新多了幾分成熟和沉穩,身姿挺拔而颀長, 五官精致猶若镌刻,一雙眼睛深邃幽藍,讓人看不穿他的心思。

是卓遠。

沈悅起身, “王爺。”

卓遠被她方才那句話中的熟絡愣住, 他是未想過她和卓新這麽熟稔, 他莫名滞了滞,很快, 又斂了眸間的詫異,一面入內,一面淡聲, “卓新不在?”

他的聲音若玉石溫厚, 又似染了些許晨鐘暮鼓。

這樣的聲音很少見, 卻很好聽, 也容易讓人出聲。

沈悅頓了頓,很快回過神來,應道,“二公子剛走。”

卓遠也正好踱步至她跟前,聲音就在她跟前,“聽陶叔說, 卓新在幼兒園幫忙?”

沈悅忽得會意。

他是來尋卓新的……

沈悅擡眸看他,“之前國公府大火, 少艾受了傷,眼下還在醫館中。幼兒園內缺人手,熟手不容易找, 我想二公子對府中孩子熟悉些,就臨時請二公子來幫忙,二公子應了,正好解了燃眉之急,今日是第一日。”

她的聲音溫和,如沐春風,又似娓娓道來。

卓遠低眉笑了笑,同他出征在外時,讀那些信箋,腦海中記住的聲音一樣……

卓遠淡淡垂眸,掩了眸間的笑意,輕聲問道,“還在做什麽?”

沈悅笑道,“這是給寶貝們的紀念冊,把這一段時間,他們成長中的趣事和裏程碑記錄下來,日後想起,要翻閱的時候,就是小時候的一段珍貴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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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孩子的時候,她眸間似有夜空星辰。

也同他出征在外時,讀那些信箋,想到的一樣……

卓遠怔了怔,微微斂眸,“沈悅,你還有多久?我正好有事尋你?”

沈悅看了看桌上的紙箋,估量道,“兩刻鐘到三刻鐘吧,要不……王爺先請回,我做完之後,來尋你?”

卓遠淡聲,“不用,我等你。”

沈悅眸間詫異。

他似是也覺察,又淡然補了句,“我正好看看這些教具,應當有不少都是我調整的。”

卓遠言罷,笑了笑。

沈悅也不覺笑了笑。

兩人似是都想起那時在一處調整教具的場景,又不覺親厚了幾分……

沈悅沒有再堅持。

繼續回到桌案前,完成今日的工作。

兩刻鐘的時間不算長。

卓遠在教室中四處探索,沈悅偶爾擡眸看他,他也都在仔細觀察着教室內的區域分類,也好奇得摸索着教具,還真同幼兒園中幾個寶寶剛來的時候一樣……

早前覺得平遠王府是一個大孩子帶着一群小孩子的荒誕念頭,又莫名浮上心頭。但又越發覺得,莫名是莫名了些,卻并不荒誕。

沈悅彎眸笑了笑,沒有出聲擾他……

卓遠很安靜,教室中的教具他大都認得,這些教具七七八八都經過他的手調整,看着這些擺放的道具,竟有一絲玄乎的親切感湧上心頭。

他好幾次想開口同沈悅說話,但見清燈前,沈悅專注的神色,又咽回了喉間……

只是目光企及之處,又不由再次擡眸看她。

她不算生得秾麗,卻很耐看。

側顏隐在清燈的微光中,剪影出一道溫柔動人的輪廓……

他略微低頭。

教室裏的東西,他的确都見過,但在閱讀區卻慢慢駐足,書架上的繪本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不由上前,半蹲下,從書架上拿出一本。

這本的封面,畫着一只懶懶曬着太陽的羊,他只看了一眼,便低聲笑了起來……

沈悅溫聲擡眸,“怎麽了?”

卓遠輕聲笑了笑,舉起那本繪本朝她道,“和你之前讓陶叔送來給我的畫,畫風很像。”

所以印象深刻。

沈悅也反應過來,他說的,應當是寶貝們在學習八寶鴨子的課外活動時,請馮亭畫得那幅Q版合影圖……

沈悅又不覺笑了起來,“是一個畫的。你手上拿的那本,是禮貌羊的繪本,教寶寶們在合适的場合說你好,謝謝,對不起這些簡單的應用。寶寶們自由工作的時候會看,午睡的時候,我也會當做睡前故事給他們講。”

睡前故事?

不知為何,卓遠莫名笑了笑。

沒有再同她說話,沈悅也繼續低頭伏案。

卓遠似是也不覺枯燥,反而對孩子們每日呆的地方好奇。

放下繪本,還見不少書架上也放了這樣類似的Q版圖。都放在精致的木架裏,別致而好看。畫的都是幼兒園中每一個孩子的大頭像,還有沈悅、蔥青和少艾的……

雖然只是大頭像,但一眼就能認出來。

他在沈悅的頭像前停留的許久,最終還是忍住,只輕笑了一聲,回頭看沈悅時,她還在伏案,沒有留意。

只是卓遠臉上的笑意還未來得及斂去,就見到了傳說中的……

“玉米清之”?

卓遠愣住——紅色的披風,手中有“木劍”,一雙眼睛貼得有些歪,嘴角也不怎麽平整,眉毛粗得似毛毛蟲,臉頰兩側還各有一團胭脂……

真不知道,哪裏像他!

卓遠臉都綠的。

但很快,又笑了起來,這是小五、小七和小九一起做的他,彌足珍貴……

思緒間,沈悅已經整理好今日的工作,起身上前,見他一個勁兒朝着“玉米清之”傻笑,便也上前,在他身側蹲下,輕聲道,“玉米清之是這裏的常住居民哦~小五說的,夜裏他們不在幼兒園的時候,“玉米清之”會幫他們守着幼兒園,這樣,他們第二天來幼兒園的時候,幼兒園還會和前一天一樣……”

卓遠嘴角微微勾起,眸間的笑意再藏不住。

“完事兒了?”他問。

沈悅點頭,“都弄好了,你方才說有事?”

也不知可是遷就“玉米清之”的緣故,兩人都蹲在“玉米清之”身側,沒有起來。

卓遠從袖袋裏掏出一枚簪子,“送你。”

沈悅意外,映入眼簾的,是一枚紅寶石的簪子,做成了花的模樣。

色澤鮮亮,明豔動人,一看便知貴重。

沈悅眸間莫名滞了滞,輕聲道,“送我?”

卓遠笑,“不是你說的嗎?做得好要獎勵小紅花,又不是哄小孩子,真畫小紅花給你,貼滿一個紅花榜都沒用……”

明知他是打趣,沈悅還是啓顏。

卓遠道,“陶叔挑的。”

沈悅認真道,“不能收,太貴重了,我每月在王府領的工錢都不少了。”

卓遠嘆道,“行,那你先暫時保管。等開春了,把這個還回來,我換朵真花給你。”

沈悅忍俊。

卓遠也笑,“我有正事找你。”

沈悅錯愕,她還以為,他方才說的就是簪子的事……

果真,是鬧着玩的。

卓遠起身,沈悅也跟着起身。

“你原本不是要去單城,看你舅舅、舅母和弟弟嗎?”卓遠問起此事。

沈悅先前臉上的笑意,漸漸斂了去。她原本是要去的,結果國公府失火,她生了一場病,幼兒園停課了幾日,但一直停課不是辦法,而且,陶管家是說京中局勢有些亂,她是怕這個時候添亂子……

卓遠問起,沈悅應道,“陶伯同我說了,京中不太安穩,也讓我年前暫時搬到王府來,将城西的苑子空置了。這個時候去單城,怕是不穩妥,再加上幼兒園早前停課了幾日,今日才複課,孩子們都很開心,與其在這個時候給王府和舅舅舅母添亂,還不如等年後安穩,再尋個時間去單城……”

沈悅說完,微微低眉。

卓遠卻淡聲道,“臘月時候去吧。”

沈悅以為聽錯。

卓遠嘴角悠悠勾了勾,“栩城城郊有處溫泉,去的時候會途徑單城。我想着臘月的時候,帶孩子們去栩城泡溫泉,反正不在京中過年,也挺有意思的……你正好可以去單城……”

沈悅擡眸看他,眸間都是驚訝,“不是說……京中局勢不安穩嗎?”

卓遠輕嗤,“所以才要離京一段時間,京中這麽多雙眼睛看着,總要晾一晾,此時離京,比在京中省心。”

卓遠言罷,又看了看她,沉聲道,“我在,就安全。”

沈悅莫名怔了怔。

心跳似是倏然漏了一拍。

卓遠笑道,“收拾收拾東西吧,沈姑娘,過了臘八,一道走。”

沈悅莞爾。

***

熄了燈,阖上教室的大門,卓遠道,“你先回去吧,我想去幼兒園四處轉一轉,早前沒好好看過,夜裏也有燈。”

言罷,他把手中的燈籠給她。

沈悅卻之不恭,“好。”

沈悅想起方才卓遠說要去單城的事,心底微微暖意,真的可以同舅舅、舅母還有涵生一道過年了?

她忍不住嘴角笑意。

仿佛腳下的步子都輕快了起來。

冬日裏,也似是不怎麽冷,風刮過,都是悅耳的聲音……

只是剛走出去不久,又微微頓了頓,摸了摸袖袋,早前答應蔥青替她拿回去的東西是落在教室案幾上了。

沈悅腳下踟蹰,出來得也不遠,折回一趟倒也來得及。

沈悅拎着燈籠,重新往幼兒園回。

其實夜裏的幼兒園也點了燈,她對幼兒園也熟悉,拎着燈籠也好走,很快,就在教室中點了燈盞,東西果真落在了案幾上。

沈悅笑笑,取了放在袖袋裏,重新拎了燈籠出教室,阖上門。

正欲離開,又聽遠處有聲音傳來。

是彩虹跑道那裏,她想起卓遠方才說,他四處轉轉……

沈悅好奇,拎着燈籠上前。

彩虹跑道離教室其實不遠,沈悅遠遠便見蹴鞠草坪上,卓遠自己一個人踢着球,有時踢球,有時颠球,有時一腳踢進球門,樂在其中。

沈悅想起他早前離京的時候,也是在蹴鞠草坪踢了一球。

沈悅忍不住笑。

有人哪裏是想去幼兒園四處轉一轉?

明明是想趁沒人在的時候,偷偷在這裏踢蹴鞠過瘾。

沈悅忽然想,人前的卓遠,是旁人眼中的平遠王,是孩子們眼中可以依仗的六叔、舅舅,但人後,其實也是個好玩的性子……

沈悅是記得齊蘊說,他二人一道踢蹴鞠。

似是也覺察到有人,卓遠停下,轉身,見是沈悅,仿佛意外,又不怎麽意外,“你怎麽回來了?可別說是腿自己回來的……”

分明是打趣她早前的那句話。

沈悅拎着燈籠上前,“看得清嗎?”

周圍只有兩盞燈,勉強才夠照亮跟前。

卓遠道,“還行。”

沈悅放下燈籠,半蹲下,揭下燈籠的罩子,拿出裏面的燈盞。

幼兒園中的所有地方,她才是最熟悉的人。

依次打開周圍燈罩,依次點上,忽得,周遭都明亮了起來。

“哇~”卓遠忍不住嘆了一聲,這能有十餘盞燈,別說他踢蹴鞠,就是一群人踢都夠了,卓遠笑,“怎麽置了這麽多燈。”

沈悅應道,“夏日裏,白天太熱,寶貝們若是想踢蹴鞠了,還可以晚上來,所以備了燈。”

卓遠忽然覺得,“寶貝們”三個字,應當也包含了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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