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共處一夜
“辭柯?”葉猶清掩飾不住自己的驚訝,她朝着四周看了看,鳥雀紛飛,地上還殘留着淩亂的腳印。
她沒有立即上前,而是打量着躺倒在一片落葉塵泥中的女子。
辭柯側躺在地,雙手捂着小腿一側,幾乎蜷縮成了一團,若是細看她發絲,會發現她在壓抑着自身的顫抖。
荒山野林,辭柯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難不成又和秦望有關?葉猶清想着,往前走了兩步,卻又猝然停下。
等辭柯再擡眼時,人已經邁過樹叢離開。
“呵。”辭柯忽然嗤笑一聲,身體慢慢舒展開,平躺在地,望着頭頂愈發昏暗的天空,腿上傷口的劇痛已經慢慢緩解,改成了動彈不得的酥麻。
遠方一輪圓月,月光射過層層的雲,好似片片灑下的薄霧,大雁排成人字,盤旋飛過。
她怎麽會再次報以微薄的期待呢,葉猶清那種人,怎麽值得她期待呢。
滿是迷茫的雙目合上,靜靜感受夜晚的風,和小蟲爬過耳邊的窸窣。
“還能動麽。”溫和的嗓音在頭頂響起,一只微涼的手握住了她的膝蓋,将她小腿翻轉過去,露出已經洇出一大塊血跡的傷口。
辭柯猛地睜眼,迷茫未消失,愣怔地看着正半跪在她身側的女子,長發利落地紮成馬尾,眼神冷清,語氣溫柔。
葉猶清将手中剛拿過來的包裹放下,從裏面挖出一個小瓷瓶,食指指尖頂開封口,隔着衣衫将裏面的液體倒在辭柯腿上。
她動作很快,做完消毒後,側目瞧向辭柯,卻被女子滿面淚痕驚了心神。
“這麽疼嗎?”葉猶清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看了看手裏瓷瓶,“傷口不深,而且琴心說這藥很溫和。”
辭柯忽然扭過臉去,不再看葉猶清,櫻唇緊緊抿着,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流,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不用你管。”辭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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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猶清這輩子,上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別扭的人,都快疼成一灘水了,還在嘴硬。
她長嘆一口氣,誰讓她前輩子是個三好青年,怎麽說也不能放任一個受傷女子獨自躺在夜晚的山林裏。
“還能不能走?”葉猶清問,然後伸手摟住女子後頸,微微發力,将她上半身扶起。
辭柯被她這麽一摟,下意識想要躲避,但不知為何忍了下來,慢慢放松,只是眼睛還不肯看她,低垂着雙目,諷刺道:“葉姑娘不是離開了,又回來幹什麽?”
“我去拿藥。”葉猶清簡短回答,然後再次重複,“還能不能走。”
過了一會兒,辭柯才搖了搖頭。
葉猶清借着就快要被樹枝擋完的天光,仔細研究了一下那傷口,像是被尖銳物撞的,衣褲已經破了,露出一小截破皮染紅的皮膚。
她是怎麽摔,才能磕到小腿這個位置?葉猶清十分納悶兒。
罷了罷了,葉猶清心道,随後長腿邁過辭柯,來到她另一側,左手握住女子肩頭,另一只手繞在她膝下,微微用力,便将人打橫抱了起來。
落入女子懷抱的一瞬,辭柯忽然咬住了唇,睫毛撲扇幾下,像在忍受內心的掙紮,最後才慢慢放松身體,只是眼睛卻緊緊閉合。
辭柯的身體看着豐韻,實則輕得過分,抱在懷裏并不費什麽力氣。
葉猶清順着來的方向,一路繞過荊棘走回火堆旁,這才屈膝将辭柯放下,順手解下外衣搭在辭柯肩頭,然後便專注地伺候那漸熄的火堆。
幾根幹燥的木柴丢進去,火苗這才噼裏啪啦地重新燒旺。
辭柯一言不發,任由自己被女子照顧,一雙依舊泛紅的眼睛,緊緊盯着葉猶清,看她忙碌又有條不紊的動作。
葉猶清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但是并沒有在意,她知道自己和原主太過不像,但也不想維持原主的性格行為,人總是會變的,要麽大徹大悟,要麽堕落至底。
她忙碌完,又研究着搭了個醜陋的架子,把表皮烤得焦香的雞架在上面,這才走回辭柯面前,半蹲下身。
“伸出腿。”她淡淡說。
辭柯沒有動,葉猶清也不廢話,用手抓住她腳踝,直接将人扯了過來,辭柯身子一晃,伸手撐在身後,穩住身形。
眼前的女子神态認真,麻利地将她褲管卷起,露出已經不再淌血的傷口,左手扶着,右手拿出另一瓶藥,貝齒咬住封口,啪一聲拔出。
清涼的粉末灑下,傷口的疼痛似乎減輕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酥麻。
辭柯被她手握着,下意識便想要靠近葉猶清,似乎心底有東西在沖她吶喊,卻被她狠狠壓抑,最後壓抑成一聲冷笑:“葉姑娘屈尊了。”
往常她這般說話,總能激起葉猶清的憤怒,只是如今葉猶清卻像是耳聾了一般,灑好粉末後,又拿出一條白布,一層層包裹。
辭柯忽然覺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疼不癢的。
“山林危險,你來做何?”葉猶清開口。
“主子要我來,便不得不來。”辭柯低聲回答。
葉猶清忽然便明了,應當是秦望叫她來的,那男人也是狠心,讓一個姑娘深更半夜鑽樹林子。
“其他人呢。”葉猶清問。
“追狐貍。”
葉猶清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心道自己果然還是來晚了一步,不過好在白狐還沒到秦望手上,自己也不是全無機會。
“他們在哪?”
“憑何告訴你。”
葉猶清沒什麽耐心,手上微微用力,辭柯猛地想要抽回腳,然而腳腕還在葉猶清手裏,動彈不得。
“那邊。”辭柯忍着疼,顫抖着指向那兩個男人奔跑而去的方向。
腿上疼痛驟然消失,女子動作依舊溫柔,甚至将她往火堆旁挪了挪,淡淡道:“夜裏涼,你若還是冷,包袱裏有燒酒和幹糧,可以暖暖胃。燒雞不許動。”
辭柯攥緊身上披着的外衣,将頭扭到一邊,不去看葉猶清。
女人也沒再看她,起身拍掉身上泥土,手中握緊了柳葉簪,藍灰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好似溫暖離去,周圍便又寂靜無聲了。
辭柯呆呆看着自己包裹好的傷口,眼神由憤恨變呆滞。
即便有烈火熊熊,可周圍還是冷了下來,她忽然伸手,裹緊葉猶清的外衣,将臉埋在膝蓋裏。
她還是忍不住要靠近溫暖,即便知道這溫暖随時會變成剖心腕骨的刀。
時間慢慢過去,就連天上盤旋的鳥雀都不見了身影,重重雲霧彌漫過山崗,遮擋住了圓月的光輝,樹木限制了視線,除了天空以外,看向何處都是一片漆黑。
唯有篝火正旺,淡淡的恐懼感彌漫上心頭,辭柯只能再次靠近火苗,直到溫度高得有些燙人,這才停止。
她不想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在害怕。
四周有些太安靜了,不知何處傳來動物的嚎叫,辭柯身子微微一抖,終于扔下外衣,扶着自己的膝蓋起身。
只是她用力的位置不巧,小腿一陣針紮一般的疼痛,她頓時一個踉跄。
還沒等她自己支撐住身形,便從黑暗裏深處一只手,穩穩将她拉住。
“起來做什麽?”葉猶清一邊問,一邊将柳葉簪重新插回頭發,神情中帶了一絲頹然,然後松開手,一屁股坐回篝火邊。
辭柯在原地僵了一會兒,這才随她坐下,雖然她不想承認,但方才的恐懼感确實消失不見了。
“那兩個笨蛋,摔進獵戶的陷阱裏了。”葉猶清無奈地攤手,低頭往火堆裏加了點柴火,“狐貍也不見蹤影。”
夜裏有點冷,她往手心哈了一團氣,在火光的照耀下,臉色微紅,眼波潋滟。
辭柯忽然有些放松,将眼神移到篝火上,有意地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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