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夜巡、夜遇、夜晚的陰謀

顧明翊并不認為一場戲最多拍攝三次能拍出多麽好的作品來, 那個神秘力量顯然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最開始設置的是十次。

然而他也好神秘力量也好，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觀衆看這個直播間的目的, 并不是為了看一部偶像劇是怎樣誕生的, 他們也不像導演一樣, 有嚴格統一的标準。

如果僅僅是以用心、認真、表演可圈可點論，三次……确實是夠了。

一個演員，只要足夠努力，不管這努力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 完全可以達到一半觀衆對于偶像劇的要求。

事實證明确實如此, 因為用心, 即使是毫無演戲基礎的李葉朗，在最新規則頒布之後，也能在三次之內達到觀衆的要求，于是那些達不到要求、或者說明明可以達到卻突然達不到要求的人就更加突兀了。

眼看着某個明明有經驗的演員在和自己對戲的時候故意犯低級錯誤導致節奏全面崩盤, 連帶着自己也快要無法完成拍攝, 林晖實在忍不住，把道具往地上一摔，一個邁步上前就揪住了對方的衣領：“你有病吧？你想死能不能別拖我們下水？何淮遠都在認真演, 你既沒有他的臉也沒有他的人氣，在這裏搞小動作給誰看呢！想紅想瘋了吧？”

顧明翊對林晖紮人心的水平簡直嘆為觀止。

雖然那人等的就是林晖發火，但以林晖的話的紮心程度, 那人恐怕會忘記“初心”，瞬間上頭。

果不其然, 林晖話音未落, 那人就猛地揮開了林晖的手, 一拳對着他砸了過去：“你罵誰呢？”

那人的一拳并沒有打中，反而讓林晖更怒火中燒了：“誰發病我就罵誰。想紅就好好演啊！你以為你這麽擺爛人氣就能變高？翊哥他們有顏值有演技還敬業，觀衆他們瘋了才會喜歡你這種嘩衆取寵的。”

那人完全被氣瘋了：“你這個一無是處全靠顧明翊刷人氣的，你有什麽資格說我？觀衆打好評的時候難道沒有看臉嗎？純以演技論難道我演技不比葉朗好嗎？憑什麽他全部三次以內過，好評率還比我高？就憑他巴上了顧明翊，混進了你們小團體？”

在他原本的計劃裏，這段話是用有條不紊、居高臨下的态度說的，體現的是自己不與他們同流合污的高潔。

然而，随着他這話在争執的時候語無倫次地說出來，給人的感覺就變成了意難平的對于觀衆的指責。

直播間的觀衆本來看熱鬧看得挺開心的，一聽到那人說他們是看臉投的，頓時不滿意了。

【難道葉朗演得不比他好？有毛病啊！】

【純以演技論，或許葉朗是不如他，但新人大帥哥認真啊！而且大帥哥的霸總是真的很有氣質。】

【難道這就是他擺爛的理由？照他這個說法，如果劇組裏有一個人氣高但實力一般的男主，那他就可以不當好配角咯？就意難平擺爛咯？恕我直言，娛樂圈氛圍越來越爛，他們這種人也有不小的責任。】

……

顧明翊猜到那人會沖着他們來，所以才沒攔着林晖，但他沒想到，那人七拐八拐，最後又罵起了李葉朗。

更讓他感覺神奇的是，看那人義憤填膺的樣子，居然是真情實感這麽覺得的？

“你是覺得……自己沒有吃過長相的福利嗎？”顧明翊一開口，就仿佛給場上劍拔弩張的氣氛給潑了一盆冷水。

那人臉色煞白，也意識到事情可能被自己搞砸了，他想說什麽給自己找補，然而顧明翊已經說了下去：“以你的長相，你說自己完全沒有吃過長相的福利，不合适吧？既然吃過，那你就該知道，觀衆喜歡看長得好看的演員，沒有任何的問題。我們作為演員，不應該對觀衆的審美愛好指指點點，而是如果我們覺得演技更重要，就好好打磨自己的演技，去讓觀衆發現原來演技更加動人。市面上固然有受歡迎的偶像劇，但也有受歡迎的其他作品吧？”

那人一聽“對觀衆的審美指指點點”，知道自己完全搞砸了，試圖解釋一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葉……”

顧明翊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你是說你只是不甘心自己的好評率比葉哥低？但是扪心自問，他發揮了自己的最高水平，你呢？你做到了嗎？還是你想說你也是毫無基礎的娛樂圈新人，演戲水平就那樣，現在已經超水平發揮了？”

顧明翊這話一出，那人頓時啞口無言，其他新來這個異度空間的人也真切地意識到了，為什麽到了第二期，就連何淮遠也沒有再正面對抗顧明翊。

因為正面對上顧明翊，和自尋死路真的沒有什麽區別。

就好比現在，那人敢回“是”嗎？那人能回“是”嗎？

“觀衆想要的東西其實并不多，只是用心而已。一部投資一百萬的作品，制作團隊用心，做出了兩百萬的效果，雖然可能因為財力有限，服裝特效不夠精細，但觀衆依然能看得津津有味；但是一部投資一億的作品，制作團隊做出了一千萬的效果，團隊還要大喊‘看！我們做得比隔壁好！’那不是自己找罵嗎？”

顧明翊說着，突然想起了什麽，扭頭看向了李葉朗：“我不是說你只值一百萬的意思。”

如果是何淮遠被說了這句話，他大概會當場暴跳如雷，并覺得顧明翊是在嘲諷自己。

如果是林晖等人被說了這句話，他們會想，啊，原來這句話有歧義！啊，翊哥說的不是另外的意思，懂了。

但是現在是李葉朗被說了這句話，他的反應是溫和了神色，回了句“我知道”。

李葉朗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況且你的一百萬和一億，本來也不代表優劣不是嗎？”

顧明翊聽着他的話，表情維持不變了幾秒，到底還是沒忍住笑了起來。

“想和你擊個掌。”顧明翊輕聲笑道。

李葉朗沒怎麽猶豫就伸出了手，手掌向上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顧明翊臉上的笑容越發明顯。他也伸出了手，在李葉朗的手心拍了一下。

他喜歡這種默契，也喜歡這種縱容，喜歡到他不自覺就心裏哼起了曲子，神色也變得分外陽光。

顧明翊之所以沒有主動舉起手擊掌，就是因為他不想大搖大擺地搶奪林晖他們的鏡頭，然而從他剛才開怼那人開始，就已經有鏡頭一直對着他了。

這鏡頭沒有收回來，因此直播間的觀衆上一秒還在點頭，表示顧明翊說得對，還是顧明翊有覺悟，不愧是能成為國際影帝的男人，結果下一秒，他就感覺自己被這兩人秀了一臉。

【翊哥！你怎麽了翊哥！你不是威武霸氣slay全場的類型嗎！為什麽一遇到葉朗就變成這副樣子！】

【我想說很久了，葉朗是不是給影帝灌了什麽迷魂湯？怎麽影帝在別人面前威武霸氣，在葉朗面前卻那麽……無害？】

【可能是因為新人更霸氣吧！畢竟昨天那個氣場……想想還是很吓人。】

【有沒有人感覺……第一期的那個影帝，或許并不是真實的影帝？就……我沒有證據，也沒有發現破綻，只是一種直覺，就我感覺在葉朗面前的這個影帝，好像才是影帝的本性。】

【什麽本性？活潑開朗大男孩？】

【……虎軀一震。】

【……大受驚吓。】

【……頭皮發麻。】

【請不要用這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仿佛午夜兇鈴般的恐怖故事啊！】

……

顧明翊雖然不知道觀衆在讨論什麽，但他敢在人前暴露自己的本性，就敢被直播出去。

畢竟他也不是一定要僞裝成神秘莫測的樣子，只是當初情況未明，為了自保，他必須讓自己看起來不好招惹，因此才讓自己的形象發展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如今李葉朗來了，他不需要獨自承擔穩定大局的職責，不需要一個人思考一個人面對，自然沒那麽在意其他人會不會發現自己的本性。

可惜的是，除了部分通觀全局的觀衆，其他所有人、尤其是被困在異度空間的所有人，都覺得他在扮豬吃老虎，完全沒把他的“本性”當一回事。

顧明翊有點遺憾，但遺憾之餘，又有些輕松和快樂——因為第三天自己的一通怼，那些和那人一樣蠢蠢欲動想搞事刷存在感的人，都暫時偃旗息鼓，安生拍了幾天戲。

等到第六天，片場已經進入了全員認真拍戲、很少有人不通過的階段，也是在這天晚上拍了幾場夜戲、吃完夜宵回到宿舍之後，李葉朗看着難得還不算太困的顧明翊，低聲問道：“想出去看看嗎？”

為了熟讀劇本，也為了幫李葉朗、幫自己的前隊友們熟讀劇本，顧明翊已經很多天沒有在片場“巡邏”了，如今聽李葉朗這麽說，他雖然有點累，但還是振奮了精神：“想，但是只有我們兩個人……”

顧明翊說着，自己閉上了嘴，果不其然，下一秒李葉朗就接話道：“放心，這個片場裏的二十二個人加起來，都不是我的對手。”

李葉朗這話說得異常自然，仿佛沒什麽大不了的。

而顧明翊……

顧明翊也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自己就是站在行業頂端的人，知道很多在外人看來大放厥詞的話，就是當事人面對的實情，所以他并不感覺意外，只是有些興奮地站了起來：“那我們走吧！”

顧明翊說完，就跟在李葉朗身邊，和他一起離開了居住的房間。

有李葉朗在，他完全不需要像當初夜晚蹲人一樣，每走一步都做思慮再三，做好萬全的準備，他只需要保持安靜地待在李葉朗身邊，後者自然會走走停停，帶着他輕而易舉地完成既定目标。

于是他們首先在那天晨跑遇到那兩人的地方，發現了兩個躲在樹後，細碎地議論着什麽。

“是兩個白天關系非常一般的兩個人。”李葉朗遠遠地看着，就認出了那兩個人的身份，還低聲把他們的名字告訴了顧明翊。

顧明翊回憶了發現，心想李葉朗說得還是太委婉了。這兩個人的關系哪叫一般啊，那是很糟糕啊！

“看來這些人在不演戲的時候，演技比演戲的時候還好。”顧明翊感嘆道。

李葉朗也是一樣的想法。

他拉着顧明翊調整了一下位置，讓雙方保持足夠的距離，又恰好讓他們能聽到對方不甚清晰的話題讨論。

“他們讨論的內容沒什麽意思，就是想通過‘敵人變兄弟’的噱頭，來吸一點粉。”十分鐘後，看那兩人一前一後離開，顧明翊便和李葉朗拼湊了一下他們聽到的信息，然後順利得出了一個結論。

李葉朗點頭，把這兩人在自己大腦中的标記從紅色改成了黃色。

他繼續帶着顧明翊在空地上轉，确認沒有其他人後，便帶着顧明翊進了那棟六層的樓。

因為這五天的拍攝有大半的時間都在這棟樓裏，所以兩人對這棟大樓都非常的熟悉。

加上有李葉朗這個仿佛開了挂般的存在，他們輕而易舉又躲進了角落，聽到了另外三組人的對話。

其中第一組是何淮遠和他的室友，顧明翊看到何淮遠的第一反應是“這家夥是不是想搞什麽事”，第二反應卻是否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何淮遠這個人，雖然背後的經紀公司給力、靠着最好的劇本人設出道、轉型，也看很多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他本人并不算特別喜歡搞事的類型——除了針對自己。

在何淮遠看來，自他以下，全員菜雞，給菜雞眼神？這不是給菜雞擡咖嗎！

事實也證明，顧明翊對何淮遠的判斷非常準确，他來這裏并不是為了研究怎麽對付其他人，而是為了借用場地和室友對戲，避免在白天因為未獲得50%的好評率而丢人。

當然，如果能收獲“演技震驚衆人”的成就，那就更好了。

“除了夢想過于不切實際，沒有什麽問題。”顧明翊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點評道。

李葉朗點了點頭，認同他的說法：“确實，他的演技很一般。”

顧明翊聽他這麽說，頓時樂了，甚至想把這句話錄下來，放給何淮遠聽，順便采訪那位不可一世的大少爺，被外行人評價“演技很一般”是什麽感想。

當然他只是想想，一方面他沒有錄音設備，另一方面，即使他有、他錄了，他也不會放給何淮遠聽。他可不想給李葉朗惹麻煩，畢竟大腿嘛，要保護好，自己才能過上快樂的鹹魚生活。

何淮遠他們離開之後，出現的就是第二組。這一組一直躲在暗處偷窺何淮遠二人，從他們的對話分析，他們是發現了何淮遠二人時常外出，為了揪住他們的小辮子，這才偷偷跟着的。

這在外面也許算是個問題，但在這個異度空間裏……和吃完飯散個步并沒有什麽區別，顧明翊本來沒把他們當回事，然而他們走遠之後，李葉朗突然停了下來：“他們想借刀殺人。”

顧明翊微怔。他剛才聽到了非常模糊的聲音，好像是那兩人在說什麽，然而具體說什麽他卻沒有聽清，怎麽也沒想到這兩人居然在讨論這個？

“借刀殺人？怎麽借刀殺人？”顧明翊說着，聯系他們跟蹤何淮遠的舉動，無需李葉朗解釋，答案就呼之欲出，“他們打算坑害自己看不順眼的人，然後嫁禍給何淮遠？還是反過來？”

李葉朗帶着他從藏身之地走出來：“前者，不過他們沒說是想害誰。”

顧明翊看着他：“我有一個人選，你呢？”

李葉朗看了他一眼，眉頭稍稍舒展了一些：“我也有一個人選。那我們對一下答案？”

顧明翊點了點頭，他看着李葉朗，下一秒，和對方做出了同一個口型，那就是“林”。

顧明翊感覺相當的無奈：“這麽一點事，他們怎麽還記着？而且當初打他們臉的不是我嗎？”

第二組的兩個人之中，有一個是那天被林晖揪了領子的人，那之後雙方時不時會別苗頭，而那人看着自己的時候，眼神裏又沒有恨，這讓顧明翊一度以為他們只是別苗頭而已。

“大多數人，都是只敢欺負弱者的，”李葉朗評價道，“不過他們是真的很蠢。”

顧明翊非常贊同李葉朗的看法。

對林晖對手，嫁禍給何淮遠，這完全是一步臭棋，因為何淮遠根本不屑于對林晖動手。

雖然他不這麽想，但在何淮遠眼裏，林晖确确實實就是自己養的寵物，花那麽多心思去害一只寵物？何淮遠還沒失心瘋到這種地步。

兩人本來想繼續聊，結果他們剛開口，就不約而同地噤了聲。

有人重新上了樓，聽腳步聲，并不是之前的那兩組人，而是一個單獨的人。

那人似乎在翻找着什麽，找到之後便心滿意足地離去了，一分鐘後，顧明翊二人出現在了那人翻找東西的桌子旁，确認了對方帶走的東西。

那是一支鋼筆，一支放在桌上筆筒裏的鋼筆，也是影視作品裏常見的殺人兇器。

确認這一點的時候，兩人對視了一眼，眼中閃過相似的名為果不其然的情緒。

今晚雖然是他們第一天之後第一次“夜巡”，但這并不代表這些天他們沒有幹演戲以及準備演戲之外的其他事。事實上，因為這些天有在二樓拍過戲，他們已經把座位的事情研究分析得七七八八。

根據他們兩個的共識，座位多演員少，一方面是因為“大公司就該這樣”，十六個座位的大公司已經夠寒碜了，座位再少，更和大公司拉不上關系；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提供兇器”。

和上次那棟大樓都沒幾樣可以充當兇器的情況不同，這次的片場增加了很多可以充當兇器的東西：二樓辦公桌上的道具、四樓客廳裏的煙灰缸、五樓餐廳裏的餐具……

他們分析過，這些“兇器備選”裏，最好用也最容易洗脫嫌疑的就是二樓那十六支鋼筆，畢竟拍戲嘛，順一支鋼筆，完全可以說是原來的色筆寫字不方便，想要一支新的。

“你說他什麽時候能發現那支鋼筆已經不能當兇器了？”顧明翊再次确認對方帶走的确實是鋼筆無誤，不由得有些好奇。

當初他們分析認為鋼筆最适合當兇器之後，就由他提出想法，由李葉朗行動，把這些鋼筆小小地改造一下，改造之後的鋼筆……嗯……

李葉朗給了他答案：“可能要等他想要動手的時候才會發現。”

顧明翊也是這麽想的，臉上露出了可惜的表情：“那樣的話，起碼要等到四天後，那家夥的臉上才會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吧？”

再過去四天，他們在這個片場待的時間就到了第十天。

如果他預料得沒錯，第十天……這裏就會公布第二期節目第一次的整體排名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主持人小顧：馬上就到公布人氣的時候了，是驚是喜，是歡欣鼓舞還是心态崩潰，全看那天公布的排名結果。請問葉選手，你緊張嗎？

葉選手：緊張？緊張什麽事？

主持人小顧：好的，葉選手不緊張，讓我們來問下一個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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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章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