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新修)
“不麻煩公子了。”
天合二十九年。
一場秋雨一場涼。淅淅瀝瀝的暴雨說來就來,一下就是兩個時辰,将山道上零星的花朵打落,碾碎一地芬香。
齊國杭城郊外的路面已經泥濘不堪,一個綠衣少女撐着一把半舊的天水碧油紙傘,背着小小的包裹,另一手執一面旗幟招牌,上書一個大大的卦字,下有幾行細文「奇門遁甲,精究陰陽」,「六爻算卦,一事一問」。
只是那頗有氣勢的招牌此時被雨淋濕,只是濕答答地搭落在她的肩頭,綠衣少女艱難地在雨中疾行,身上的衣服也已被秋雨淋透,襯得她身子越發單薄,一雙青布鞋更是髒污狼藉。
那少女倒是毫不介意,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從傘沿下往外滴溜溜望去,路上空蕩蕩,一個行人也沒有。
遠處層巒疊嶂被一團霧氣模糊地籠罩着,猶如一只龐大無比的野獸盤桓在天邊,那條因暴雨而渾濁不堪的玉江,則滔滔湧向天邊至不可見之處。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都怪那摳門的湖州知府,一個花花太歲,蔔個卦,廢了姑娘我好一番口舌,竟然才給了一貫銅錢,還害得我這麽晚沒到杭州。”
說着愁眉苦臉地捂了捂癟下去的肚子,看着迷蒙的雨景心中感嘆,這老天爺也忒不給面子了……
南屏摸了摸懷裏的銅錢,心中暗想,這麽點銀子要上京城可是遠遠不夠。
聽說這杭州知府也是個表裏為奸、專橫跋扈之輩,此番看來倒是不能不「叨擾」一番……
想到這裏,南屏凝目向杭州城門方向望去,眼下雖然不過申時,四周已經卻已經晦暗不明了。
此時一道閃電陡然劈來,吓了她一跳,眼前的景物霎時清晰了起來,只見前面的橋欄處,隐約一個白影,似是一個女子在橋頭幽幽站着。
南屏心中一驚:不會這麽倒黴吧?俗話說那什麽,常在河邊走,哪能……哪能不撞鬼……難道今天真讓她給碰上了?
當下吓得傘都幾乎拿不穩了,心中一連串地默念“祖師爺,太乙真人,如來佛祖,玉皇大帝……各路神仙保佑,今日雖将那李知府的家人唬了唬,錢可是要花在正道上的呀,我心無邪念,是個大大的好人,願拿李知府的項上人頭作保……”
此時又一道閃電劈來,南屏大着膽子定睛看去,只見白影漸漸清晰起來,果真是一個女子,纖細的身子在風雨中微微晃動,只需一步便會墜入橋下翻湧的玉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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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南屏趕緊叫道,當下便使出輕功往白衣女子處奔去。
那女子沒想到此時竟會有人在此,一時驚呆了,腳下一滑,頓時直直地摔落下去!
南屏大驚,将手中的物什往旁邊一扔,一個箭步趕上,堪堪抓住了白衣女子的手,自己也被拖拽到了橋沿,細白的手臂從泥石地上狠狠碾過,鮮血混着雨水和泥水從她抓緊的手腕處往下流動。
白衣女子驚魂未定,一時間做不得反應,饒是南屏機靈,見旁邊剛好有一根固定橋身的鐵鏈,用手牢牢握住,盡力穩住身形。
但下墜的力道實在太大,南屏握着那女子的手漸漸滑落,眼看就要失力墜入下方滔滔的河水中。
白衣女子焦急道:“快放手!否則你也會掉下來的!”
南屏咬緊牙關,感覺此生從未用過如此大的力氣,數餘米之下的河水卷起巨浪,送來暴雨中獨有的腥味,似要擇人而噬,兩個纖細的身影宛如蒼茫天地裏的孤舟,讓人感覺越發無力……
此時突然聽得一陣馬嘶聲,一條長鞭淩空卷來,帶着淩厲的嘯聲從南屏眼前堪堪甩過,南屏尚未來得及反應,只覺手中一輕,便見長鞭卷住了白衣女子的腰,将她一下子拖拽到了橋面,臂力驚人。
這下變故陡生,倆人瞬間脫力,都坐在橋邊不住地喘氣,南屏擡眼朝那施以援手方看去,入眼的兩人身着黑色勁裝,遮住了臉,為首那人戴着黑色金屬面具,腳蹬粉底皂靴,身形瘦削,凜然騎在一匹精壯馬匹上,審視的目光向下俯視着地上的二人,隐隐散發出一股陰狠的戾氣。
他手上還拿着長鞭,看來就是剛才出手相助之人。
雖然看不出身份,但這麽晚還能在城門出入自如,南屏立刻敏感地猜測到,此二人怕是執行什麽隐秘任務的官家人。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自覺的厭惡,又很快強行壓下了,那微小的反應在暴雨之下被掩飾得幹淨,看起來倒像是被來人氣勢震懾,垂首不敢說話。
馬上的男子敏銳的目光卻冷冷地盯着她,那馬仿佛也感應到了主人的心緒,不耐地在地上踢着,踩得那泥水四迸,南屏受傷的手臂被濺到,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旁邊一人道:“公子,這人……”
被稱公子的那人目光從南屏的臉上滑過,暴雨下少女的臉顯出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她剛才的神色早已斂去,而是舉起手臂勉強遮住雨水,仰視着馬匹上的人道:“謝謝你。”
那人卻毫不領情,瞥了一眼她受傷的手臂,冷聲道:“不自量力,走!”
說罷二人一扯缰繩策馬而去,馬蹄踏過南屏丢在地上的布面招牌,轉眼間便消失在遠處。
南屏心中一緊,剛才情急之下救人,若非得此人相助,說不定已經葬身水底。
雖知那人說的是實情,但那冰冷的語氣實在讓人心裏泛起寒意,不知此人是何身份?
南屏甩甩頭很快不再去想,這江湖走得多了,什麽樣的人都見過,若事事都去求個明白,她早已累死了。看那人的神态氣勢,自己還是避而遠之的好。
此時風雨終于漸漸停歇,南屏拍拍手站了起來,這時才感覺到手臂又傳來鑽心般的疼痛,看來得盡快包紮。
南屏擡眼往那女子看去,只見她怔怔地坐在原地,臉色如死灰一般,顯見雖然撿回一命,此時也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毫無求生意志。
看來剛才她果然是準備輕生的。
南屏忍不住皺眉道:“你還好嗎?”
那女子名叫孫倩兒,長得十分貌美,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年紀,着一襲白衣在大雨下更顯得柔弱可憐,聞言只怔怔不語。
南屏見她無意答話,急風驟雨又起,吹得那孫倩兒的臉愈發蒼白。
南屏轉身将剛才被自己扔在一旁的紙傘撿起,卻發現那傘被剛才一砸,傘骨已斷了幾根,只能勉強撐開,堪堪遮住小許風雨。
一旁那寫着「卦」字的招牌,底下的竹竿已斷成了兩截,布面被剛才的馬匹踩得模糊不堪,碎成了幾片,躺在南屏濕淋淋的包袱之上。
南屏輕嘆了口氣,将物什一一撿起,向孫倩兒走來,撐起傘擋在她的身邊。
——
杭城郊外龍須嶺的深處,人跡罕至。陣雨過後的夜晚更顯陰沉,一彎冷月被密雲籠在天際,幾顆老樹圍繞着一座孤墳虬枝盤曲,蜿蜒着将枝桠伸向夜空。
入秋時節,寒風吹得樹葉簌簌作響,墳頂的幾只老鴉倏忽飛起,發出凄厲的鳴叫,為這林間又平添了幾分詭谲。
一身形颀長的年輕公子立于兩座并排的墳前,即使是在這人煙稀少之地,他的上半張臉仍然謹慎地以黑色金屬面具遮住,腰間別着一條長鞭,黑色勁裝外披了件黑底暗紋狐裘,全身幾乎隐入了黑夜之中。
墳前并無墓碑,衰草連天,似是兩座無主孤墳,年輕公子手執一壺桃花醉緩緩傾灑在地,濃郁的醇香從陰濕的地面彌漫上升,顯然是十分難得的佳釀。
酒已倒完,年輕公子将酒壺交給身邊的侍從,負手而立朝頭頂的蒼穹望去,良久不發一言。年輕公子雙拳緊握,身軀因為情緒的極度壓抑而僵硬着。
那幾只老鴉不知何時又盤旋飛了回來,停在枝頭俯視着樹下二人,濕冷的羽毛微微顫抖。秋風越發冷冽了,吹得年輕公子的衣袂在身側翻飛不止。
似是過去了許久,那輪若隐若現的孤月早已被烏雲遮得嚴嚴實實,眼看下一場暴雨可能又将來臨,侍從終于走到了兩匹駿馬旁,低聲道:“公子,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年輕公子聞言身子微微動了動,兩人翻身上馬朝嶺外疾馳而去,已經等待良久的駿馬蹄聲輕快,留下滿地的荒草随風狂舞,寂寂無言。
——
江橋之上,南屏只是舉着傘陪在孫倩兒身邊,看着漆黑中奔湧的河流一言不發。
仿佛過去了良久,孫倩兒終于緩緩地轉過了頭看向南屏,嘴唇翕動剛想說些什麽,此時忽然一道巨浪翻湧而來,竟瞬間激蕩至了橋面,宛如張開了巨口的猛獸!
孫倩兒下意識地要拉着南屏向後退去,卻見原本神情平靜的南屏臉色驀地一變,竟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巨浪,嘴唇瞬間變得慘白!
孫倩兒一驚,忙問道:“你怎麽了?”
還未等南屏回話,忽聽得一陣馬嘶聲,竟是剛才經過的兩位黑衣人返回了。
見到孫倩兒二人尚未離開,為首的黑衣人目光微詫,很快便發現南屏神情有異樣——
她半坐在地上,皺眉緊緊地抓着自己的胸口,似乎難以呼吸。
黑衣人的目光在南屏的臉上一閃而過,卻沒有停下腳步。
“等等!”
孫倩兒促聲喊道:“這位姑娘舊疾發作,還請兩位幫忙盡快帶她回城就醫!”
那黑衣人本已掠過二人而去,此時聞言一扯缰繩止住了馬,思索了一瞬,便翻身下馬來到了南屏的身邊。
他動作利落地蹲下身,正待伸手把脈,南屏卻在包袱中摸到了什麽,立刻手掌一翻吞了下去。
幾乎就在這一瞬,南屏的呼吸很快平複了下來。她擡眼快速地看了一眼黑衣人,啞聲道:“不麻煩公子了。”
聲音中是明顯的抗拒和拒絕。
黑衣人聞言冷聲一笑,連話也未再說,便翻身上馬飛馳而去。
孫倩兒向南屏低聲道:“你為何……”
南屏搖了搖頭:“我沒問姐姐為何尋短見,姐姐也不必多問。”說着從濕漉漉的地上起身,神色早已恢複如常。
孫倩兒止住了話,垂眼便看到南屏被鮮血染紅的衣袖,目光一動,低聲道:“去我家吧,我先幫你處理傷口。”
南屏沒有拒絕,兩人就這樣互相攙扶着向杭州城內走去。
孫倩兒心中的疑惑一閃而過,“她似乎很怕水……剛才的舊疾……”
她沉默地看了一眼旁邊的少女,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迷蒙的夜色裏。
作者有話說:
南屏:吓死我了!我怕鬼!別再給我寫這種情節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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