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
“齊譽,別忘了你是誰!”
南屏躺在被中一動不動,幾乎連呼吸也怕大聲了,只暗中看着齊譽,營帳之中安靜非常,南屏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的聲音。
仿佛過了良久,那道黑影終于離開,南屏這才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害怕了?”齊譽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許是這帳內太安靜,那聲音幾乎是在耳邊說的,讓南屏的心又快速跳了起來。
南屏搖了搖頭,低聲道:“有殿下在,我不害怕。”
齊譽的聲音卻沉了下去:“不是每次危險都會有人來救你。”
南屏知道他又是責怪自己莽撞行事了,只好低聲道:“是。”然後又道,“不過剛才我聽到了,确實是他們将疫情傳給了敵軍!”
“另外,我還聽到了一件事。”南屏的面色也變得嚴肅了起來,“那封從京城寄出,網羅天下才子的九歌詩社的信,也是他們寄出的!他們此舉,是想看是誰在背後照顧這些人,企圖以此狀告齊帝,将這背後之人一網打盡!”
齊譽的黑眸頓時閃過了一道寒光,沉默了半晌,終于冷聲道:“所以呢?”
南屏愣了愣:“所以我們……”
齊譽的表情變得更加嚴厲,打斷了南屏的話:“為了查探一件幾乎肯定的事,弄得自己差點丢了性命,更愚蠢的是被對方發現,逼得我出手相救,差點暴露身份,你認為這很值得麽?”
南屏聞言心中咯噔一下,翻身下床行禮道:“南屏不知黑衣人便是殿下,以前多有得罪,望殿下恕罪!多謝殿下救命之恩!”
“你不必急着謝我。”齊譽的聲音冷冷的。
南屏一驚,這九皇子也是黑衣人之事,牽扯實在過大,此事被自己知曉,齊譽會怎麽處置她?
想到這裏,南屏的後背幾乎沁出了冷汗,低聲道:“殿下需要南屏怎麽做?”
齊譽沉默了半晌,卻仍是斜靠在床邊,似乎無甚精神,看着一旁垂首站着的南屏道:“我給你兩條路。”
齊譽從懷中取出了一粒藥丸,展開手心面向南屏:“第一條路,吃下這粒蝕心丸,作為侍女呆在我身邊,以後不得擅自離開,且以性命擔保,不能将此事告知任何人。”
蝕心丸南屏只是聽過,卻從未見過,聽聞此藥只要吃下,便會在身上種下蠱毒,無藥可解,之後每個月必須持續服用,否則便會全身經脈逆流而死。
為了保守這個秘密,他竟然要逼她吃如此惡毒的毒藥!
自己昨日還在宋大人面前保證,會全力保護殿下的安全……
南屏的臉色變得慘白,只覺得這情況簡直諷刺無比,自己早就該知道,皇室之人最是冷血無情!
就因為他曾經救過自己幾次,就以為這個九皇子與其他人不同,實在是幼稚可笑!
想到這裏,一陣複雜的苦楚湧上心頭,又酸又澀,南屏也不知那是什麽滋味,只覺眼中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卻立刻忍住了,平聲問道:“那第二條路呢?”
齊譽扯了扯嘴角:“第二條路,便是現在我将你擊斃于此。”
南屏的瞳孔猛地收縮了起來,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她顫聲道:“我絕不會洩露你的秘密……”
齊譽的臉上面無表情:“只有死人才不會洩露秘密。”
齊譽卻似乎完全沒有留意到她的反應,只是沉聲道:“等你想好了如何選擇,便可自行決斷。”
南屏僵立在原地,注視着齊譽,即使說着這麽冷血的話,他也只是斜坐在床邊,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
仿佛過去了良久,兩人只是這樣在黑暗中互相凝望着對方,不發一言。
南屏的身子終于微微一動,然後緩步向前走到了齊譽的面前,沉默地伸出了手。
齊譽擡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南屏的臉龐在月光的映照下蒼白如紙。
齊譽忽地問道:“不後悔?”
南屏竟自嘲地笑了:“殿下這是在關心我麽?”她雙手握拳,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的語氣盡量聽起來雲淡風輕,以壓制胸口難抑的痛苦,“雖然草民并非有意窺探您的秘密,但殿下既是為了救我而險些暴露身份,那麽草民就是即刻死了也是值份的。
以前每月要吃一粒紫禾,再來個蝕心丸又有何區別?
說不定這兩種藥性相沖,讓我反而好了也說不定。說不定,南屏還要感謝殿下的大恩大德。”
齊譽的面色一動,漆黑的眼眸盯着南屏,黑暗之中雖看不清她的神色,齊譽幾乎可以想象她那倔強的神情,是怎樣一字一句地說完了這些話。
齊譽垂下了眼眸,沉默地将手中的藥丸放在了南屏的手心。
南屏的手很涼,那輕若無物的藥丸倒似是有千斤重般,讓南屏的手猛地一沉。
她緊緊閉上了眼睛,不給自己反應的時間,倏地擡手将那藥丸扔進了嘴中,直接吞了下去。
兩行淚水不知何時已經滑了下來,她直直地盯着齊譽:“請問殿下,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齊譽無聲地點了點頭,南屏立刻轉過了身,幾乎是全身僵硬而木然地離開了營帳。
在南屏的身影消失在營帳外之後,斜坐在床頭的齊譽忽地吐出了一大口鮮血,他重傷未愈,剛才勉強使用武功,對身體大有損耗。
齊譽的臉色變得愈發蒼白,立刻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幽深的黑眸再次看向了營帳的門簾。
仿佛過了許久,他終于收回了目光,臉上再次變得毫無表情,冷硬的目光注視着手中的面具。恍惚間,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幕……
竹林之中,黑衣人跪倒在地,頭無力地垂了下去,一柄長劍穿胸而過。
一個少年站在黑衣人面前,氣喘籲籲地瞪視着眼前的黑衣人,他握着劍柄的雙手上沾滿了鮮血。
那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左右,臉上的神情卻已經是超越了年齡的冷酷與狠辣。
一縷縷血水如同爬行的小蛇般彙成一個小小的水泊,是一團刺眼的紅。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幾乎令人作嘔。
忽然間,黑衣人臉上的面巾飄落在地,露出一張年輕和善的臉來,他看起來竟與對面的少年年歲相近。
“秦玉!”在見到黑衣人容貌的那一瞬,少年驚恐地睜大了眼睛,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怎麽會是你……怎麽會……”
黑衣人卻只是低垂着頭,一動不動地跪在原地。他已死了。
少年幾乎失控地緊緊地捂住了自己快要裂開的頭,嘶吼道:“為什麽!”
淚水瞬間布滿了那張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臉龐……“為什麽!”
“譽兒。”一旁的華衣女子美麗的眼睛中釋放出殘忍的光來,哪怕看到自己的孩子痛苦至極的模樣,臉上卻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你知道秦玉是怎麽死的嗎?”華衣女子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是你殺了他。”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少年露出慌亂又痛苦的神色,不住地搖頭。
嚴厲的女子聲音卻不斷傳來:“讓秦玉來刺殺你,就是讓你明白,要成為太子,就隐藏好自己,不要相信身邊的任何人!哪怕是和你一起長大的朋友!”
少年跪着爬向華衣女子,頭重重叩地:“娘,譽兒錯了,我每天都會更加努力,努力地練,絕不會讓娘失望的,無論娘讓譽兒做什麽,譽兒都會照做……求求娘救救秦玉!”
華衣女子見到少年痛哭不止的樣子,臉上滿是不耐:“你忘了我說過什麽?”
少年一愣,立刻又伸手抹掉了自己臉上的淚水,顫抖着哽咽道:“譽兒不敢忘,譽兒是皇子,絕對不能怯懦哭泣作婦人之态。”
雖然如此,眼淚還是一直掉落下來,小男孩抓緊華衣女子的衣衫哀求,“求娘救救秦玉!”
華衣女子将衣袖狠狠甩開:“愚蠢!還是沒聽懂我說的話,別再哭哭啼啼的!”說着便往門外走去。
少年的額頭青筋直跳,嘶喊道:“譽兒錯了!只要能救活秦玉,譽兒可以不當皇子!”
華衣女子聞言止住了步子,忽地轉身一把抓起了少年的前襟,雙目圓睜:“你再說一遍?”
少年從來沒見過母親露出過這種面容,頓時驚得臉色雪白呆在原地。
華衣女子将他狠狠地扔在地上:“将他關進黑屋禁閉,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準給他送吃的!”
“是!”
“傳令下去,從今天開始,任何人不許和九皇子說話。違令者斬!”
華衣女子的聲音宛如冰窖中一般寒冷徹骨。兩個随從上前,将癱軟在地的少年架了起來向院內走去,經過了華衣女子身旁。
那女子的聲音宛如釘子釘入了他的腦海:“齊譽,別忘了你是誰!”
“別忘了你是誰!”
這句話如魔咒般響徹了整個天地。
齊譽腦中突然響起尖銳的長鳴,頭痛欲裂!
他驀地清醒過來,痛苦地用手緊緊地握住了面具,捂住自己的太陽穴,眼前的畫面恍如無間地獄般變成了一片血紅……
「啪」地一聲,面具在他手中碎裂了。
作者有話說:
南屏:刀片請查收。
齊譽:把我的童年寫這麽慘,我一開始就不同意。
作者:頂鍋蓋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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