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那只靈獸（2）只要他開口哄一句

這一戰，天地變色，宣轅派被毀了大半，禁地荷花池化為一團焦灰。

這一戰，仙尊化為戰神，渾身浴血，白露上仙鼎力相助，二人齊心協力，将那複生的魔尊打散了魂。

但是二人付出代價極大，仙尊傷重，差點被毀了仙根，白露上仙神魂不穩。

這都是渺渺聽獄卒說的。

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牢房裏的稻草堆上，鞋子據說是被那群混元屍吃了。

渺渺記得他們積攢了多年口臭和尖利的牙齒，他們一口一口的咬在她的身上，皮膚上，血肉上。名貴的鲛紗被撕爛，被那幫混元屍囫囵吞進肚子裏，恐怕一點滋味都沒有嘗出來。

一想到那個畫面，渺渺就渾身止不住的發抖。

她的傷愈合得極快，身體上幾乎看不出什麽痕跡，但是快要無法蔽體的破碎衣服昭示了在她身上發生的一切并不是夢。

她寧願那天晚上就死了。

“小靈獸，你從哪來的呀？從前沒聽說過你。”

“聽說是你解開了封印，瘋了吧你，好好的解那玩意兒幹什麽。”

“你有沒有看到仙尊的玄淩劍，太帥了，聽說通體寒光，看一眼都要瞎。還有那白露上仙，聽說是仙界第一的美人，不過我看你也不差。”

白露上仙……

渺渺不願意去想，可腦海中卻瘋狂的出現那晚上的畫面。

“你倒看看他會不會救你。”

魔尊的聲音詭異的在她腦子裏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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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高處墜落，滿心期盼，看到的卻是顧奚辭用胸口為白露上仙擋了殺招。他黑發飄散，白衣如雪，那樣的矜貴高潔，他雙眸死死盯着黑影，用手護住了身後的女子。

看也沒看她一眼。

玄寂山的弟子們來了，渺渺被他們拽起來，套上了銀色的鎖鏈，據說這法寶叫鎖仙鏈，一旦鎖上，神仙難逃。

“給她穿點衣服吧，看着怪可憐的。”有人說。

于是陌生的玄寂山弟子給她披上了自己袍子。

渺渺被帶到了蘭庭閣內，這裏坐滿了各大門派的長老和各處的首席弟子，看到渺渺的時候，他們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一剎那的驚豔，但随即大部分人都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正道仙家看到此情此景，當然要厭惡的。

她此時衣衫褴褛，只散亂裹着男弟子的袍子，一頭黑發隐隐有紅色的流光閃過，淩亂的披散在肩頭，她雪白的皮膚常年不見陽光，整個人美而近妖。

依照這些長老們的審美，這根本就不可能是什麽正經人……或獸。

“大膽妖獸，還不跪下。”

“既然已經化形，就不該如此恬不知恥，竟穿成這樣前來蘭庭閣，實在是有辱仙尊耳目！”

渺渺嘴唇幹涸，緩緩地擡眼，看向座上仙尊。

他看起來依舊那麽完美，身上一塵不染，就連發帶都一絲不茍的乖乖呆在他的身後，一點邊都不敢露出來。

只是現在的顧奚辭很憔悴，比任何時候都要憔悴，面色泛着不健康的白，唇色也淡得吓人，他沒有看她，眼神淡漠，與平日裏溫和看她的眼神全然不同。

“顧奚辭……”渺渺聲音沙啞。

“大膽，竟敢直呼仙尊名諱！”

不知哪個門派的年輕首席弟子上前，手中佩劍輕輕一橫，渺渺便感覺到背後一股灼熱的力道傳來，她本就虛弱，一個站立不穩，跪了下來，身上的鎖仙鏈嘩啦啦響。

她擡眸看着顧奚辭，希望從他眼中看出些什麽，但是顧奚辭并沒有什麽反應，他那雙星河一般的眼眸中，一點情緒也沒有。

渺渺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發酸。

她從來不哭，自她有記憶以來，便從來沒有哭泣這個概念。

渺渺一直覺得，這個世間沒有什麽東西值得自己哭，她從來沒有遺憾，這一百年來，只要是自己想要的，顧奚辭一次也沒有讓她失望過。

“小禮無需拘束。”顧奚辭說，“封印解開并不全是她的錯，是施法中出了些意外。”

渺渺擡起頭，眼中閃出一些微微的亮光。

“她本無心解開封印，應從輕發落。”

他的話音依舊平淡，帶着幾分虛弱，仿佛事不關己。

從輕發落……

渺渺幾乎要笑了，自己好大的面子，竟然能夠從輕發落。

“只是仙尊，為何這只靈獸能夠接近封印？”宣轅派長老問，“我宣轅派禁地不論是誰進入，都會有示警，但是那天晚上……”

“是我親自帶去的。”顧奚辭說。

衆人皆驚嘆。

“火……純淨的火之力才能加固封印，難道她是……”宣轅派長老驚得胡子都飛了起來，走近渺渺的身側，仔細的看她，倒吸一口冷氣。

衆人經過這提醒，仿佛都在這一瞬間恍然大悟，再看她時，眼神變得複雜無比。

“那，白露上仙，豈不是有救了！”宣轅派長老忽然像是想起些什麽，忽然驚喜地說。

顧奚辭這回終于微微蹙眉，有了些許情緒，沒有回應宣轅長老得寸進尺的話。

“仙尊，您實在英明，竟然養了這樣一只……靈獸，實在是未雨綢缪。我們宣轅派為了衆生擔負守護封印的重任，将至寶都搭上了。白露上仙是我門派的獨苗，原本就是死而複生的脆弱之軀，此次也算為了您受重傷，神魂不穩十分危急，您可不能見死不救！”

宣轅派長老急了。顧奚辭冷冷看了他一眼，長老這才發覺自己失儀，緩緩退下。

另一長老卻接着上前，“既是擁有純淨的火之力，就要好好的用起來，如今魔尊雖被您打散了魂魄，但魔界依舊沒有消停之勢，我們又失了火蓮笙至寶，如今這靈獸，對于天下對于蒼生，都十分重要。”

魔尊已除，此消彼長，顧奚辭此時虛弱，看着逼上前來的衆人，眼神愈發清冷。

“白露上仙此次舍命滅魔尊，本尊自會相救。”顧奚辭語調依舊平淡，只是更加冷漠了些，一反常态的用“本尊”自稱。

“至于渺……至于靈獸，我玄寂山自會賞罰分明，各位長老還是請回。”

各門派的長老聽了仙尊明顯的逐客令，神色各異，卻不好直接反駁。

畢竟這位可是掌管仙界的第一人，雖傷了仙根，正是虛弱時，可餘威尤在，他們互相看了幾眼，只好磨磨蹭蹭走了。

人都散了，蘭庭閣只剩下顧奚辭和渺渺。

渺渺擡眸看着他，沒有說話。

只是她平日裏看到他時那雀躍清澈的眼眸，此時顯得有些灰暗。

顧奚辭垂眸看她瑟縮着，身上披着不知是誰的袍子，忽然覺得十分礙眼，于是他伸手扯掉了她身上別人的衣服，然後給她披上了自己的。

衣服一動，便扯得鎖仙鏈嘩啦啦響。

渺渺一直死死地看着他，她以為他會跟自己解釋什麽，或者道個歉，或者說一聲我最愛的是你，那個什麽白露上仙只是我利用的對象，一切都是誤會。

她看着他那雙黑眸，幾乎覺得，只要他開口哄一句，她就願意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願意依舊回到從前。

顧奚辭終于開了口，說，“我送你回去。”

渺渺一動也沒動，石頭一般站在他的面前，仰面看着他，眸子裏目光灼灼，裏頭仿佛有一團燃燒的小火苗在顫抖。

“那個……白露上仙，她好點了嗎？”渺渺終究還是沒忍住，手指捏着顧奚辭的衣角，輕聲問。

顧奚辭看着她的眼神漸漸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