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哈蟆世家

◎活死鬼◎

何其很想把臭寶抓出來問問:鬼仙也算神仙嘛?!

當初臭寶可說了,她就裝裝神仙,輕松得很。何其怎麽也沒想到,仙還能以鬼仙出場的。

但來都來了,何其只能在心裏安慰自己:啥仙不是仙呢。

做好心理建設後,何其專注于應付綠衣紅傘的男鬼,她輕輕颌首:“正是本仙。”

據說鬼穿戴得越新鮮,便愈兇惡。如果這說法靠譜,這打了把紅油紙傘的男鬼,怕是惡鬼中佼佼者,得多兇才能穿戴這麽絕色的紅配綠!

正是有些忌憚,何其才不願多說。

綠衣男鬼聽到回複,眼中閃過喜意。

他激動地上前一步,何其才發現他手中還提着一只籃子。

與此同時,黑水池旁地表的鬼氣中,有鈴铛聲響起、空氣裏也漾着一股子油燒焦的味道。

男鬼似乎也忌憚何其,只邁了一步便停住了步子,拱手斯文地行禮:“鬼仙大人,小生歐潤彥,方才堂皇了,差點沖撞到鬼仙大人,還請大人莫怪。”

何其一手抓緊羅盤,皺眉問:“歐潤彥,你喚本仙何事?”

歐潤彥給何其一種極強的違和感。他口稱小生,言語斯文,面相卻截然相反。何其相面一門剛入門,就覺出好幾處不對。

乍一看歐潤彥這鬼生得眉目深邃,面白如敷粉,還頗為俊秀。但細看之下,這人眼窩深陷、眼露精光,分明是沒人情的精明種;再者,他顴骨高且無肉、又腮骨橫張,必性格霸道,不愛講理、甚至會做出忘恩負義之事。

歐潤彥煞白的面上,唇瓣張了下,哀情從眼角眉梢流露出來:“我所求之事,說來大人莫笑。我聽一老鬼提及,鬼仙大人們有活死鬼之能,故而鬥膽将大人請出。”

活死鬼,字面意思理解——讓死鬼複活。

人死了能成鬼,鬼死了,卻是直接消散在人世間。

“我有一青梅妹妹,她生得甚美,不似大人仙容,是另一種叫人憐惜的風情,如大人座下之蓮,”歐潤彥懷念道,“她名喚——金蓮。”

“我二人從小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兩小無猜。可她父親嫌我家中不如她家,竟在她十三這年搬遷。自那以後我發奮苦讀,在兩年間中得秀才。”

“又三年,金蓮母亡,她扶棺送她母親歸鄉。我二人終于再次見面!”歐潤彥面上露出欣喜之情,語氣也跟着輕快起來。

何其默默吐槽:大哥,人家娘死了!

死了!你知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只關心你自己的愛情。

歐潤彥還在繼續,綠色的衣擺揮動:“她族人欺她弱女子,待她不好,連她母親的喪事也十分敷衍。随意選了個日子,遣了幾個下人負責埋葬。我實在憐她,又拖我父親出面,以她父親友人為名,為她母親置辦了不少東西。”

“誰知道就是埋葬她母親那日,我們擡棺去了山上,那山卻塌了!我與我祖父、父親,以及金蓮,四人皆沒了命,成了鬼。”

何其:等等?

你祖父是怎麽混進去的?送晚輩很忌諱吧?何況還是別人家的媳婦。

歐潤彥看向何其,神情痛苦,面色猙獰:“我都為金蓮而死了,為什麽金蓮卻仍要躲着我?就連我父親、祖父皆對她有意,我也能——”

歐潤彥捏緊了拳頭,眼中劃過狠意:“為什麽我都做到這種程度了!金蓮她還是不愛我?她竟然寧可去死,她怎麽能死?!”

“大人!我願意以我之鬼身為基,求你施展仙法,讓金蓮與我重生一體,好叫她不再離開我。”

何其看着他,下意識:“蛤——”然後欲言又止。

歐潤彥問:“鬼仙大人,你說什麽?”

何其眨了下眼。

好險!差點就把哈蟆世家說出口了。

在男鬼提到活死鬼,相關的一些事便灌進了何其腦中。想必是羅盤提供的“資料包”。

歐潤彥提到的辦法,是一種寄托共生。把歐潤彥的鬼體當做容器,割去一部分他的魂魄,再作法将金蓮的氣息融入那部分魂魄。如果最後成功,那就是一體兩鬼,也就是雙生的模式。

何其道:“活死鬼?這不難,本仙能做到。”

歐潤彥聞言便走上前,将手中籃子投入黑水池中,然後退開。這是送上了供奉,換取何其施法的代價。

何其只瞟了一眼,完全不感興趣。

鬼用的東西,她能用來幹什麽?

而後何其指尖從羅盤上抹過,甩出一張凝結而成的黑紙,銀色的光點組成了紙上的字跡。

——歐潤彥願以己之魂,割魂贈金蓮,召金蓮安歸……生死自負。

“你簽了這個,我與你施法。”

歐潤彥看完紙上銀字,伸出手指在紙張上摁下手印。

将契約之紙收回,何其循着步驟,立于蓮臺之上,取池中黑水,化為利刃,切向池邊的歐潤彥。

歐潤彥之所以不敢靠近,正是因為這黑水能将鬼也吞噬了。何其雖不能出界,但黑色池水絕不是鬼能碰的。

有了契約在,何其只取一抹為刃,也輕松将歐潤彥割裂。

只是在歐潤彥故意避閃之下,被割下來的不是一半,而是約莫三分之一的魂體。

這樣一來,就算金蓮歸來,兩人公用一體,也是以他為主導。

何其看了他一眼,在蓮臺之上動作起來,手指翻飛,口中念着呢喃咒語,玄妙的波紋自她身上蕩開,讓死寂的黑色池水泛起圈圈漣漪。

“……授命幽冥,百鬼安位;重疊鈴響,歸鄉歸鄉!金蓮,踏着去時路,返歸返歸——”

歐潤彥早在八方都點了一盞鬼油燈,何其聞到的油焦味便是鬼油燈傳來。

不多時,歐潤彥忍受着割魂的痛苦,看到了一雙濕腳印,像是浸了油似的,從遠方朝他走來。

歐潤彥跪趴在地上,手朝着腳印伸出,癡癡地問:“金蓮,是你嗎?”

他話音落下,那腳印便打了下晃。

可随後還是毫無意識地,朝着他走近。

歐潤彥展齒一笑,目中的癡迷染上張揚和得意,舉過他頭頂的油紙傘亮起瑩瑩的紅芒,使得他臉上有種詭異的紅潤。

腳印走到他身下,他割裂出來的鬼身魂魄便開始變幻,在歐潤彥的哀嚎聲中,慢慢變成一個凄楚的女子。

何其看到歐潤彥的臉變成了男女各半,他的嗓子裏擠出求救的痛苦女聲:“鬼仙大人!我不想歸來,不想歸來啊…”

何其:“你堅持一下,我施法也很強的!”

卻原來,何其施法的動靜還未停,屬于金蓮的氣息,自翻滾的陰氣和鬼氣中聚集,越聚越多,而能去的地方就只有一處——歐潤彥的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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