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公主有一計生于皇室,權力便是性命……
此言一出,衆人嘩然,不少人看向沈昂的眼神都不對了。
如今天下太平,邊境安穩,陛下又正值壯年,誰知前有太子造反被廢,後又冒出個齊王想要軍功?
什麽叫軍功,軍功必定是從軍之人才能拿!薛程說此話可能只是與人吹噓,被人傳出,可他說出這番話,依然透露出齊王想謀奪兵權!
不用沈昂辯解,便有薛家年輕的郎君站出來反駁那位尋死覓活膽敢污蔑皇室中人的“農戶”。
“一派胡言!齊王向來仁厚有加,怎會做出這等喪盡天良之事!吾聽聞昨日獻王向禦史臺遞了柳家的折子,如今這出,是否有人栽贓陷害啊?”
這人站出來,就差沒明說是柳家和三皇子陷害他們,把事情推到他們頭上。
一直在看戲的沈曦也因此被迫加入了場上大戲中,但正如沈昂不說話一樣,下場辯論這事兒,也不用他開口,自有柳氏中人出面。
“去年西成州鬧災,有貪官污吏渎職,造成數萬百姓流離失所,再加上有好事之賊子挑起民憤,起了數波亂賊,諸位應該還記得吧?為西成之太平安定,柳氏合竹任西成州刺史,發願春耕前平定西成之亂。”
柳箐,柳合竹,時任西成州刺史,乃是賢妃二弟。
“然,天不遂人願,縱使柳刺史已盡全力,依舊有亂民混入安寧,在城外刺殺定安公主!萬幸定安公主經由獻王救下,安然無恙。但公主千金之軀,受此磨難,獻王深感痛心,代舅上書,認下罪罰!此乃經過,句句屬實,諸位若不信大可問詢禦史臺與陛下,我柳家可不會做壓良為賊之事,更不會生出以民頂功的無恥之心!”
三兩句話,将沈曦從事情中摘出來不說,還給柳家洗白了,甚至還踩了沈昂一腳,讓被潑了髒水的沈昂有苦說不出。
沈羅珏沒想到沈曦陣營還有口才這麽好的人呢,她多看那人幾眼,發現那人說完後似乎松了口氣。
像是課上終于背完課文的學渣。
周圍人都在讨論此事,真實情況肯定不是這人說的那樣,可表面上看,确實如此。
然後越來越多的目光落在薛直身上,只等薛直這位看到過折子的官員站出來解釋,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薛直品行正直,這不代表他不懂朝堂上的陰謀詭計,蠅營狗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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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昂被那人說的臉紅,分明他什麽都沒做過,但那人說的話卻像是字字打在他臉上。
甚至他都開始懷疑,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薛家真的給他做了這些鋪墊。
事情發生的太急,二皇子這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沈昂看向薛直,小聲喚道:“大舅……”
薛直知道五弟薛程是什麽脾氣,說實話,這種荒唐主意還真像薛程的風格。
薛程有能力,可他沒腦子。薛直想到這兒,嘆了口氣,沒有理會沈昂,而是沉穩的說:“所言不錯,折子中獻王言辭懇切,只待禦史臺核實此事,交由陛下定奪。”
這句話的重點在必須由禦史臺核實才算是真的,可在看官們耳朵裏,就成了那人說的都是真的,以此類推,柳氏無罪是真的,二皇子有心謀奪兵權也是真的。
薛直是實話實說,他說這話必定是想着先解決眼下亂民狀告一事,等大理寺的人來,驅散衆人後,他再慢慢調查,事情究竟如何,自有公道。
可他不清楚什麽叫流言猛于虎,他今日替薛家認了,替二皇子認了,那柳家本來的死局就被徹底盤活了,還有可能因為流言洶湧,讓心中明鏡似的莊帝改變主意。
一旦莊帝變了主意,真覺得二皇子有謀反的心思,二皇子和薛家才是真的得死。
沈羅珏感嘆幕後之人料事如神,下手果決,會是誰呢?
一個了解薛家人的脾性,也了解人性的人。
沈羅珏耳中聽着場上議論聲愈加大,她掃視全場,看到了沈昂的無措,薛直的黑臉,亂民一聲聲哭訴自己有多慘,三皇子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可真是一場大戲,想必沒那麽容易落幕,既如此,不妨再添上一把火。
“阿彩,你還記得我之前讓你拿走的信嗎?”
坐在沈羅珏身邊一臉擔憂的薛滿堂愣了一下,“公主說的是亂民身上那封?”
“恩,你可曾帶在身上?”
沈羅珏之前得了新手禮包,開出一封神秘信件。那封信在三皇子抓走的亂民身上,當時她一直在車上,根本沒辦法下車拿,于是她将薛滿堂叫上車,囑咐薛滿堂找機會将亂民身上的信拿走。
“自然,某正想着今日将此信交給公主。”薛滿堂從懷中拿出那封信,遞給沈羅珏,“請公主收下。”
“你沒看過信上的內容?”沈羅珏接過信,問了一句。
“未曾。”薛滿堂搖搖頭,欲言又止,“只是……”
“但說無妨。”
“公主,這信封上有杏花香氣,乃是墨中摻的。城中唯有一處書坊賣此墨,那處書坊是柳氏在安寧所置,只供皇宮與獻王府上。”
杏花香?沈羅珏倒是沒注意到,她将信打開,上面只有五個字——“未時,截殺她”。
沈羅珏面不改色的将信放回信封,好像上面被截殺的人不是她一樣,她想到薛滿堂的話,将信件放到鼻下輕聞,什麽都沒聞到。
想想那日亂民渾身大汗,她好像聞到了汗臭味。
沈羅珏惡心了一下,将信拿開,又遞給薛滿堂,“難為你鼻子靈,不如你送去給你父親。”
“啊?”薛滿堂不明白為什麽,她的性格粗中有細,但她也和她父親一樣,看不出朝中風谲雲詭,也看不出今日險局。
“世事多變,但結果如何全看陛下心思,大理寺的人快來了,如果你再不送到你父親手上,這封信便失去作用了。”沈羅珏說完,伸手給薛滿堂,對上薛滿堂迷茫的眼神,歪頭笑了笑,“送我下去吧,樹上有些冷。”
“是。”
薛滿堂攬住沈羅珏的腰,一躍而下,落地微微彎腰,緩去沖擊後放下手,将沈羅珏安穩放到地上。
“那公主,某便去了?”
“去吧,阿彩可要努力一些,不然薛家怕是要元氣大傷。”沈羅珏拍拍薛滿堂的胳膊,摸了下那硬硬的肌肉,“我乃貴妃養女,說來還要喚阿彩一聲表姐呢。”
“公主想喚什麽,便喚什麽!”薛滿堂說罷,向沈羅珏行了一禮,随後拿着信鑽入人群,如魚兒一般,快速游到了薛直身邊。
薛直看到她先是一怒,等他拆了那封信後,破天荒的對薛滿堂露出笑意,一直到大理寺的人來,這笑意也沒散去。
大理寺接手此事,賓客們便散開來各自歸家,朱家為表歉意,為賓客準備了一份禮物,女子禮物是安寧城中最貴的翡翠閣首飾一套,男子則是名貴的筆墨紙硯一套。
沈羅珏那一份是朱瑤彧親自送上,不僅如此,朱瑤彧還要親自送沈羅珏回宮。
與朱瑤彧坐在馬車中,沈羅珏打開首飾盒,裏面放着鎏金海棠花紋銀釵配上成套的耳珰與手钏。
沈羅珏看了一眼就要關上,結果和她一起看戲的彈幕瘋狂刷屏。
【不要關!!!這東西我沒見過幾個樣式啊,它好美!!!】
【截圖截圖,我明天就要戴上同款!】
【主播為什麽把新手禮包開出來的東西給鬼将軍啊?我沒看懂,誰能給我解釋一下】
【啊啊啊首飾好漂亮!】
一群舔首飾的彈幕中夾雜着一兩條看不懂求解釋的彈幕,沈羅珏瞥了一眼全部無視掉了,但她也沒合上盒子,放在那裏讓觀衆随便看。
朱瑤彧誤會了沈羅珏的動作,以為沈羅珏很喜歡這套首飾,她知道沈羅珏以前在宮中過的什麽日子,想着沈羅珏可能沒什麽機會出宮去逛逛。
“公主若是喜歡,來日我領公主去翡翠閣看看,民間的物件肯定比不上宮中所制,但別具巧思。”
沈羅珏點點頭,疲憊的斜靠在馬車中的軟榻上,“表姐今日辛苦,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二兄還未娶正妃,阿娘怕是要急了。”
她兩句話說的前言不搭後語,但朱瑤彧明白是什麽意思。
如果沒有今日的事,貴妃屬意的兒媳婦肯定是朱瑤彧,今日一事後,莊帝肯定會注意到已經成為他下一個皇位威脅的沈昂與薛家。
正如當年莊帝在意的太子與洪家一樣。
太子娶了朱氏女做太子妃,太子被廢後,朱家沒有被牽扯太多,但如果太子沒娶朱氏女,莊帝不會那麽容不下他。
貴妃和賢妃當初借着太子勢力太盛,叫莊帝對太子下了手,如果沈昂還像之前那樣,沒有露出奪位的想法,他娶朱氏女還不會叫莊帝起疑心,今日之後可不行了。
貴妃不是蠢貨,她知道什麽時候該冒險,什麽時候不該冒。
朱瑤彧瞬息便理清了其中的文章,正是因為明白,所以她更疑惑。
“公主,若齊王與朱氏聯姻,成為太子,日後登基,你會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為何要阻止呢?”
沈羅珏睜開眼,對上了朱瑤彧那雙似乎看透一切的清澈眼眸。
她看到朱瑤彧眼中的自己,慵懶的倒在榻上,像是一只休憩的幼虎。
“我生母為朱氏女,可自娘娘去世,朱氏從未看顧過我。吾知曉其中原由,蓋因吾養母貴妃生有二皇子,而朱氏女嫁給了太子。表姐,血緣之親可溶于水,血緣之疏可刀劍相向,我從護國寺回來便明白了一個道理,無論何時,萬不可将性命依附于他人的善良。要将命運,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生于皇室,權力便是性命。
她閉上眼還能想起沈昂無助的眼神,想起沈曦隐晦的狂喜,這場大戲叫沈羅珏明白,即使是因一場争鬥随意犧牲原主的齊王與獻王,也不過是權力傾軋下的棋子。
唯有跳出棋局,方能活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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