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昔我往矣
第四十五章昔我往矣
到了四月初九這一天,王宮裏張燈結彩,好生熱鬧。但熱鬧是屬于他們的,和我沒關系,因為這一天七十一像打了雞血似的天不亮就守在我房裏,然後收幹淨所有能致人死地銳器,再以一種慈愛的目光注視着我,用他的話來說他這是要用一個朝氣蓬勃的少年郎的活力來感化我。我心說其實他不用這樣,我還犯不着在慕容白大婚當天去自盡的,我沒那麽缺德又小心眼。再說了,要自盡那也得有人看啊,這三天裏慕容白可是一回都沒回過長生殿,我自盡了給誰看啊?給七十一看?——算了,我還記着他上回說掂記我棺材本的事呢。
這一天在七十一全程監視下我過的是...相當的爽啊!讓七十一幹什麽他就幹什麽,毫無怨言,聽話的不得了。我尋思着這七十一莫不是是條勞碌命吧?
嗯,大概是的。
到了傍晚慕容白與謝長君大婚時,我在長生殿的院子裏同七十一下棋。一盤棋下了快兩個時辰,天都黑了都還沒下完。
我問七十一是不是他水平下降了?
七十一面帶難色地看了看棋盤上為數不多的幾個子,頓了頓,然後點頭。
我“哦”了一聲,托着下巴想了一下,問道他:
“一會晚飯吃什麽?”
“...師兄,下棋前就吃過了。”七十一小心翼翼道。
我愣了一下,然後一拍腦袋,朝他笑:
“瞧我這記性...那我們一會下棋吧。”
“......我們已然在下了。”
“哦...對對對。”我落下一子,對他道,“該你了。”
他卻久久不落子,半晌,他輕聲道:
“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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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裏捏着棋子,托着下巴在沉思下一步要下哪。聽到他喚我,我茫然地擡起頭看着他:
“啊?”
七十一面帶不忍,嘆口氣:
“師兄,別裝了。”
我笑:
“裝什麽裝啊?”
“你根本心就沒在這裏。這三日裏,你就像失了魂似的,什麽都記不住,什麽都做錯...”
他看着我,很是認真,“別折磨自己了。我知道你難受...幹嘛要強迫自己去接受呢?”
我捏着棋子的手一緊,黑色的棋擱在我手心有些發疼,我沉默着不說話。
七十一靜靜地收了棋,末了,對我道:
“她就在永安殿,去問清楚吧。就算會疼,也比你在這兒自己折磨自己來得強。”
我手一松,棋子落在地上,然後轉身就往外奔去。
是了,我還是不死心。我不知道倘若是別人遇到這種事反應會不會是和我一樣的,我想我也做不到書上所說的那種賢良淑德的女子,能在自己愛人同別人成親時微笑的說聲“賀喜”。我就是這樣的,我辦不到就是辦不到。我是自私,我就是想一個人獨占着慕容白...我喜歡她,竟也有錯麽?
而且...我不信她沒有愛過我,不信她會騙我。她那麽厲害,這樣做定是有原因的。對,定是有原因的。我去找她,同她說清楚便好了。說清楚了...我們就會同往日一樣:□□添香,把酒言歡,共享人世繁華。
一路問着路跑到永安殿,引來不少人側目,但我管不了那麽多了,我只想見到她,只想見她!
終于到了永安殿,我停下腳步,殿門前挂着的紅刺得我眼角有些發酸,我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在心裏我告訴自己要冷靜的。
冷靜的,不能像那日一樣對她口不擇言,我要好好地聽她話,只要她說,我便都會聽。
擡步走上前去,殿門前的宮人見狀上前攔下了我:
“王君陛下,您不能......”
“讓開!”我沉下臉對他們冷聲道。
攔我的宮人們面面相觑,他們不知為何向來溫和的王君會朝他們發脾氣,但卻還是不肯讓。
我臉色陰沉地看着他們,一字一頓道:
“攔我者死!”
興許是我表情太兇狠了,吓得衆人一愣,頓了頓,終于識趣地給我讓出條路來。
我快步走進去,按時辰來算...他們大抵是該洞房了吧?
洞房!
一想到這個詞我就喉間一甜,差點又吐出血來,卻又強壓下去。心頭苦笑,鬼谷縱橫啊鬼谷縱橫,你怎麽又胡思亂想了起來了呢?那日的教訓還不夠嗎?
我斂起神色,走到了內室,隔着扇緊閉的門,裏面喜氣的燭光透出來照到了我身上,卻印得我面色有些蒼白。我放緩了步子,輕輕地走上前去,手剛放到門把上正欲推開時便聽到裏面的人交談聲:
“欣然,這場遲到了十一年的婚禮我現下終于可以給你了。”
我一顆心跳地越來越快,完全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麽的,渾身上下所有的感觀在這一刻裏從未如此統一地在緊張的等着她的回答。我以為過了一世,然而卻是一瞬,我聽見了她的回答。她聲音帶着笑,不似與我對話那般清清冷冷的,她說:
“阿文,你來了,我便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我叩着門的手終于無力地垂下,該死心了,我在心裏告訴到自己。那一刻我忽然不想再去糾結她騙沒騙我或者愛沒愛我了,也不想再問她些什麽了,都沒意義了。
沒意義了。
我忽然就懂了原來這場我死命等候,為此不惜付出一切的情愛裏,在對方眼中,是多麽一文不值。我不怪她,因為她讓我知道了什麽是喜歡一個人所帶來的快樂,什麽是喜歡一個人所帶來的痛苦。人有七情六欲,在喜歡慕容白的這個過程裏我統統嘗了個透。現下我站在他們新婚的門口,親耳聽到他們的情話,我這場體驗也應當結束了。而她那句話就正好為我這豐富的經歷作了總結。
她說,阿文,你來了,我便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所有的疑問與不解統卻在這一刻煙消雲散,我再也不必去掙紮了。人生有諸多體驗,有好有壞,有悲有喜,都是定好了的,所以莫去糾結那些個子虛烏有的過程,等到體驗足夠多了,累了,倦了,就去黃昏路上領碗孟婆湯,忘卻了這些。等到下一世,再重頭來過。如此輪回,生生不息。
這便是命運。
從永安殿回來後,我一聲不吭地上了床,說要睡覺。我告訴七十一除非是天塌了,否則別來煩我,他到也聽話,什麽也沒問我,只是安安靜靜地替我守着門。等我醒來的後已然是兩天之後的晌午時分了,外面下着雨。七十一見我醒來後給我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我說他無事獻殷勤,他說對着師兄是應獻獻殷勤的。
“你今嘴巴怎麽這麽甜?”我償了口菜,嗯,味道還不錯。
七十一笑着給我倒了杯酒,不說話。
我扒了三碗米飯,一桌子的菜被我吃得七七八八,打了飽嗝,放下筷子,一抹嘴:
“飽了。”
七十一笑着收拾着碗筷,我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對他道:
“啊...外面在下雨麽?”
“嗯,下了一天了,挺大的。”
我點點頭:
“下場雨也好,洗個幹淨。”
七十一頓了頓,喚道我:
“師兄......”
我知道他要說什麽,我打斷他的話,沖他笑:
“我沒事,緩緩就好了。”
緩緩就好了,我并沒有賭氣,我想明白了,也知道了這世上沒有誰是離不開誰的,就算遇上了再大的疼,日子也還是要過下去的。
聽了我的話七十一只是嘆口氣,什麽也沒說。
“哦對了,一會我要去找下她。你在這裏收拾一下東西。”
“收拾東西...”七十一愣了一下,“師兄你......”
“什麽都別問,”我朝他擺了擺手,“等我回來了再說。”
“......哦好的。”
禦書房
慕容白端坐在椅子上,手裏拿着筆在批着奏折。她面色有些白,長期的超重負荷讓她身體有些吃不消了,她感到很累——這是以往所從來沒有過的。對此,她将這些全部歸結于國事的繁忙等,而對于心裏的那份隐約不安...她則忽視了個幹淨。
她是一個好君王,但不一定是一個好妻子,從這裏便可以看出:昨天陳國的人已然送走了,加上前線遞上來的折子說秦軍已攻下楚國三座城池,這讓她心情有了些愉悅,所以當李德全進來向她禀報說王君有事求見時,她眉間都帶上了笑,她想待會定要好好哄哄那人,雖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或者有什麽不妥的地方,但她曾聽老宮人們說過,對待妻子,理應将就些。其餘的,等她把人哄好了再說。——她這般想的,也決計這般做。
在她的認識中,遇到什麽感情上的問題似乎只要自己略微服軟一些,那人便會放棄自己固有的原則依着她來。如此一來,服軟一下,好像也沒什麽不妥。反正最後她要的只是那個結果,過程什麽的,并不重要。
但是她似乎忘了件事,那便是那個向來寵她的人所有的所做所為都是基于她們相愛的基礎,又或者是那人喜歡她的前提。而這幾日她在極度自信甚至自負下所做的事情已然完全地讓那人絕望了,她并未發覺那人已不再願意歡喜于她。
自己正在與初衷背道而馳。
這個強勢的女人,總喜歡用自己的方式去處理問題。在國事上這可以讓她成為一名賢君,但在感情上,這恐會讓她成為孤家寡人,因為在無形之中,她推開了這世上最愛她的人。
她放下筆,飲了口濃茶,讓自己顯得更精神些,然後才對李德全說:
“宣。”
我走進禦書房,一眼就看見了正在批折子的慕容白,她穿着件玄色的袍子,袖口與衣領那裏還鑲着喜慶的紅色,頭上盤着的是适合大典用的端莊精致的發鬓——我能想象得到那日大婚時她是有多美。
我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對她行了個禮,淡淡道:
“縱橫拜見王上,吾王聖安。”
她似乎身子坐地更直了些,看着我,頓了頓,才開口道:
“免禮。”
我微微含首,對她笑道:
“今日縱橫來,是有事相求。”
“何事?”
“前些日子縱橫寒氣入骨,險些丢了性命,萬幸有邳禦醫不辭辛勞又救了縱橫一命。大病了一場後縱橫已想明白了,縱橫這身子骨已不似往日那般好了,所以希望王上能恩準縱橫尋個僻靜處養養身子,将來也能得壽終正寝的好。”我不卑不亢微微低下頭,道。
她沉默着不說話,我感到一股冰冷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幾乎要将我身子戳個洞出來。我心說這女人不至于這麽小氣吧?只是讓她劃個僻靜地方給我,又沒要她的命,至于麽?诶大不了讓她劃個寒碜點的地方算了,反正就我和七十一住,要那麽好也沒什麽用。
想到這裏我便打定了主意,正想開口便聽見她冷着聲音道:
“如此便依王君所言。”
不知為何,我心頭有酸楚,但我并不想關注這個。
我行了行禮:
“那便謝過王上了。”
“喜歡哪裏,便自己劃去吧。”她拿起一本奏折,頭也不擡地對我說道。
“那縱橫便先行告退了。”我轉身向外走去,剛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件事來,回過頭對正伏案工作的女人說道,“還未向王上道聲賀喜,願王上新婚快樂。”
說罷不等她有回應我便推開門走了出去,外面的雨還在下,下吧下吧,雨過便會天晴的,我靜靜地想到。
從禦書房回來後我便告訴七十一說要搬地方,七十一愣了一下,奇怪道:
“我還以為咱這是要走呢。”
我白了他一眼:
“你到是有鬼谷山可以回,但我可沒地方了。”
七十一大義凜然地拍了拍我肩膀:
“師兄莫怕,我不會養你的。”
“......”
我同七十一在宮裏轉了一天,最後定了王宮最西邊的一個僻靜的宮殿。那宮殿不大不小的,許是很久沒有人住所以顯得有幾分蕭瑟,聽宮人說,這兒是先王時一個不受寵的妃子住的地方,七十一看着那說是宮殿實則卻是座尋常人家住的連院宅子,問道我會不會太失身份?我說我長得好,能失什麽身份?他一時被我堵地沒話說。
不過講真的我是十分中意這宅子的,因為它不像宮裏其他宮殿那樣大得滲人,奢華的不真實。就簡簡單單的,在院子裏還種了顆柳樹,在這四月天裏,搖曳地十分漂亮,後面有條從宮外通進來的小溪,水十分清澈,我很喜歡。正好那裏離若非殿也近,我收的那便宜徒弟一聽到我要搬到他隔壁不遠處,那歡喜的模樣讓我十分愧疚,畢竟我有多少時日沒去教他功課了...
我站在宅子大門口,問道七十一該給這地方取個什麽賦有詩情畫意的名字呢?
七十一沉思了一下,對我道:
“這春天來了,我看不如就叫‘迎春殿’吧。”
“......”
春天來了也不是你能蕩漾的理由啊師弟!
七十一見我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便知道這名字取的不好,于是又想了想,試探道:
“那叫‘來春殿’?”
“......”
嗯,越聽越像青樓的名了。我揮了揮手,讓他麻立地滾一邊去,自己在那想了一下,于是便給我在這宮中唯一能落腳的地方取名“清雅軒”。
嗯,我是一個清雅的人。
搬到清雅軒後衆人都以為我被打入了冷宮,一時對我十分地憐憫,就連去庫房支銀子時,那管事的大監還給我多開了幾兩,基于這,我就省得去解釋了。這樣也好,再沒人能來擾了我清靜,我過得舒心得很。不過七十一并不覺得,反而他的話是越來越多了,他成天給我抱怨什麽事都是他做,還說我為什麽當初不從長生殿帶點宮人來,這樣他也能輕松些。他說這話時我正在溪邊釣魚,聽了他的話後我朝他微微一笑,對他道:
“愛留不留。”
七十一嘆口氣,悲痛道:
“我要走了這清雅軒可就只剩下你一個人了,萬一你哪天死了都還沒人給你收屍,啧啧...”他點點頭,“師兄弟一場,我可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我還想說些什麽呢便遠遠地就看見慕容清言朝我跑了過來,已然十歲的他個子長高了些,模樣也十分地俊俏,估計以後免不了去招惹些春心蕩漾的少男少女們。
“先生。”清言跑到我跟前來,朝我行了行禮。
我拿着魚杆的手搖了搖,啧,好大一條魚!我一邊收線一邊問道他:
“何事?”
“我已然背會了《鬼谷子》。”他高興道。
我眼皮子一搭,終于想起那日為彌補對他的虧欠,随手甩了他一本書,我說什麽時候背會了我什麽時候再教他,沒想到他背地還挺快的。
我收了線,果然是條大魚。将魚兜甩給七十一,對他道:
“木三啊,今日中午燒湯喝吧。”
“諾。”七十一對我行了行禮,恭恭敬敬的,指不定在心裏怎麽罵我呢!
我轉過身對清言道:
“你跟我來。”
我帶清言去了院裏,對他道:
“背會了?”
“會了。”
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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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