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畢業季

畢業這個名詞，無論是對過去的人，還是将來的人來說，都帶着一點淡淡的傷感。

就像是一杯溫熱的檸檬水，清澈透明的表面下泛着微微的酸意，不是像冰檸檬水那樣的清涼酸爽，而是透着淡淡的苦澀，那份苦意慢慢地通過舌尖的味蕾傳達到全身的每一個神經，讓人很不是滋味。

三月中旬的神奈川，帶着初春時分的些許寒意，街道兩旁栽種的櫻花樹，在三月上旬便已結苞。如今，這些原本含羞待放的花苞，此時已全然綻放，開滿枝頭。街道，公園，甚至是山區，全部被這些粉色的，白色的花瓣層層包圍，呈現出一幅花開遍野的空前盛況。

三月十五日，霓虹學校的畢業季。

妃羽穿着立海大國中的制服站在校園內，來來往往的都是穿着立海大制服的少年少女，其中有不少跟他一樣穿着三年制服。

有些女生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淚腺神經，撲在自己的同伴肩頭低聲抽泣，也有些女生正紅着一張臉，向自己心儀的男生讨要着第二顆紐扣，更有不少男生正在跟自己國中三年以來一直心儀着的女生告白。

有接受的，也有拒絕的，有欣喜的，也有失望的。平日裏見不到的豐富表情，在今天之內可以一次性看個夠。平日裏不能表達出來的感情，可以在今日之內盡情地表達出來。

唯獨只有今天，再矜持的人都會說出自己心中的真實想法，喜歡一個人，或者是讨厭一個人。

因為今天是畢業季，是象征着國中三年就此結束的日子。

在今天之後，大家便會各自分離，有的也許會選擇直升立海大附屬高中，有的也許會前往其他的學校。

每個人都有着自己的打算，與其他人不同或是相同的打算。

在畢業班會上，山本女王難得沒有露出腹黑的微笑，而是認真地開了有史以來最認真也是最後一次的班會。

身為班長的妃羽一邊聆聽着山本女王的話，一邊望着窗外，看着校園內飛舞的粉色櫻花，有種恍然若夢的錯覺，三年前，他也曾經坐在這個座位，望着窗外飛舞飄零的櫻花。

不同的是，當時的他是作為國一的新生坐在這裏的。

班會之後，就是大禮堂之內的畢業典禮。

在校長說完冗長的開幕詞之後，便是優秀學生代表的上臺致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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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三年前幾乎沒有多大的區別，上臺的優秀學生代表依然是幸村，三年前由他發表國中生活開始的宣言，今天，也由他發表宣布結束的說辭。

随後便是優秀畢業生的頒獎典禮。

妃羽很榮幸地被選為了優秀畢業生中的其中一名，從校長手中接過紅色燙金的榮譽證書，明明重量很輕，妃羽卻覺得接在手上沉甸甸的。

學校這種東西啊，一旦離開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妃羽想起前世教授他們主課的老師曾經在課堂上對着他們說出了這一句感嘆般的話語，然後在幾年之後，當他穿上象征着畢業生的學士服站在曾經的教室門口之時，他只覺得教室與他之間似乎張開了一層無形的結界，他像從前一樣踏進教室，卻再也沒有了像從前踏進教室那樣的心境。

那時候他才明白，并不是他再也回不了這間學校了，是即使他回來了，站在與以前同樣的學校之內，當初的上學時候那種的心境卻是再也回不來了。

典禮之後，禮堂裏的學生依次有序地各自離開了，他們在這間學校裏面還有着依舊沒有完成的事情等着他們在這最後的一天之內去完成。

切原撲在他的身上哭得一塌糊塗，鼻涕眼淚流了一大把，聲音哽咽着說不想他們離開，說他還沒有打敗真田，幸村還有柳他們，他還沒有成為王者立海大的真正王者。

立海大的正選們都像個安慰弟弟的哥哥一樣安慰着嚎啕大哭的切原，讓他要當好立海大下一任的隊長，并與他相約來年，來年的四月，他們便會再在一起，作為隊友，站在同一個球場，為着共同的榮譽而戰。

身為經理的妃羽，自然也在離任之後找好了接班人，将帶着一臉局促不安的神色的浦山志太帶到切原面前，叮囑切原要好好照顧這個一年級的後輩。

他聽說這個一年級的後輩在u17中似乎與這些正選們相處的挺好的，而且基本上也能夠扛得住做經理所需要做的那些苦力活。

處理好網球部的事情之後，在一片沉默之中，衆人各自離去了。

他們都不像切原那樣直率，即使傷感，也不會表現出來，再說他們已經約好了會一起上立海大的附屬高中，國中的畢業，不過只是暫時的分別，十幾天後，他們又将站在同一所學校，進入同一個社團。

今日的別是為了他日更好的相遇。

“那個，真田君，如果可以的話，能把你的第二顆紐扣送給我麽？”

出了網球部之後，妃羽在校園內的一顆櫻花樹下，看見真田正在跟一個女生站在一起，那個女生臉上帶着淡淡的紅暈，低着頭，似乎在向真田詢要着第二顆紐扣。

這個女生妃羽認識，這正是之前給真田寫過情書的女生，好像是真田的同班同學。妃羽記得真田似乎對她也有着些許好感，在校園內時不時會看見他們兩個在一起走。

妃羽望着站在那名女生對面的真田，距離隔得有點遠，妃羽有點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會接受這個女生變相的表白還是拒絕。

但是妃羽注意到了牆角附近一閃而過的鳶紫色發絲。

“對不起，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妃羽聽見真田對着那名女生如是說道，與平時面對網球部部員用的嚴肅語氣有些不同，此時的真田，雖然聲音依舊低沉，一本正經，但是語氣卻柔和了好多。

“是麽……很抱歉給你造成了困擾，再見，真田君。”

那名女生在聽到真田的這句話之後，原本帶着一些羞澀的臉上立馬浮現出了失望的神情，眼中似乎還氤氲着些許霧氣，像是要哭出來一樣，她對着真田說了一聲再見之後便小步迅速跑開了。

只留下真田一個人站在櫻花樹下，低頭看着西裝外套上的第二顆紐扣。

而妃羽也注意到了牆角的那抹鳶紫色似乎有着離去的準備。

“精市。”

站在櫻花樹下的真田似乎也注意到了那抹鳶紫色的存在，他喊住了想要離開的幸村。

在妃羽的記憶中，這還是第一次，他聽到真田叫幸村的名字，而不是姓氏。

“什麽事？真田。”

妃羽看到幸村準備離去的身影在聽到真田的稱呼之後一頓，之後慢慢轉過身，對着真田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如果不嫌棄的話，能收下這個麽？”

真田從櫻花樹下走出來，慢慢靠近着幸村，右手将西裝外套上的第二顆紐扣給扯了下來，放在手心，臉上有些猶豫的神色，但是最終還是一臉認真地遞給了幸村。

幸村在看到真田手上的紐扣的時候，先是一愣，難得出神地盯着那顆紐扣看了很長的時間。

“好啊，那麽弦一郎也請收下這個。”

在真田臉上的表情變得越來越焦急，越來越猶豫的時候，幸村終于開口了，他将自己西裝外套上的第二顆紐扣也扯了下來，放在掌心，伸手遞在真田的眼前，笑得一臉雲淡風清。

妃羽覺得他不用再看下去了，事情的發展已經超乎了他的預料之外，他沒想到真田那塊木頭竟然真的開了竅，竟然還向幸村主動告了白，想必現在的幸村，心裏一定是帶着深深的笑容的。

妃羽突然有點羨慕幸村起來，從小到大，他還真的沒有被人給表白過呢。

“那個，妃君……”

剛剛見證了一場不同尋常的告白的妃羽，正在校園內四處亂逛，他準備在最後一天将這個他待了三年的地方好好逛一遍，雖然高中他會繼續在立海大讀，但是那時的心境已經完全不一樣了。而就在他四處亂逛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女生的聲音。

妃羽回頭一看，原來是他們班上的高橋佳子。

“高橋同學，你有事麽？”

妃羽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他對這個女生并不是特別熟悉，記憶中這個女生是一個特別容易害羞的人，跟人說話都是低着頭，細聲細氣的，他跟她并沒有多少交集。

但是今天，她卻突然把他給叫住了，妃羽有些不明所以。

“那個，那個，第……第二顆紐扣，如……如果你還沒有給……給別人的話，能不能……”

話說到後面，高橋的聲音越來越小，本來就細若蚊蚋的聲音變得愈發的低不可聞，但是妃羽總算是弄清楚了她的來意。

這是在問他要第二顆紐扣？

妃羽有些不确信的想着，從來沒有收過情書的他，竟然在此時被一個女生詢要了有着特殊意義的第二顆紐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妃羽還是有些高興的。

但是第二顆紐扣在霓虹的學校裏似乎有着很重大的意義，貌似送給了某人第二顆紐扣就代表着他接受了那個人的心意。

雖然欣喜于在國中的最後一天能夠被人給告白，但是妃羽也不至于失去了理智，對于高橋，他從來只有同學的情誼，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要他接受一個類似于陌生人存在的心意，這他根本做不到。

随便接受了別人的心意，不僅是對別人的不尊重，也是對自己感情的不尊重。

妃羽思考了一會兒，對着高橋露出了一個抱歉的笑容，很有禮貌地拒絕了她的心意。

“雖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成功，但是我還是沒有忍住，給你造成了困擾真是抱歉，但是最後我想問一下，妃君有喜歡的人麽？”

高橋在聽到妃羽的拒絕之後，便一直低着頭，似乎在低聲抽泣着，在妃羽以為她會就此離開的時候，妃羽聽到高橋用着哽咽的聲音小聲地問着他有沒有喜歡的人。

在妃羽聽到喜歡的人這四個字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想說沒有，但是在他準備将自己的想法如實說出來的時候，腦海中不合時宜的突然閃過一個人的身影。

在妃羽弄清自己剛才腦中一閃而過的那個形象到底屬于誰的時候，他的身體不由得一僵，原本想要脫口而出的話也硬生生地被凍在了嘴角。

我為什麽會想起他？

妃羽有些不可置信的在腦海中反複地問着自己這個問題。

而另一邊，見妃羽遲遲沒有回答的高橋在看到妃羽表情中所帶着的複雜深色的時候，原本還帶着一絲期待的臉上瞬間被失落所代替。

“我就猜到會是這樣，班上的女生都說了那麽優秀的妃君怎麽可能會沒有女朋友，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就這樣做了，真是對不起。”

高橋低着頭低聲哭泣的聲音傳到妃羽的耳朵裏，将一直在糾結着那個問題的妃羽從自己的內心世界中拉了回來，他看着眼前哭得眼睛通紅的少女，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只能默默地遞給她一張紙巾。

“謝謝你，妃君，你果然跟我想的一樣，是一個溫柔的人，希望你跟你喜歡的人，能夠幸福。”

高橋接過那張紙巾，卻并沒有用它來擦眼淚，她擡起頭，露出一張哭得滿是淚痕的臉，對着妃羽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随後便跑開了。

“我喜歡的人啊……”

妃羽望着高橋遠去的背影，反複念着她對他說的那句話，陷入了沉思之中。

然後下一秒，他就感覺他的外套被誰給一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他就發現自己校服外套上的第二顆紐扣，突然消失不見了。

“這是要留給我的麽？小卷毛。”

妃羽聽到這個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的這名少年，手上拿着從他校服外套上扯下來的第二顆紐扣，對着他笑得一臉陽光燦爛。

“誰會留給你啊，快把他還給我。”

妃羽在聽到少年的那句話之後，反射性地就想撲上去要去搶回自己的紐扣。

話說這個魂淡怎麽突然間就回了霓虹，他還記得上一次他在他家睡了一夜之後就消失了，之後整個人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怎麽聯系也聯系不上，後來還是幸村告訴他龍雅也參加了u17的合宿，之後跟龍馬一起回了美國，成為美國代表隊的隊員。

這其中錯綜複雜的關系，妃羽一時之內還不能全部弄清楚，他知道的只有眼前這個橘子少年，此時原本應該還留在美國的。

那又為什麽突然出現在了霓虹？他是有哆唻a夢的任意門麽，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妃羽有些不滿地在心裏抱怨着。

誰能理解一個前一夜明明還跟自己在一起睡的人，第二天一早就人間蒸發了一樣，怎麽找也找不到的這種郁悶之情。

“第二顆紐扣，屬于學生的羅曼蒂克啊，聽起來真不錯，你就送給我怎麽樣？”

龍雅手上拿着妃羽的第二顆紐扣，一邊靈巧的躲閃着妃羽搶回他的動作，一邊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可憐巴巴地望着妃羽，希望他能答應他。

“妃君你有喜歡的人麽？”

妃羽腦中突然閃過之前高橋問過他的問題，當時他的腦中閃過的那個人影跟現在面前正可憐巴巴地看着他的人影，突然間就重合在了一起。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妃羽在心裏猛烈地搖着頭，不停地否定着心中那不符實際的想法，連帶着手上去搶紐扣的動作也跟着停了下來。

“咦，你這是要送給我的意思麽？”

龍雅見妃羽突然停下手中的動作，似乎是在神游天外的樣子，不由得将臉湊近，有些暧昧地詢問着。

“別把臉湊那麽近啊，魂淡。”

緩過神來的妃羽看見自己眼前有着這麽一張放大的臉龐，不由得吓了一跳，下意識地便将龍雅的臉一手拍開。而當他的右手接觸到橘子少年略為冰涼的臉上的皮膚的時候，他的臉莫名其妙地突然就發熱，一張清秀的臉紅得直到耳根那裏。

“你的臉怎麽突然間變得那麽紅？感冒了麽？”

龍雅有些疑惑地看着妃羽那張突然間就紅得不同尋常的臉，擡頭望着校園內四散飄舞的櫻花，突然想起春天就是一個容易感冒的季節。

“我，我沒有感冒，我要回去了。”

感覺到自己有些不對勁的妃羽覺得他不能再在這裏跟着這個橘子少年在呆在一起了，他需要一個人冷靜一下，理清自己那淩亂的能夠繞成一個毛線球的思緒。

他今天一定是被真田和幸村的那件事情給弄懵了，所以才會如此不正常的，只要安心好好想一想，他肯定能夠恢複正常的。

“喂，你走錯了，那邊才是去你家的路。”

身後傳來某個橘子少年懶洋洋的聲音，語氣中似乎帶着一絲笑意，妃羽低着頭，慢慢地朝着正确的方向轉過身，看也不看某個正帶着一臉笑意看着他的橘子少年一眼，徑直離開。

“喂，我說，你這個第二顆紐扣是給了我的意思了吧。”

妃羽低頭專心走路沒有理會他。

“中·國有句話叫做禮尚往來，既然你給了我你的第二顆紐扣，那我也給你我的第二顆紐扣吧。”

龍雅将自己穿着的襯衫上第二顆紐扣一把給扯了下來，遞到正在低頭走路的妃羽的面前。

誰給你那顆紐扣的，不是你自己搶去的麽，再說誰要你這顆随随便便從襯衫上扯下來的紐扣啊。

妃羽盯着橘子少年遞到他眼前的這顆紐扣，在心中大肆吐槽了一番之後，最後還是将那顆紐扣給收了下來。

這只是禮尚往來，妃羽在心中強調着橘子少年之前說的那句話，随後繼續低着頭向前走，再也不理會旁邊跟他說着話的橘子少年。

自然他也沒有看見，橘子少年看着他的眼神中，帶着滿滿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