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他喜歡我,親口說的
宮宴散會,禮部官員各自離宮回府。
楚卿在宮門前追上即将登車的沈行,上前道:“方才散場走得急,晚輩還未曾向大人道謝。今日之事,多謝大人出言相助。”
沈行颔首道:“姑娘不必客氣,掌儀司有功當賞,并非老臣的功勞。何況姑娘與掌儀司曾對禮部出手相助,今日之事,全當老臣還姑娘的人情。”
楚卿猶豫一瞬,沉聲道:“晚輩道謝,不止為今日之事。”她頓了頓,看向沈行,“大人,您還記得楚欽楚大人嗎?”
沈行的目光顫了一下:“姑娘識得楚大人?”
楚卿道:“算是相熟。楚大人當年葬身火海,您與禮部諸位前輩為保留火場原貌,追查真兇,不惜觸怒天子也要聯名上訴。晚輩在此,代楚大人謝過諸位前輩的深恩厚義。”
楚卿躬身行禮,沈行卻搖頭,嘆道:“老朽如何受的起姑娘這一拜。舊主殒身火場,時隔半年之久,真兇卻仍未落網。老朽只惋惜楚大人少年英才,恨不能以這身老骨頭去換大人的性命!”
楚卿心中感慨良多,生怕在情緒上露出破綻。她不敢再與沈行多言,簡單勸慰幾句,便向沈行辭行。
說起來,自上次重返金慶宮已過數月之久,海雲端的人早把京中各家醫館翻來覆去查了好幾遍,卻始終沒能找到手臂曾受過刀傷的人。
追查兇手的進度不上不下地僵在這,楚卿最近又一直忙着掌儀司和鴻章書院的事情,一直沒騰開時間,眼下難得空閑,也是時候換個方向調查了。
楚卿掀開車簾,吩咐林七:“小七,先不回府了,我們去找蘇姐姐。”
海雲端。
蘇蘭桡将這段時間調查的結果記錄拿給楚卿,解釋道:“因為沒有查到手臂受傷的人,我将範圍擴大到購買刀傷或止血藥的人身上。這些人裏有普通百姓,也有禁衛軍的衛兵或是朝中官員。但他們受傷的原因都對不上,稍微往深了調查,就能排除嫌疑。”
楚卿翻看着名冊,思量道:“宮中的問診記錄能查到嗎?如果京中各家醫館沒有線索,說不準是皇宮裏的人動的手。那天在金慶宮赴宴的人不是朝中官員就是京中顯貴,沒準就是在禦醫那問的診。”
蘇蘭桡嘆道:“也查了,宮中的記錄不好查,我托人費了好大力氣才拿到記錄,還是沒有對得上的人。當然,不排除有人為了包庇真兇,抹除記錄的可能。”
楚卿陷入沉思,蘇蘭桡又道:“哦對了,倒是有一件事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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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右臂受傷這條線索的調查沒有進展,我又派人去暗中調查了那日在金慶宮赴宴的人的動向。本來是想看看有沒有人舉止反常,卻發現了別的。你猜是什麽?”
楚卿擡眸:“什麽事啊,這麽離奇?連咱們一貫爽直的蘇大坊主都忍不住賣關子了。”
蘇蘭桡嗔道:“你少擠兌我,是蕭绛,他也在調查去年在金慶宮赴宴的人。”
楚卿一愣。
蘇蘭桡又問:“你說他查這事做什麽?會不會因為他就是金慶宮放火的人,他擔心有人看見他那天放火行兇,所以着手調查此事,準備殺人滅口!”
楚卿扶額,她還真被蘇大坊主的想象力折服了。
“蘇姐姐,我覺得海雲端可以在樂坊之餘開展一下副業。”楚卿說道。
蘇蘭桡沒懂,愣愣問:“什麽副業?”
楚卿:“說書,話本就由蘇大坊主親自寫。”
蘇蘭桡:“……就知道你憋不出什麽好話!那你倒是說說,蕭绛不是想殺人滅口,為什麽要查金慶宮赴宴的人?”
楚卿低頭翻看名冊,心思卻不再書頁上,指尖在書頁上摩挲片刻,淡淡開口:“他應該在調查我的死因。”
蘇蘭桡:“啊?”
楚卿重複:“他在調查我的死因。”
蘇蘭桡忙擺手:“不是,我聽清了。我是不懂,他調查你的死因做什麽?”
楚卿面不改色,從容道:“他喜歡我。”
蘇蘭桡:“啊?”
楚卿又要重複,蘇蘭桡忙捂住她的嘴。
“我聽清了,不用重複。”又擡手摸她的額頭,“你是不是發燒了,好端端的,說什麽胡話!”
楚卿推開蘇蘭桡的手,笑道:“不是胡話,是他自己告訴我的,除非是他在說胡話。”
蘇蘭桡也沒多想,脫口而出:“那肯定是他在說胡話啊,你倆多少年的老對頭了,他要是喜歡你,豬都會上樹了。
“等等!”
蘇蘭桡反應過來了,“誰說的?祁王自己說的?”
楚卿點頭:“昂,他喜歡我,親口說的。”又将那日在蘭若寺的經歷講給蘇蘭桡。
蘇蘭桡聽罷起身,抱頭道:“我滴個老天爺啊!你先別說話,你讓我捋一捋。”
蘇蘭桡在屋子裏來回踱步,半晌,終于回過神,回身問楚卿:“所以祁王不僅早就暗戀你,還對你一往情深念念不忘,甚至還因為放不下你,想要退掉和你的婚約?”
真是離譜到家了。
蘇蘭桡走到楚卿身旁坐下,一臉嚴肅地問:“那你怎麽想的?”
楚卿不解:“什麽怎麽想的?”
蘇蘭桡恨鐵不成鋼地拍她一把:“你喜不喜歡祁王啊?”
楚卿:“……我不知道。”
楚卿承認她現在的确比從前在乎蕭绛,但她自認為這應該是出于對蕭绛去年在火海中冒死救她的感激,而非男女之情。
所以她搖了搖頭,補充道:“你知道的,我有自己的路要走,沒心思想這些。我也不知道什麽是喜歡,太複雜了。”
蘇蘭桡扶額:“這有什麽複雜的?我問你,他說喜歡你的時候,你高不高興。”
楚卿思量一瞬:“高興吧?”
蘇蘭桡又問:“那平常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覺得心跳加速?”
“沒有。”楚卿下意識回答,又反應了一下,不對,也不是完全沒有,她不由皺眉,“我好歹是名女子,和男子近在咫尺站在一處,肯定會不好意思啊!”
蘇蘭桡揚起一抹笑:“那你覺不覺得他很好看?”
楚卿:“當然了,別告訴我你不覺得他好看。像蕭绛那般容貌,便是恨他的人也罵不出一個醜字。”
蘇蘭桡看破,笑道:“祁王的确好看,但他在我眼裏絕不是天下第一好看。你扪心自問,在你眼裏還有比他更好看的人嗎?”
楚卿微微垂眸,思量半晌,沒答話。
因為确實沒有。
但她仍狡辯道:“你是因為心裏裝着何公子,我心裏又沒有旁人,當然按事實說話。”
楚卿所說的何公子是蘇蘭桡的愛人,姓何,名濟,字江河,是前海州首富家的獨子。
而蘇蘭桡本名蘇韻,蘭桡是專為何濟而改的名字。
提起何濟,一向潑辣的蘇蘭桡總會不經意溫柔許多。她低眸道:“我正想和你說這事呢。下月初五,我想去一趟海州。五年之期将盡,我想去九巒峰接阿濟出寺。”
五年前,何濟為了救蘇蘭桡失手傷人,傷的是當時位高權重的安國公。何家雖為海州首富,但畢竟是商戶,得罪不起當時尚兵權在握的安國公府。
為了保全何濟的性命,何家老爺不得已捐出大半家業,又以送何濟去九巒峰的古寺修佛贖罪為由,免去了何濟的牢獄之災。
何濟保住一條性命,卻在古寺中軟禁了五年。眼下五年期滿,何濟也該出來了。
這件事蘇蘭桡不常提,楚卿了解的也不多。但楚卿知道,蘇蘭桡将樂坊取名海雲端,也是因為海州有座臨海山崖,那是她和何濟許諾餘生的地方。
楚卿沒多言語,只道:“我近日聽聞,海州因水患嚴重,有不少流民作亂。你若要去,得多帶些人,路上注意安全。”
蘇蘭桡笑道:“放心,九巒峰在海州邊界,我不入城,接完阿濟就回來,不會遇上危險。只是近日我不在京中,海雲端無人料理,你若得空,幫我照看幾眼。”
楚卿應下:“放心,眼下掌儀司的事情剛告一段落,我閑得很,你只管去吧,京中有我呢。”
蘇蘭桡又道:“哦,對了,你上次托我定做的畫框快做好了。不過漆面還沒幹,我應該等不到它完工。我把取貨地址給你,到時候你自己派人去取。”
楚卿又應下。
蘇蘭桡好奇地問:“所以那副字畫是誰送你的?你不是一向不喜歡在屋子裏挂字畫嗎?怎麽忽然想起來找人題字裝裱了?”
蘇蘭桡覺得自己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楚卿如此珍視那副字畫,沒準和蕭绛有關系。
她半眯着眼睛盯着楚卿,楚卿看穿她的心思,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想什麽呢?是徐昭臨行前送我的。沒看人家寫的什麽嗎?‘先生之風,山高水長。’難得有人誇我,我當然要挂起來了。”
蘇蘭桡啧了一聲:“瞧你那點出息,一副字畫高興成這樣。你要是喜歡人誇你,我去找京中最好的字畫師傅,讓他把從古至今所有贊美教書先生的詩詞都給你題一遍,如何?”
楚卿忙抱拳:“不敢勞蘇大坊主破費,您有這心意,還是拿去誇您家何大公子吧!”
三日後,楚卿送蘇蘭桡出城。
同日午間,準鴻章書院設立女子學部的聖旨也下達鴻章書院。
楚卿拿着一早準備好的入學名冊交由周老審核,周老翻閱片刻,忽而問楚卿:“聖上命你選拔女夫子,這份名冊中為何只有女學生的名字?”
楚卿回道:“鴻章書院貴為大靖第一書院,暫時還選不出足夠的人手入女子學部為師。故而晚輩鬥膽,懇請掌院大人準女子學部的女子與其他男弟子一同上課,不必另設課程。”
一旦另設課程,女子學部會獨立出來。無法接受鴻章書院一衆大儒的教導,也便失去了楚卿将女子書院暫時移入鴻章書院,設做女子學部的意義。
楚卿說得委婉,周老卻聽得明白。老先生朗笑幾聲,應允道:“随你心意,且全權交由你去安排。”又頓了頓,“你也不必稱老朽為掌院,祁王殿下喚老朽‘先生’,你且随殿下吧!”
楚卿躬身應是。
次日,女子學部正式成立。楚卿與周老一同主持了女子學部的開設典禮,已經報名入學的女學生們也進行了第一次入學考核。
這日鴻章書院格外熱鬧,來來往往的人沒有斷過。楚卿一直朝着大門的方向張望,卻沒見到想見的身影。
按理說,最早提出在鴻章書院設立女子學部的人是蕭绛,今日女子學部成立,蕭绛不會缺席。但臨到散場還是沒見蕭绛的影子,楚卿有些走神,周老注意到便問她:“在找祁王殿下?”
楚卿的心思被戳破,耳根不由發熱:“啊,先生知道王爺最近在忙什麽嗎?”
周老慈笑搖頭:“老夫近來也未見過殿下。你若好奇,不妨去祁王府看看。”
楚卿打了個哈哈:“我也沒什麽事,王爺最近許是忙吧!”
嘴上雖這麽說,楚卿卻不免想到那日蕭绛特意來告訴她“日後不用天天往祁王府跑”,像是在疏遠她。
難不成蕭绛是在躲着她?
鴻章書院放課後,楚卿和林七去添香茶樓用了晚飯。
臨離開的時候,對街又搭起了抄手鋪子。楚卿見狀琢磨片刻,吩咐林七先回府,自己買了兩碗抄手,徒步去了祁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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