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大人,祁王回來了

半月的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便到了鴻章書院年中大考的日子。

文考武考各考兩日,楚卿作為文考考官之一,前兩日文考進行時自然閑不下來。

文考的試卷由鴻章書院初審,再交由禮部複審。文考結束當晚,闫老已經開始率衆夫子批閱考卷。

楚卿為了避嫌,沒參與考卷評閱工作,接下來的兩日她沒事做,便偷閑去武考那湊熱鬧。

武考不似文考那般麻煩,騎馬射箭等一應考核當場便能出結果。林七在演武場上一箭技驚四座,在場的考官都是內行人,一眼便能看出考生的斤兩。

武考才進行一半,大多人已看出今年的武考第一名非林七莫屬。但林七出身低微,又是女子,主考官看着形勢不對,忙給宮裏送了封信。

楚卿坐在場外,瞧見主考官面色鐵青地對着手下耳語,隐約猜到了原因。

四日後,鴻章書院下榜。

一大清早,書院外圍滿了人。楚卿和蘇蘭桡乘車在鴻章書院對街停下,吩咐人去門口抄錄大榜。

不多時,前去抄榜的小厮趕回來,呈上一份榜單。蘇蘭桡率先接過來,大榜展開,上面錯落分布着不少熟悉的名字。

“彩月進前十了!”蘇蘭桡又驚又喜。

楚卿早有預料,淡淡笑道:“那丫頭在秉燭書齋的時候成績就好,聰明且刻苦,如果不是剛到鴻章書院,對闫老和周老出題的側重點不了解,她的成績還能再高些。”

蘇蘭桡又順着榜單順序往下看,“十五,二十一,二十六,三十一……”蘇蘭桡越數越覺得驚喜。

這次參加考試的學生一共三百人,女子學部只有三十人參考,但進入前五十的,足有十人。而且,她們的各項分數裏,數策論的分數最高。

“阿楚,我記得鴻章書院的策論先生是你吧?”蘇蘭桡沒忍住拍了楚卿一把,“你也太厲害了!”

楚卿揉了揉吃痛的肩膀,失笑道:“不是我厲害,是我的學生們厲害。教給她們的東西,我也一樣教過鴻章書院的其他學生們。都是同樣的課業布置,她們分數高,只是因為她們花了更多的心思。”

楚卿說着,又問馬車外的小厮:“怎麽只有一張榜單,武考的榜單呢?”

小厮道:“禀姑娘,只有這一張榜單,小的都抄下來了,您再瞧瞧是不是寫一起了。”

蘇蘭桡瞪他一眼:“沒見識!武考文考都是分開進行,怎麽可能排到一起?是不是你自己疏忽了,再去确認一遍!”

小厮忙告罪,正準備過街再看看,又被楚卿喊了回來:“別去了,看來是沒公布武榜。”

蘇蘭桡察覺不對:“阿楚,怎麽回事?”

楚卿道:“武考那天我去看了,以小七的成績,不是榜首也能位列三甲。許是有人不想讓小七入三甲,把榜單暫時扣下了。”

“誰有本事扣鴻章書院的榜?”蘇蘭桡下意識提問,話剛出口,立刻收了聲。

鴻章書院是大靖第一書院,又有當今首輔周老先生坐鎮,除了當今天子,還有誰能壓鴻章書院的榜?

楚卿早料到事情沒這麽容易,便擺擺手吩咐車夫先回了海雲端。

林七一直在海雲端等消息,得知大榜被扣,武考成績暫時沒有公布,面上也沒什麽反應,反倒安慰楚卿,說她只想留在楚卿身邊,那些虛名她不在乎。

但武考大榜被扣,恰恰說明林七是今年的榜首。皇帝眼下只是暫扣榜單,并未将成績直接抹去,也就說明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還有兩個時辰才能下朝,楚卿估摸着周老下朝後一定會第一時間去鴻章書院和闫老商議武榜的事情,所以她又快馬加鞭折回鴻章書院,靜等着周老回來。

鴻章書院的學生們大多修文,對武藝涉獵甚少。這次參加武考的考生基本都來自各大将門和軍營,因此鴻章書院內的學生們并未将武考大榜延遲發布的事情放在心上。

楚卿這面忙着琢磨怎麽讓武考大榜如實公布,另一頭休息室裏,學生們都在熱絡談論剛剛公布的文榜排名。

此次文考榜首是周老的侄子周笙,不少學生都圍着他争相祝賀。不多時,劉彩月等一衆女學生們也到了休息室,便有幾名男學生竊竊耳語起來。

“那個就是劉彩月,榜上第八。其他分數都一般,唯獨策論分數奇高,快趕上周兄了。”

“你們發現沒有,女子學部那些人的策論分數都很高。她們能上榜,一大半是因為策論分。你說,會不會是楚先生上課的時候,給她們開後門了?”

幾人議論的聲音雖低,卻還是不防傳到了劉彩月的耳朵裏。劉彩月朝着幾人的方向瞪了一眼,不平道:“明明是他們自己不把楚先生放在眼裏,平日裏不認真聽楚先生的課,現在成績不好,反倒污蔑先生偏心,不講道理。”

一旁的女學生正準備上前理論,卻見那幾人背後忽然走來一人,搶先一步輕笑道:“自己沒本事卻揣測別人,傳出去讓人笑話。”

那幾人錯身回頭,便露出身後的青衣男子,正是前些日子在課堂上找楚卿麻煩的趙東平。

劉彩月皺了下眉,低聲道:“趙東平那家夥怎麽幫楚先生說起話了?”

思量間,趙東平已越過衆人朝劉彩月一行人走了過來。他上前躬身道:“趙某之前因對女子學部破格入鴻章書院一事心存不滿,對諸位多有得罪,今日特來道歉,還望諸位海涵。”

劉彩月心下念叨着黃鼠狼給雞拜年,八成沒什麽好事,還是少搭理他為妙,便回怼道:“我們一群窮學生,受不起趙小侯爺您的大禮。您要是真想道歉,還是去找楚先生吧!”

說罷,轉身欲走。

趙東平又追上去:“此前是我不對,楚先生那我會去賠罪。從前不知諸位才學過人,今日得開眼界,特來此道歉。歉意,我已送到,諸位若不肯原諒,在下也不敢強求。”

趙東平是堂堂安國公府的嫡子,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給劉彩月一行人道歉,女學生們心軟,也覺得該得饒人處且饒人。

劉彩月便擺擺手:“都是同窗,過去的事就過去吧!”

許是被趙東平觸動,不少此前對女子學部有偏見的學生紛紛起身來向女學生們道歉。趙東平便又提議,不如趁着今日大家都沒有課,一起去添香茶樓慶祝一番。

此次年中大考,因為有女子學部的參與,男女學生們彼此較勁,都卯足了勁備考。所以這次大考的成績是有史以來最好的一次,連聖上都特地給鴻章書院下了嘉獎,說有鴻章書院這些學生們,大靖未來不愁沒有可用之才。

學生們這段時間備考都已累了許久,确實應當放松一下。趙東平提議前去慶祝,衆人便應了下來。收拾一番後,三五成群趕往添香茶樓。

學生們相繼離開,周老也抵達鴻章書院。老先生一下馬車,立刻趕往闫老的書房。

周老一進門,便聽闫老問:“楚二那丫頭呢,沒和你一起來?”

周老理了理衣擺,徑自上前落座。他沒答闫老的話,反倒豎起手指,一根一根數起數來。

“五,四,三,二,一。”

周老放下手,朝着門口一笑,“她來了。”

與此同時,房門被扣響。

“學生楚卿,求見二位先生。”

闫老扶額:“你個老狐貍!”

楚卿進門,恰瞧見兩位老先生相視一笑,心下犯了糊塗,這是笑什麽呢?

周老朝她擺手:“早知道你要來,坐吧!”

楚卿躬身見禮:“楚卿見過二位先生。”

闫老提醒道:“謹臺兄已經複任首輔之職,楚二啊,不能叫先生了。”

楚卿颔首道是。

周老笑了笑:“是是是,叫什麽先生,叫師父。”

楚卿便裝作沒聽見,打着哈哈岔開話題,問起了武榜的事。

據周老說,林七确實是這次武考的榜首,皇帝因此犯了難,才暫時将武榜扣了下來。

林七是榜首,榜單一旦公布,不給林七一個武将的位置說不過去。但皇帝不願意為此開女子為将的先例,大靖如今也不缺武将。皇帝這才特意召見周老觐見,打算取個折中的法子,既能妥善安置林七,又不至于被認為天子失言,落人口實。

周老并沒有當場提出解決方案。因為早在當年楚欽尚在時,周老便見過林七。他知道林七和楚欽的關系,不想委屈了她。所以一下朝,周老便乘車趕來鴻章書院。他知道楚卿一定會來找他,這事,還是要楚卿拿主意。

周老問楚卿有沒有想法,楚卿也不見外,直言道:“恕學生鬥膽直言,如果不能給林七一個真正的武職,那林七參加這次大考,沒有任何意義。”

周老看出楚卿心意已決,她是非要讓大榜如實公布了。周老嘆了一聲:“你啊,和尋卿那小子一樣軸,平時看着滑頭滑腦,較真起來,刀架脖子上都攔不住。”

楚卿不說話,闫老便跟着打圓場:“行了,此事可以慢慢想辦法,不急着現在下定論。方才,我路過前院,聽見學生們說要去添香茶樓慶祝慶祝。我和謹臺兄都是老頭子,去了掃興,楚二啊,你是年輕人,替我們去熱鬧熱鬧,別天天窩在書房裏,窩成書呆子了。”

楚卿遂起身告辭。

出了書房,沒走幾步,楚卿迎面遇上林七腳步匆匆地趕了過來。

“大人,祁王回來了。”

楚卿心下一喜:“真的?到哪了?”

林七道:“再有半個時辰就能到城門口。屬下已經備好馬車,大人可以随時出城迎接。”

“好,現在就走!”楚卿朝外走了兩步,又折回來,“不行,我得回去換件衣裳。”

這幾日頻繁出入宮中,為了方便,楚卿一直穿的男裝。

陪楚卿更衣時,林七見楚卿難得仔細打扮自己,心裏說不出有多高興。從前楚卿總是一門心思撲在公務上,現在也總算有些私心了。

楚卿換好衣裳,轉了轉手上的貝殼手鏈,笑着問林七:“好看嗎?”

林七淺笑點頭:“嗯。”

二人又匆匆出門。

臨走到門口,剛要登車,又出了岔子。

海雲端的探子急匆匆跑到馬車前,向楚卿禀報道:“楚姑娘,出事了。安國公府的人帶人圍了添香茶樓,鴻章書院的學生們都被困在茶樓裏,坊主讓您快去看看呢!”

楚卿皺了下眉:“安國公府的人抓我們學生做什麽?”

探子解釋:“沒抓人,只是暫時控制住了。說是鴻章書院的學生們聚衆作樂,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有傷風化。讓闫老先生親自去接人。”

楚卿心道不好,安國公一直盯着首輔的位置,八成是想用污蔑鴻章書院的法子來敲打周老。

林七看向楚卿:“大人,現在去哪?”

楚卿揉了揉眉心,握住手腕上的貝殼手鏈,輕嘆道:“走吧,去添香茶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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