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分房睡

今兮從尴尬情緒轉變成神色平淡,花了不到兩秒的時間。

她說:“孟寧。”

給他們介紹對方,“這是賀司珩。”

孟寧的表情管理,顯然不如他們兩個。惶惶然地打了聲招呼,而後木着腦袋進屋,手裏扯着包裹不肯松手。

今兮進卧室拿充電器的時間裏,客廳只剩她和賀司珩。

室外寂寂涼風汲取她身上的溫度,暖氣噴湧,體溫回升,孟寧也漸漸回神,視線,若有似無地落在背對着她站着的男人身上。

方才那個場景,唯獨他鎮定從容的仿佛局外人一般。

親密被撞破,他也只是淡淡地掃她一眼,順着今兮的話和她打招呼,“你好。”

然後,再沒看她一眼。

孟寧身邊也不乏優秀的男士,但她總覺得眼前的男人,和優秀這個詞不沾邊。他身上散發着的氣場,那是種上位者的桀骜。

她在心裏琢磨,他真的只是醫生嗎?

似乎,不太像是看盡人間疾苦的醫生,更像是來歷經世間磨難的神。

“我先走了。”今兮拿着充電器出來,她抿了抿唇,叫,“寧寧。”

孟寧抓抓頭發,和今兮對視,還有點尴尬在,只幹巴巴地說:“路上小心。”

門關上。

今兮繃不住,她用手掐他的胳膊,洩憤的力度。

“我說了不行,你為什麽不聽?”

“你不在家待着跑過來幹什麽?”

“賀司珩!”

“你不也沒在家待着?”賀司珩反問,伸手,把她在自己身上作怪的手拉下來,圈在掌心裏,“而且,我不也停下來了?”

“……她看到了。”

今兮閉上眼,都是剛才的畫面,尴尬的,凝滞的,羞赧的。

賀司珩攬着她的腰,“我的問題。”

她冷哼一聲。

賀司珩喉結上下滾動,溢出的笑低啞:“下次我會把門給關了。”

“……”

“……”

不是下次不會了。

而是。

下次會把門給關了。

回去的路上,今兮沉悶地坐在副駕駛,不發一言。

賀司珩時不時在等綠燈的路口,伸手揉她的頭發,像是在揉一只小寵物般。次數多了,她在他伸手過來的時候,拍開。

“你很煩。”

“終于舍得說話了?”

“不想理你。”

可不過幾秒,今兮又說,“我明天要怎麽面對她?”

平日裏,她和賀司珩再如何親密也無所謂。賀司珩對這檔子事有種特殊的執着和沉迷,在家裏,床上,玄關,客廳,浴室,甚至是落地窗前,他們都做過。

男人和女人之間最大的區別,便是男人比起女人,更淺薄。

征服女人,靠的是五官和三觀。

而征服男人,需要的,是五官和三圍。

對男人而言,身體帶來的快感能決定他對女人的态度與感情。因此,今兮深以為,賀司珩熱衷這檔子事,側面印證了一點。

那就是,不管是在床上還是床上,她都是最無可挑剔的,最漂亮的花瓶。

再者說,尋歡作樂,從來都不是男人喜歡,女人,同樣也享受其中。但享受是一回事,與他人分享,是另外一回事。

在某些方面,今兮保守得近乎嚴苛。

大一那年寒假。

今兮和賀司珩在同一張床上醒來,彼此沉默對視,許久後,賀司珩問她:“餓了沒?”

今兮睡眼惺忪,茫茫然地望着他,顯然沒想到他一開口,會是這句話。

“……有點。”今兮回。

“先洗澡,待會去吃飯。”賀司珩掀被下床,往外走了幾步,沒聽到身後有任何響動,他又折身回來,親昵地貼在她臉畔,下巴剮蹭着她的耳根,“我抱你去洗澡?嗯?”

不等她回答,她便被他整個人從被窩裏撈出來。

今兮接受事實的能力很強,強到,到了浴室,她便反客為主,把賀司珩拉進浴缸。

結束後,他們各自穿好衣服,在附近的餐廳吃飯。

到現在,今兮還記得那家餐廳,是家廣式茶餐廳,剛開起來那陣子等位隊伍成長龍。過了兩個月,已是門可羅雀。

今兮懶洋洋地挑了個位置坐下,她正對面,有個位置很惹眼。

桌子兩邊,一邊是靠牆的,只剩一邊給人坐。

她私以為,那是提供社恐人群的位置。

但沒成想,有一對情侶坐了過去。

賀司珩夾了塊蝦餃給她,今兮這才收回眼。她咬着那顆蝦餃,擡頭想和賀司珩說些什麽,可眼睛卻顫巍巍的,有些慌張,臉頰漸漸,浮現一抹緋紅。

賀司珩顯然誤會了,以為她還沒從剛才的混亂中抽出身來。

“我弄疼你了?”

他手摟着她,把她往自己懷了拉了拉。

座椅都有隔層,其實不特意看,沒人注意到這邊發生了什麽。更何況,滿大街都是拉手、摟腰的情侶,親密又親昵。他們和別的情侶也無差。

但今兮還是顫了下,她把他胳膊一拽,直接叫他的名字:“賀司珩!”

賀司珩跟個沒事人似的,“怎麽?”

今兮微不可察地蹙着眉,語氣,半扭捏半認真:“我不喜歡這樣,在家裏什麽都可以……”她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別扭,随即又很正經的說,“但在外面,不行。”

她往那邊看了眼,“我不喜歡那樣。”

那樣是什麽樣?

賀司珩也順勢看了過去。

一對年輕情侶,看着也不過是二十左右的年紀。

并排坐着,吃一口,喂一口,再親一口,熱戀期,喜歡親密接觸,也習慣了旁若無人的親密接觸。

賀司珩的眉心一蹙。

今兮說:“阿珩哥哥。”

他應:“嗯。”

她說:“家裏怎樣都行,但在外面,不行。”

賀司珩抽回摟着她腰的手,眸子向下掃視她,對上她那雙明晰的眼,他說:“好。”

……

今兮像個矛盾體。

正面,傳統又矜持——待旁人。

背面,放縱且張揚——待賀司珩。

像是一枚硬幣,只是今兮這枚硬幣,早在賀司珩的手心裏揣了許久,不管哪個面,他都研究透徹。也知道,她被人撞見時,有多尴尬和多……不好意思。

到底是女孩子。

賀司珩将車停在地下車庫。

車子熄火,他解開安全帶,順勢把今兮的安全帶按鈕給按下。

“都已經發生了,別再去想了。”賀司珩說。

今兮冷冷看他一眼,不說話,兀自下車。

賀司珩頓了頓,默默跟着她上樓。

“晚飯想吃什麽?”他沒話找話。

“不吃。”

“那可不行。”

“氣都氣飽了。”

“……”

保姆離開前開了玄關處的廊燈,暖黃色的光,看起來分外溫馨。

今兮賭氣似的背對着賀司珩脫鞋,也一并把外套脫了。

狐貍毛皮草順滑,随意地搭在五鬥櫃上,趁主人換鞋的工夫,滑溜溜地往下跑。賀司珩看到,掠過今兮想要抓起她的衣服。

手還沒伸到她那兒。

今兮躲開。

不管如何,賀司珩的臉霎時沉了下來。

今兮卻跟察覺不到他情緒變化似的,不冷不熱地開口,“離我遠點兒,我現在一點兒都不想碰你。”

往前走了幾步。

她轉回來,不是和他商量的語調,而是在通知他,“今晚分房睡。”

賀司珩下颚繃得緊緊的,看了她好幾秒。

“今兮。”

“別叫我的名字。”

廊燈落在他眉間,他的目光變得柔和,“鬧什麽?”

今兮沒理他,閃身進了浴室。

這是真氣着了。

賀司珩挑了挑眉,有些沒轍。

到浴室,今兮躺在浴缸上泡澡。

中途,響起門把扭動的聲音,門沒開——被她反鎖了。

“開門。”隔着扇門,賀司珩的聲音有些遠。

“不要。”她懶洋洋地回。

沉默幾秒。

賀司珩問她:“你是不是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

當然不是。

玄關櫃裏有備用鑰匙,她當然知道。

她對家裏的上心程度比不上賀司珩,她都知道備用鑰匙在哪兒,賀司珩不可能不知道。

果然。

不到一分鐘。

門邊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

今兮緩緩睜開眼。

賀司珩站在浴缸邊,居高臨下地望着她。

他冰冰冷冷的臉上滿是傲氣,得意地低睨她,不冷不熱的語氣,像是在撕扯她的神經,令她全身都起雞皮疙瘩,“幾天沒見,怎麽變得這麽不乖了,嗯?”

後知後覺的惶恐湧上心頭。

惹惱他,最後,不好過的還是她。

今兮想求饒示軟,“阿珩。”

賀司珩慢條斯理地解開襯衣扣子,“知道錯了?”

她點頭:“嗯。”

他身上的襯衣掉落在地。

與此同時,浴室響起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響。

皮帶解開。

賀司珩一腳跨進浴缸裏,他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在水中與她相擁,語調清冷,悠悠道:“晚了。”

明晃晃的燈下。

浴缸裏的水翻湧。

賀司珩抱着她離開浴缸回到房間。

今兮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臨睡前還掙紮着說了一句:“分房睡……”

他和睡着的人還計較:“不分。”

給她套睡衣時,他忍不住看她背後那塊疤。

她的皮膚似雪白,肌理光滑,唯獨肩胛骨這裏。

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疤。

這塊皮膚被燙傷過,好在送診及時,又送去整容醫院修複過,如果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這塊皮膚比其他地方,顏色更深一些。

意外的,過去這麽久,這塊疤脫皮、變小,比其他地方顯然更淡的皮膚,構成了一幅畫——

是穿着裙子跳舞的少女。

裙擺搖曳,窈窕生姿。

像是一道紋身。

他俯身,幾乎是虔誠的态度吻過這塊疤。

“這麽久了,不疼了吧。”

“以後不會疼了。”

“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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