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晚上回到家,葉琛并沒有……

晚上回到家,葉琛并沒有買那條代慧穎看上的裙子,她興致不高,陪媽媽平淡如水地逛完商場,開車回來。

葉家是獨棟別墅,有花園,代慧穎經常在石子路上來回走,說是對血液循環好,人一上了點年紀,就愛養生這一套,她近來身體不适,瘦了許多。

客廳裏,葉廣全剛送走客人,叼着雪茄,笑眯眯問:“今天掃貨戰果如何啊,葉老師?”

葉琛是獨女,從小備受雙親寵愛,夫妻倆結婚晚,那個年代三十出頭才生的葉琛。

“這也不想買,那也不想買,”代慧穎拉着她的手,坐到沙發上,一邊不忘輕撫女兒柔順長發,“我們葉老師可挑剔呢。”

葉廣全說:“人生苦短,挑剔是應該的。”

代慧穎埋怨說:“還說,什麽挑剔是應該的,有些事就不能挑,挑花了眼還不如頭一個,”說着瞪丈夫一眼,看向葉琛,“琛琛,你這回來也都跟老熟人吃過飯了,小湛呢?你到底聯系人家了沒有。”

胸口頓時一陣滞悶。

葉琛語氣硬邦邦的:“我聯系他做什麽?他都結婚了。”

夫妻倆都是一驚,彼此交換了個眼神,葉廣全問:“這怎麽說?不可能的,要真是那樣,湛老師夫妻倆會通知我們的。”

葉琛心情煩悶無比:“怎麽會呢?湛叔叔跟阿姨兩個人最能照顧人面子,他們肯定是不好面對你們,所以這事才沒說。”

代慧穎忙問:“誰告訴你的?就算他父母不說,這事李格他們總得清楚,也沒聽說,要真是結婚了,李格還撮合個什麽呢?那孩子也不是個不靠譜的人啊。”

葉琛不說話了。

她不清楚。

那天深夜,她失眠,輾轉反側睡不着,不知怎的,就厚着臉皮給他去了條信息,發完随即後悔,畢竟,回國後湛清然不冷不熱的态度已經讓人心灰意冷,加上他嘴裏的所謂同居,葉琛一時沒了主意。

沒想到,那麽晚,他居然沒睡,直接打電話過來。

葉琛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捱到天明的。

有人說忘記就可以忘記,好像過往時光全作廢。

茶幾上,爸爸玻璃杯中的茶葉綻開,脈絡清晰,葉琛想起,湛清然曾送過爸爸茶葉,該懂的禮數他都懂,該體貼的地方他都體貼。

不易察覺嘆口氣,葉琛忽然站起,沒聽清楚父母又說了什麽,或者在問她什麽,只說:“我累了,先上樓休息。”

她噔噔噔跑上樓,反手合上門,愣了幾秒,葉琛輕輕趴在了床上。

代慧穎跟着上來,敲門進來。

“琛琛,媽媽一直沒敢問你跟小湛的事,”她坐到床邊,撫了撫女兒的肩膀,“能跟媽媽說說嗎?到底是怎麽回事?”

代慧穎不是沒替女兒留心,相反,湛清然那方面她一直托李格打聽着。她知道,自己這個傻女兒脾氣倔,事事講究完美,年輕氣盛,未免對湛清然要求多了點,但哪裏有十全十美的人,小湛已經是萬裏挑一,學識樣貌家世哪一樣都占,又是知根知底的少年同學,這世上,再找不出這麽好的男孩子,偏偏能鬧別扭鬧到要分手。一別兩年,小湛中途相親,把她急壞了,虧得聽說沒什麽下文,這邊終于勸葉琛勸松動了,催她回國。

“你再不回來,小湛這麽個條件很快就被人搶了,你這孩子,不知道如今相親市場上,優質的男孩子少,女孩子多,再不回來可有你後悔的。”

這是代慧穎苦口婆心下的最後通牒。

多俗氣啊,相親市場,葉琛最不愛聽這種話,好像愛情成了标價的買賣,供人挑揀。

“別問我了。”葉琛把臉埋在枕頭裏。

代慧穎頓時着急上火,只能柔聲安慰:“是不是小湛還在跟你鬧別扭呢,故意這麽說的,要不然,媽媽跟他溝通溝通?”

葉琛把枕頭一下拿開,她眼睛紅了:“媽,您別摻和了,就這樣吧。”

代慧穎說:“什麽叫就這樣吧?那孩子也是個有心氣的,你都低頭了,他還想怎樣?又不是不了解你,他要真這樣,那媽媽這些年也是白疼他了!”

葉琛不語,眼淚開始慢慢滑落,她很混亂,确切地說,葉琛從小到大沒遇過什麽挫折,念書好,家境優越,人長的也不差,還有湛清然這樣的般配男友,如今工作上亦是一帆風順,怎麽看,都攥了一手好牌。

她也不能接受自己在感情上的失敗。

但目前還沒理出頭緒,一細想,就是往日點點滴滴,讓人難過,心有不甘。

以前,偶爾聽八卦,什麽丈夫出軌妻子不願離婚,什麽分手一哭二鬧三上吊……真是太掉價了,葉琛自覺道理比常人都要吃透七分,這種毫無尊嚴的事情一定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人一定要先愛自己,才能得到別人的愛。

而一旦真的身處其中,卻發現所謂道理不過是隔岸觀火。

至少,葉琛目前就是這種狀态,她說不清,是湛清然另結新歡這件事本身讓她覺得愛情遭遇背叛,還是她不能容忍先開啓新生活的是他,而不是自己。

她嘴上說分手,可實際心裏想的還是他,身心都還屬于他,那麽,他怎麽能先丢下她,去找別人呢?

葉琛心酸異常,她伏在代慧穎懷裏,肩頭一顫一顫的:“媽,他可能真的不愛我了,我跟他置氣而已,怎麽就這樣了呢?”

代慧穎摟住她,說:“好孩子,別傷心,我看小湛多半是還在跟你較勁,哪能說結婚就結婚,他連個女朋友也沒聽說過,這樣,你這不是回來也沒去探望湛教授夫妻倆嗎?帶上禮物,咱們去看看,到那只要聊兩句就知道小湛那孩子怎麽回事了,他要是真結婚了,外人不知道,父母總得知道的吧?”

葉琛沒說話,平複了會兒情緒,冷靜說:“看望湛教授是應該的,但這件事,別打探了,湛教授如果願意說我們就聽着,不說的話,媽也別拐彎抹角問。”

夜色下,城市燈火輝煌。

燕回最愛夜幕下的流光溢彩,奇怪的是,她在敦煌民宿小院裏覺得風清人靜,蠻好的。如今回來,又立馬沉浸在這五光十色的浮華都會中,換言之,她是個感情切換自如的人。

喝了點酒,人舉手投足間就顯得慵懶魅惑,她打電話給湛清然,撒嬌讓他來接她:

“小湛老師,你總不能天天住學校吧,你要是不來,我怕司機會對我起歹心哦,畢竟,我太漂亮了。”

湛清然那時剛回到家,暑假裏,幾個研究生沒走,天天在實驗室泡着,他一回來仍舊按時過去指導,聽學生彙報進度,明天還得開會。

趕過來接燕回時,她站路邊,一頭長發及腰,雪白修長的腿在外露着,見他車過來,立刻高興地沖他使勁揮手。

拉開車門,燕回跨着長腿坐進來,果然,一股淡淡酒氣迅速竄入鼻端。

湛清然剛想問什麽,這邊,燕回已經迅速在他臉上啄了下,她在笑,眼睛又大又媚,睫毛過分的纖長濃密,投下錯落陰翳,嘴唇卻像盛開的玫瑰。

“想我嗎?”她張嘴就跟他調情。

湛清然見她懶懶不動,傾過身,給她系好安全帶,吐息擦着她耳畔過去:“湛太太有沒有想我呢?”

燕回就順勢咬了下他耳尖:“想,光是想到湛老師的臉我就濕透了。”

湛清然立刻想起那個雨天,她坐進他的車,第一句話就讓人浮想聯翩,這樣的女孩子,居然成了他的妻子。

他喉嚨微動,讓燕回坐好。

車子沒開多遠,速度放緩,湛清然在找車位,燕回往外看看:“你要買東西嗎?”

“嗯,買樣東西。”

燕回的想象力也是非常妖嬈的,她湊過來,問:“是那個沒了嗎?我有個想法,”說着,等他停好車解安全帶時,按了下男人緊致小臂,“我們不用那個了吧,我讨厭你戴那個,隔着一層,我想知道小湛老師那裏到底有多燙……”

話到最後,她已經輕佻地把紅唇奉上,等湛清然吻她。

湛清然低眉,凝視燕回片刻,掌住她後腦勺,用力厮磨起微涼柔軟的唇。

“你是不是連生理常識都不懂?”他松開她時,點了點她秀挺的鼻端,“還是說,現在就想當媽媽了?”

一番糾纏,燕回身體裏那股熟悉又兇狠的渴望升騰起來,她摟住他,繼續索吻,含糊說:“好想要你,怎麽辦小湛老師?”

他深吸口氣,攥住燕回手腕低笑:“聽話,有正經事先下車。”

“我們哪天試一試在車裏好不好?”燕回還在撒嬌,“後排座空間很大。”

窗外斑駁光影落在他眼中,湛清然看上去似笑非笑的,他說了個“好”字,打開車門,牽過燕回的手帶着她進了一家連鎖店。

他來挑對戒的,戴上戒指,是個含蓄的暗示。

燕回很快明白湛清然的意圖,她立馬笑了,一臉明媚。

店員給兩人介紹Serpenti系列的靈蛇戒指,燕回一眼相中,她要的玫瑰金,手指一伸,嬌滴滴示意湛清然幫她戴,拒絕了店員。

經典蛇身元素,光芒璀璨。

她手指白皙修長,戴上戒指熠熠生輝,湛清然捏住她手指放在眼底打量,問她:“喜歡嗎?”

燕回驕傲地,重重地“嗯”了一聲,她擡起下巴,女王似的掃過湛清然的臉,說:“小湛老師說自己工資不高,會不會心疼?”

湛清然輕輕笑一笑:“确實,工資在我的收入裏只占一小部分,大頭不在這,湛太太可以放心要。”

燕回立刻把男款給他戴上,晃了晃,:“你要每天都戴着,這樣,大家就知道你是有家室的人了,我看誰還那麽不要臉地想你。”

湛清然眉頭不經意皺了下,他當然清楚,燕回話裏別有所指。

“說話就是說話,我們不随便罵人好嗎?”他不動聲色看她一眼,轉過身,準備結賬,燕回那雙眼閃閃發光地盯了他幾秒,燈光下,男人的身影高大英挺,站在那就是幅賞心悅目的畫。

他屬于過別人,而且,他會不自覺地維護那個人。

燕回覺得胸口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有點疼。

但她不想今晚的好心情,随便就葬送,有什麽好心酸的呢?

我這麽年輕,早晚會徹底打敗你心裏的那個人。

燕回鬥志昂揚地想,等湛清然轉身,男人的目光投過來,也許,是錯覺,燕回仿佛又看到當年的溫柔眼波,以及他溫和像雪輕落的聲音。

她忽然沖他一笑,興致勃勃地挽住他胳膊,伸出手,跟他的對比着看:

“我跟小湛老師就是最般配的,誰也配不上你,只有我。”

湛清然側目,眼睛裏笑意淡淡的。

他說不清自己是怎麽了,一瞬間,強烈的羞恥感撲來,當燕回光明正大地指責葉琛不要臉時,好像,連帶着也否定了他。

這種感受總是令人不快的。

她并不知道他的過去,但可以輕而易舉地否定他曾經的伴侶。那種傷人的話,他自己都沒對葉琛說過。

湛清然看着眼前美麗的姑娘,他有些惘然,她确實是太漂亮,所以可以肆無忌憚嘲笑醜狗不配和她談戀愛,在挖苦別人這件事上,燕回張嘴就來,心安理得。

她甚至是沒什麽惡意,就是嘻嘻哈哈,輕浮地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湛清然替她想了很多個理由,來解釋她這種行為。

真是難以想象,自己如果養了這樣的女兒的話,要怎麽教導。

一路上,他微顯沉默,聽燕回照例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像夏天裏最聒噪的蟬。

最終,她好像說累了,低頭劃拉起自己的手機,很快,又是一臉得意:“我這次主題很火爆哎,大家都超喜歡,哇,彈幕好有文采,小湛老師,我讀給你聽聽好不好?”

話音剛落,湛清然的電話響起。

是他母親,問他這周末回不回家,要不要一起吃頓飯。

湛清然聲音在夜色中總是偏沉靜:“好,我正打算跟您說,這周末要回家,這樣吧,回頭我再給您去個電話,開車呢。”

“好的好的,你慢點開,注意安全。”

電話挂斷後,燕回瞄過來一眼,試探問:“湛老師的媽媽?”

“嗯。”湛清然應了聲。

“你周末要回家?”

“嗯。”

燕回還想問點什麽,但看着男人波瀾不興的那張臉,勇氣忽然消散——是她想多了?

買戒指,僅僅就是碰巧了買戒指。

可這是他自己答應的,回來就帶她見父母。

他忘記了?還是反悔了?

燕回滿腦子亂七八糟,她不吭聲了,手機屏幕黑掉,她不再打算念那些贊美她的彈幕。

“怎麽不說話了?不是說,要把彈幕讀給我聽聽的嗎?”湛清然轉臉看她一眼。

燕回眼睫忽閃,臉上閃過一絲遲疑,說:“你不一定想聽,還是算了。”

“沒有,我等着聽呢。”湛清然笑笑。

莫名其妙的,他就有點冷冷清清的感覺,其實也不是,她知道不是莫名其妙的,是事出有因。

她不是傻子。

“周末,我,”燕回臨時撒謊,“我也有事,正好,我們各忙各的。”

湛清然問:“很重要的事?”

燕回點點頭。

“能往後推一推嗎?”湛清然是商量的語氣,燕回心跳又不禁加快,她吞咽了下,“幹嘛?”

“不是說好的嗎?帶你見見父母。”湛清然很平靜地講出來。

燕回忽然覺得很委屈,她知道,自己不應該無緣無故覺得委屈,沒什麽好委屈的,他不愛她,她一開始就清楚,是她心甘情願,所以心甘情願的事就不要談委屈不委屈。

他只是說要帶她見見父母,她就高興地想哭了。

“可是,你今天晚上生我的氣了。”燕回啓口,她稀裏嘩啦翻包,找出墨鏡,大晚上的又把墨鏡戴上了。

湛清然說:“沒有,我為什麽要生你的氣。”他看她戴上墨鏡,就知道她不想別人看到她眼裏的真實情緒。

他對她的憐愛,永遠發生在他自己都無法預測的某個細節中,突如其來的細節。

比如此刻,燕回像小孩子那樣賭氣又驕傲地維持着自尊,她戴着墨鏡,只有紅唇顯眼,人冷豔得不可方物,好像什麽都不在乎。

湛清然把車緩緩靠邊,打着雙閃。

“我怎麽覺得,你是在生我的氣呢?”他笑着摸了摸她的頭,燕回一偏,不讓他碰。

“你對我一點都不熱情。”燕回說。

湛清然眉毛輕挑,笑看着她:“要怎麽熱情?你說說看。”

“我不知道,反正你突然對我很冷淡,我感覺地出。”

他沉默兩秒,安慰她:“沒有的事,是你想多了,挑戒指時開開心心的不是很好嗎?明天我準備點禮物,周末一起回家,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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