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他為初吻,做了很多準備。◎

抱了會兒, 明煦終于安靜下來了,他的臉埋在桑枝的肩膀上,他和桑枝的身上都濕透了。

桑枝感覺嘴裏還有些鐵鏽味, 是明煦嘴裏血的味道。

她就跪在那裏,抱着明煦好一會兒,他才漸漸地平息了。

桑枝這才回頭對李嬸說:“把明煦的輪椅推過來。”

她想扶起他,可是明煦一動不動。

桑枝哄孩子似的, 語氣溫柔地一塌糊塗:“沒事了明煦,起來, 沒人會笑話你。”

明煦的手緊緊地抓着她的胳膊,真的感覺沒臉見她了。

李嬸把輪椅推了過來,桑枝用力扶他,他終于動了動。

李嬸也上來幫忙,兩個人才将明煦扶到了輪椅上, 他的衣服上都是泥濘, 當然桑枝的衣服上也是。

空蕩蕩的褲腿, 像永世的魔咒, 不斷嘲諷着他的不堪。

他平靜下來了,沒有理會桑枝, 手上的血和泥混合,兀自轉動輪椅往回走。

桑枝在後面跟上, 小米撿起了桑枝丢在地上的禮物, 袋子上也被泥水弄髒了。

仆人幫明煦推輪椅,把他推上了臺階, 他頭也不回地往書房走去。

途中好像磕到了哪裏, 但也沒人說了。

桑枝進了門, 看着他進了書房将門關了起來。

沒有人說話, 也不會有人說話。

桑枝的衣服也髒了,剛才為了抱明煦,她也摔地不輕,膝蓋和胳膊都疼。

她耐心地等着明煦出來,可是明煦再也沒出來。

桑枝去敲書房的門。

敲了半天,明煦在裏面沒回應。

桑枝嘆息一聲,喚他的名字:“明煦。”

明煦很痛苦,這份痛苦在桑枝到來時被無限地放大了。

他最不想讓桑枝看到一面,全部暴露在她面前。

這雙殘廢了的腿,她全看到了。

他不知道要怎麽面對桑枝,更不知道自己以後要怎麽辦。

他坐在輪椅上,胸膛不斷地起伏着,他知道桑枝在門外。

他想趕她走,可是又舍不得。

最後也只能忍着疼痛,裝上假肢,去給她開門。

明煦終于開門了,他的神色看起來冷靜不少,但他沒有看桑枝一眼。

他走向了浴室,沒跟桑枝打招呼。

桑枝就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确實想過無數種重逢的場景,明煦會寵溺次張開懷抱抱住她,然後跟她說很想她的話,唯獨沒想過是這樣的場景下重逢。

她滿心歡喜地奔赴他,卻看到了他一生中最狼狽的樣子。

明煦這人自尊心多強啊,內心多敏感啊,怎麽會願意讓她看到他那個樣子呢。

可桑枝真的不在乎啊,她真沒覺得這有什麽,早就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即使他努力地将所有的不堪和醜陋都藏起來了,可桑枝就是知道。

知道的情況下,才選擇奔赴。

她真的不在乎明煦是否健全。

她不在乎,明煦在乎。

他本就因為自己比別人少了一雙腿而自慚形穢,甚至覺得未來有一天,桑枝也會抛下這樣的自己,他盡量地珍惜着和桑枝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就怕自己的這個醜樣吓到她。

可還是吓到了。

他洗了個澡,用涼水把身上澆透,冷靜了下來。

他的情緒失控了,他果然還是控制不住自己。

桑枝還在外面吧,她還沒走。

她竟然還沒走。

明煦胸口的錐痛一遍遍襲來,看到他那個樣子,桑枝竟然還有勇氣上來抱他,親他。

他都覺得好惡心啊,嘴裏還有血,她都一點不嫌棄的。

桑枝……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啊。

為什麽總讓他這樣破防,一次又一次。

明煦洗了二十多分鐘的澡,仲春的天氣并不溫暖,他用涼水一遍遍麻痹自己。

關了花灑,他聽到外面桑枝和李嬸的對話。

李嬸說:“少奶奶,換身衣服吧?”

桑枝回她:“不用了,我沒有衣服留在這邊。”

李嬸說:“你的衣服都髒了,濕透了。”

桑枝說:“沒關系,我看一下明煦我就走了。”

他心裏一痛,着急地擦了身上的水,穿了浴袍,打開了浴室的門。

桑枝站在不遠處,向着他望了過來。

她的眼神很受傷,卻又很溫柔,還朝着他笑了笑。

那一刻,明煦真的很想哭。

但他是個男人啊,怎麽能在桑枝面前那樣軟弱。

他沒有哭,他只是回到衣帽間,找了一套自己的睡衣給桑枝,一言不發地走向她,遞給她。

桑枝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拿住了他的衣服。

桑枝問他:“好點了嗎?”

明煦點頭:“嗯。”

桑枝舒了口氣:“那就好。”

明煦不敢看她的眼睛,桑枝自己去了浴室。

她知道,明煦想她的。

即使是這樣一副狼狽樣,他還是舍不得她走。

家裏浴室裏的東西都還是桑枝走時留下的。

足以見得,明煦真的不用這些東西,到現在還有。

她的都不知道空了多少了,她的身體乳和沐浴露都還整齊地放在原位,沒人動過。

她洗地很快,沒有意外,胳膊上和膝蓋上都有輕微的擦傷,但她卻一點都不覺得疼。

也沒有因為受傷而心情不好,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哪怕傷一丁點兒,她都要生氣好半天,害怕在她身上留下疤痕,那多醜啊。

可今天,她內心竟然毫無波瀾。

她甚至在想,明煦剛才那個樣子,肯定很疼吧。

沒有感同身受,她不知道他多疼。

明煦的衣服和褲子都很長,居家的睡衣,質感并不好,雖然是棉質的,可桑枝嬌貴地很,皮膚細膩,對衣服質量的感知總是很敏銳。

她覺得渾身不舒服,但沒有衣服穿,這衣服還是明煦的,她很快就接納了。

明煦穿地可真樸素,她這樣想。

褲子挽了好長一段,看起來滑稽地很。

袖子也挽着,她心想,明煦的衣服真大呀。

她的衣服拿出去交給小米,小米經常洗衣服,她知道要怎麽洗。

小米拿過了她的衣服,問她:“少奶奶,可能一時半會幹不了。”

桑枝說:“洗了給我打包就好了,我帶回去。”

小米應着。

明煦又回了書房,聽到桑枝洗完澡出來了,他開門喚她進去。

桑枝頭發還濕着,包在毛巾裏,跑到明煦的書房去。

明煦看了她一眼,去把書房門關上。

他已經拿出了家裏的醫藥箱,示意桑枝坐在沙發上。

他一言不發地拿了醫藥箱裏的藥膏,蹲在了桑枝面前。

桑枝看着他的發頂,伸手摸了摸。

他頓了頓,沒有理會,将桑枝的褲腿卷上去,果然看到了擦傷。

她的皮膚又白,腿光滑地要命,這一看,這擦傷簡直就是破壞了上帝在人間的藝術品。

明煦出了口長氣,捏出藥膏輕輕地抹在她的傷口,清清涼涼的感覺在膝蓋處傳來。

桑枝沒動,明煦将藥膏輕輕地揉化,感覺全部被吸收了,才再次卷起另外一只褲腿。

全程都很靜默,他甚至都沒看桑枝一眼,但動作卻那樣輕柔小心,生怕弄疼了桑枝。

抹完藥,他将桑枝的褲腿放下來,卷到腳踝。

桑枝的腳丫子在他目光下,白地晃眼睛。

他這才擡眼看向桑枝:“胳膊。”

桑枝把胳膊伸給他,她再也沒有嫌棄明煦用的藥膏太次會傷皮膚。

這和以前真的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胳膊上也擦傷了,看着那傷口,明煦的心都跟着揪痛。

她多嬌貴啊,竟然因為他這麽沒用的人,受傷了。

他不想讓別人傷害她,可到頭來,傷害她的是明煦自己。

他給桑枝仔細地抹了藥,她連哼一聲都沒有。

抹完藥,他把醫藥箱收拾起來。

桑枝就看着他,什麽話都沒說。

書房裏顯得很安靜,桑枝旁邊還放着自己送他的那被子。

明煦也有點不知所措,沒看桑枝,只是打開了書房的窗。

他坐在了書桌前的旋轉椅上。

桑枝起身朝着他走過去,張開懷抱:“抱抱。”

明煦擡眼看她,望進她秋水一般的眼眸。

終是又敗了。

他起身,緩緩地抱住了桑枝。

一句話也沒有,就安靜地抱着。

他感覺到桑枝出了口氣,她在害怕。

她在害怕他發脾氣嗎?

不會的,他可以對所有人發脾氣,唯獨不會對桑枝發脾氣。

心情終于沉寂下來,他抱着桑枝,雙臂收緊。

桑枝輕聲地跟他說話:“我今天回家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想來看你,但是家裏人拖着,就一直拖到了晚上。”

明煦沒說話。

桑枝自說自話:“我在想,你一定很想見我,我其實也很想見你。”

明煦側首吻了吻她還濕着的頭發,沉默許久,終于說了句:“對不起。”

桑枝搖頭:“沒關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明煦心被她捏着似的,好像這一刻說什麽都很多餘。

對于桑枝而言,沒聽到明煦責備和消極的話語,她就贏了。

沒有人可以在一頭暴怒的野獸面前全身而退,只要明煦不因為這個讨厭她,就說明她和明煦還有很大的可能。

明煦在乎她。

是吧,他都那個樣子了,還要給她抹藥。

抱了會兒,明煦問她:“吃飯了麽?要李嬸給你做點麽?”

桑枝看着他的眼睛,他有點閃躲。

“不用了,我吃過了。”

明煦點頭:“那就好。”

天黑了,原本計劃好的一切都被打亂了。

明清弦怎麽樣,也沒人在乎。

桑枝不在乎,明煦更不在乎。

他真的很想弄死明清弦,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桑枝送他的禮物被摔了,他平靜下來之後,還是去院子裏把碎片都撿起來了。

桑枝看着他在院子裏找回手表的零件,告訴他:“我再送你。”

明煦搖頭:“不用。”

他把那些東西都撿回來,洗了,放在了書房的許願瓶裏,才出來。

天黑了,桑枝也待不了多久,過會兒家人就要打電話了。

她想告訴明煦,改天再來看他,但明煦卻說:“今晚能留下來麽?”

桑枝愣住,明煦鼓足勇氣,告訴她:“想知道這幾個月你發生了什麽。”

桑枝有點為難,但還是應了明煦:“也行,但我得跟家裏打個電話。”

桑枝給家裏打了電話,随便找了個借口把父母糊弄過了,但沒糊弄住桑懷。

桑懷給她發微信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去找明煦了。]

桑枝頓時頭大:[哥哥,你最好了,不準告訴爸媽,不然我以後不理你。]

桑懷發了個咒罵的表情:[沒離婚的時候兩個人跟敵人一樣,這離婚了,你倆倒是愛上了。]

桑枝:[就喜歡追求刺激,不是我的男人,我才興奮呢。]

桑懷:[……]

當然,桑枝是騙他的。

沒離婚前,她就對明煦有感覺了。

只是這個感覺,在他們離婚後,被放大了,桑枝才知道,她喜歡明煦。

明煦也沒吃飯,沒心情。

他給桑枝吹了頭發,兩個人進了卧室。

仆人們也什麽話都不敢說,但他們都知道,少奶奶和少爺可能會複婚。

他們都看見少奶奶親少爺了。

然而他們的親吻,沒有讓人覺得多害羞,只有欣慰。

可能也只有少奶奶,能安撫這樣的明煦了。

桑枝的頭發吹幹了,她其實不喜歡吹頭發,有損發質,但明煦給她吹,她接受。

回了房,桑枝坐在床沿,明煦在屋裏忙來忙去,不知道要做什麽。

桑枝叫他:“明煦。”

明煦低聲應她:“嗯?”

桑枝問:“項目進行地順利麽?”

明煦點頭:“嗯。”

她自始至終沒問關于明清弦的事情,明煦也就沒提。

明清弦是死是活,和他沒關系。

明煦唇上有個傷口,是明清弦一拳揍出來的,他的牙齒磕在了上面,咬破了。

桑枝那會兒還舔了。

想到這個,明煦心裏就牽緊了。

她怎麽會在那種場合下親他的呀。

可他拒絕了。

他去書房把電腦拿到卧室,示意桑枝:“休息吧,累壞了。”

桑枝搖頭:“不是很累,你要工作嗎?”

明煦點頭:“還有點工作沒完成。”

桑枝問:“不能歇會兒嗎?”

明煦坐在了電腦桌前,打開了電腦。

電腦桌離床很近,桑枝已經爬上床去了,她又爬回來,從明煦身後抱住他:“你不該陪我麽?”

明煦的身子僵住,桑枝的呼吸輕輕地拂在他的耳根:“明煦,陪我呀。”

一句話,差點把明煦撩到崩潰。

她的聲音那麽甜,那麽撩。

明煦靠在凳子上,閉上眼睛,深呼吸。

“別鬧,會出事。”

桑枝問:“出什麽事?”

又想到她柔軟的唇瓣和舌尖的觸感,明煦的喉結滾了滾。

他輕輕地吐口氣,一回頭,桑枝的唇落在了他的唇角。

他低眼,胳膊繞過椅子靠背,捧住了桑枝的臉頰,他轉頭吻住了桑枝。

為這一次初吻,他在心裏做了很多準備。

可始終沒想到,他所有的計劃過程,都是無用功。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3-14 23:59:21~2022-03-15 08:57: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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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最新評論: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但是只要是彼此就好】

【好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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