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姐,你太好了。”得到我媽的許可,一離開酒店,蘇睿就迫不及待的挽着我的手開始溫情進攻,“世人都道世上只有媽媽好,而我卻要說,世上只有姐姐最好。”

我将黏在我身上的睿狗子從手臂上無情的扒拉下,語氣裏沒有一點雀躍:“你就好好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時光。回了國,我可沒有時間再幫你打掩護了。”

蘇睿精神亢奮着蹦跶起來:“姐,你放心,回了國,我一定開足馬力全方位支持你。只要你開口,就沒有我辦不到的事。”

看着蘇睿像袋鼠一般蹦蹦跳跳,真為他的簡單生活生出一絲羨慕,話題也就随意開了:“你的小女朋友可。”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蘇睿百米沖刺往前面跑,路邊一個身穿水手裙的小女生正紮着一個丸子頭,臉上挂着一絲絲羞澀。

雖看不真切,但我敢肯定,這個小女生絕非我腦海裏那個小女生。看蘇睿那興奮的模樣,我只能告訴自己,認證錯了。

還好我沒有開啓調侃慫蘇睿找了個大女友,不然,今晚真真的要被他往海裏扔了。

走到他倆旁邊,蘇睿的正牌女友一手拉着背包的鏈子,一手被蘇睿牽着,羞答答的看了我一眼,立馬又低下頭。我看到她潔白的臉頰上暈染了幾朵桃花,煞是好看。蘇睿更是昂首挺胸的向我介紹:“姐,這是我的女朋友,陸伊人。”

我的嘴角無聲的吟誦着: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單看她白雪的肌膚,真當是水做的女生。

一份如水般的溫情似這徐徐涼風,微微吹來,舒緩着一天的倦意。

蘇睿癡笑着:“姐,我的眼光不錯吧。”陸伊人被誇得又把頭低了幾分。

我的嘴角微微翹起:“的确不錯。”比我以為的,好太多。

就這樣,我作為一個稱職的電燈泡,默默地走在他倆旁邊。什麽燈光秀,什麽寫作素材,不過是逍遙的借口。

但是街上的店鋪的确挂上了五彩的燈線,斑斓了視野,熱鬧了人流。耳邊叽裏呱啦,哪國人都有。蘇睿陪着陸伊人慢慢閑逛,我可沒有心思逗留,便發了條信息在蘇睿的手機上,以不打擾他倆偷來的二人時光,相約十點街頭回家。蘇睿自然是歡喜我這般懂事,用一連串的愛心回應。

雖說旅游景點的商業街都差不多,吃吃喝喝小玩件不斷,但是不同的地方依舊會引起我的小好奇。一家五顏六色的沙灘裙店就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踏着人字拖就往裏面走。裏面的女生不少,大家都拿起自己鐘意的沙灘裙試穿。

我也相中一條雪紡的藍色長款沙灘裙往鏡子前一站,正好看到身後一個拿了同樣顏色卻是短款的小女生從試衣間走出來。不看還好,這一看,我倆的目光又對上了。我不知道此刻該挂上什麽神情。

小女生興沖沖跑上來,激動着:“姐姐,你也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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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想把手中的裙子挂回去的沖動,但是鏡子裏的自己不允許自己這般沒有禮貌,只好硬着頭皮解釋:“它挺像今天看到的藍天。”

“我也是。”小女生更激動了,還在我跟前轉了個圈,“它的藍就和這裏的天空一樣。藍的純粹,藍的簡單,藍的心動。”

屋子裏的人形形色色,來來往往,沒有太多人會注意到我們。大家在眼花缭亂的花裙子裏尋覓着屬于自己的那一條。說巧不巧,我和她選擇了同一色兒。我倆這兩條本該陌生的線又交集上了。小女生更是高興地将我推進更衣室試穿。

我獨處在窄窄的封閉空間裏,一簾之隔,不用看都能想象得出她此刻臉上洋溢的期待。

拿起手中的長裙,我有些膽怯了。面對這個突來的小女生,我有些害怕。她不是蘇睿的小女朋友,也是他的同學。她是一個臉上時常挂着笑容的人。她的熱情讓我想到了蘇梅島的陽光。可惜,我不是一個想要擁有太陽的人。太多的溫熱,只會讓我想到刺骨的冰涼。朋友,對我來說,還是太奢侈了。

正當我猶豫之際,簾子外應該是小女生的聲音急切的響起了:“姐姐,不好意思,我得走了。”感到她話語裏的不安,我下意識掀開簾子的那一瞬,滿屋的花裙子,卻沒有了她的身影。

看着還被拿在手中的裙子,我有些悔意。畢竟,她真的在等待,真心在期待。站到收銀臺,收營員卻對我說:“你的妹妹已經幫你付了款。”

我的,妹妹?我愣了一下,方才明白了什麽,扭頭望向店門,行色匆匆的人,一個一個從我的眼裏走過,卻一個都不是她的模樣。

裙子不重,卻拎的我有些沉重。畢竟,無功不受祿,還是被一個小女生買單。我這個大姐姐心裏有些吃味。無聊的在街上溜達,卻沒有再買任何一樣東西。守着約定,十點,和蘇睿碰面。他的伊人被迫無奈先回秋水。他也索然無味,一個人靜靜地在等在街頭。

回酒店的路上,明月高挂,路燈微亮,偶爾有車輛從身邊開過,海風趁着夜色鼓動海浪與沙灘激烈的争吵着。

我甩着手,無情的調侃着:“你可真是費了千般心思安撫了我媽,卻唯獨忘了她也是跟着媽媽來的。這灰溜溜的逃竄,真是丢了你剛才意氣風發的臉。”

“我以為阿姨不會出來。”蘇睿耷拉着肩頭,憋着嘴解釋着,“哪知道,還沒有逛一會兒,伊人就看到了她媽。

還好我躲得快,不然,非得被她媽随手操起棍子追的我滿大街跑。”

“那可不。”我作為一個标準的旁觀者不嫌事大,“人家好好地一朵鮮花,就被你這頭豬盯上了,還不亂棍打出花園。”

蘇睿搖着手,跺着腳,嬌嗔着:“姐,我可是你弟,親弟。我是豬,你是什麽?”

我不屑的哼了一聲:“你個不中用的豬頭,我是你悟空大師兄。”

“你個猴頭。”蘇睿沖着我撲來,“吃我一拳。”

我仗着自己一米八的大長腿,拔腿就跑,還沖着小短腿蘇睿哈哈大笑:“真不知道陸伊人看上你什麽。豬頭豬腦豬身豬尾巴。”

蘇睿沖着空氣來了個淩空一腳,大聲的叫嚣着:“我可是憑實力殺出重圍,贏得美人心。”

我呵呵一笑,盡情的奔跑在這涼爽的夜晚裏。沒有約束,沒有壓力。只有簡簡單單的往前沖。已然忘了還要向蘇睿打聽小女生的事。畢竟,我不想欠任何人任何事。

回到房間,我媽正拿着我的《苔絲》坐在沙發上,見我倆喘着氣,臉色不變,只是把書放在茶幾上,淡淡着:“去把臉洗了,早點休息。”交代完,她面無表情的回房間。

卻把蘇睿吓得往我身上靠,小聲着:“姐,媽是不是生氣了。”

我朝媽的房間看去,不知道如何回答。

接下來幾天,蘇睿老老實實的陪着我媽,一家人吃飯,一家人游泳,一家人踩沙灘,一家人逛街。一家人,讓蘇睿把臉繃得緊緊的,不敢有絲毫怠慢。就連他的綜合性作業也只能倉皇的終結。陸伊人先我們三天回國。更是讓蘇睿感嘆種子在夾縫裏求生的艱辛。

“你們小組除了陸伊人還有誰來蘇梅島嗎?”我從泳池裏撐起來,向一旁閑坐的蘇睿問去。

蘇睿正看着手機感傷陸伊人的離開,說話自帶悲傷的基調:“我有伊人一個足矣。其他人不過都只是過客。兩個人的世界,哪裏容得下三個人的電影。”

我心裏吐着酸水繼續問着:“你們班有個齊劉海,長發的女生嗎?”

一滴水滑到我的睫毛上,用手拂去,我還記得那條裙子被我挂在衣櫃裏,一直都沒有穿。因為,它沒有在我媽的記憶裏存檔。是一個不該存在的意外。

蘇睿長長的感慨着:“除了伊人,我的眼裏再也看不見其他人。長發短發,與我何幹。”

所問非答,我選擇放棄,一個轉身,又躍進澄澈的池水裏,水底鑲嵌着深藍淺藍的小磚,好似蘇梅島的天,好似我衣櫃裏的那抹藍。我在水裏暢游,好似飛在天上。如果可以,我希望有機會能穿上那條長裙走在細軟的沙灘上,任細浪拍打我的腳背。

從水裏探出頭,望着藍藍的天空,白白的雲,一架飛機似蚊蠅從遙遠的蒼穹劃過,留下一道淺淺的劃痕。

一朵雞蛋花從枝丫上飄落下來,是為了風的眷顧,還是應了水的許諾,最後卻成了綠蔭的伴侶。我從水裏起身,将雞蛋花拾起。

蘇睿走過來把手機往我眼前一放,心塞着:“姐,伊人回老家了。我們要等到開學才能再見。”

我将雞蛋花拿在手心,瞟着手機上已經穿上厚重外套的陸伊人:“要不你向媽直接申請去陸伊人的老家過年。”

蘇睿立馬将手機拿回去,壓低着音量驚呼着:“姐,你就別拿我開刀了。我這幾天可是如履薄冰。總覺得媽已經知道了。”

“你別瞎猜了。”為了安撫蘇睿,我順手将雞蛋花放在他的手心,“這朵雞蛋花送給你,好好守護住自己這份平凡的愛。我們要在愛裏孕育希望。”不管身後一臉懵的蘇睿,我瞥向高空,飛機給藍天留下的傷痕淡出了視野。

飛機頭等艙:

哥哥把妹妹的手握在手心:“缪缪子,回了家,記得管住自己的脾氣。爺爺離世,奶奶傷心。爸爸再婚的事,不高興也要按下不表。”

妹妹将手從哥哥寬厚的手心裏抽回來,不想再因為這件不可扭轉的事和哥哥争執。還沒和爺爺暢談蘇梅島的美景,就得回去守靈了。時間是個千面怪,同一瞬,卻不同的人生境遇。

妹妹透過厚厚的玻璃窗,看着湛藍的大海,心裏也是汪洋一片,波浪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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