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兌現承諾

看着寧之安靜地躺在眼前，平穩有力的心跳在屏幕上起伏變化，喬安之方才放下心來，眼淚唰一下流了出來。

“老姐，你又哭了……”

不料寧之突然醒了過來，一看她淚流滿面的模樣，蒼白的小臉都快皺成了包子。

她努力伸手想替喬安之擦掉眼淚，卻虛弱地擡不起來。

喬安之忙一把握住她的手，就着她的手，狠狠抹了一把眼淚。

“寧之，原諒老姐的自私，謝謝你能回來再陪我一程……”

昏迷時的那個夢實在太過真實，喬安之心底湧現出劫後重生的喜悅。

不料寧之一臉困惑，“老姐，你這是怎麽了，動不動就哭，可一點不像你的風格……”

喬安之忙抹幹眼淚，像往常一樣刮了刮她的鼻子。

“我這不是好久沒見你，激動的嗎？”

“老姐，你在說什麽呀，我怎麽越聽越聽不懂，我們昨天不是剛見過嘛，你答應帶司明哥來見我，你忘了？”

寧之偏了偏頭，朝她身後看去，頓時露出失望的神色，“司明哥呢？是不是我睡得太久，他等得不耐煩走了？”

喬安之愣了愣，半天沒反應過來，寧之昏迷了三年，記憶還停留在三年前的那個下雨天。

——

拿着踟躇了很久，喬安之遲遲沒能按下撥通鍵。

明明說好的再也不見，她不想用這種方式再去聯絡顏司明，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虛，她做不到說服自己，相信，她是單純地想讓他來幫寧之完成心願，她明明有私心。

她在病房外踱了好幾圈，最終嘆了口氣，垂下手。

不料，手機卻突然響了。

看着屏幕上那一串熟悉的電話號碼，她深吸了好幾口氣，還是沒勇氣接通。

只見鈴聲響了幾聲，很快歸于平靜，她吐了口氣，臉上浮現出一絲失落。

“為什麽不接電話？”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喬安之吓了一跳，轉身一看，只見顏司明正靠着牆，舉着手機朝她晃了晃。

“我說過，我們最好不要再見面……”

喬安之突然覺得自己變壞了，違心的假話，可以說得很溜。

不過顏司明似乎已經習慣了，對于她的話完全置之不理，轉身朝寧之的病房走去，一邊回應道：

“放心，我不是來見你的，我是來見寧之的，聽說她的病好了……”

喬安之阻止不及，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寧之見到顏司明，比見她這個親姐還高興，直接沖過來，一頭紮進顏司明的懷裏，又是抱抱，又是舉高高，高興得像個孩子。

“司明哥哥，你看，我真的全好了……”

寧之忍不住在兩人面前轉了好幾個圈，稚嫩的臉上多了些少女的朝氣。

“終于到了你們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寧之滿懷期待地看着兩人，清澈的眼睛亮得驚人，不等喬安之說話，顏司明已經接口道：

“說吧，想去哪裏？咱們坐火車去！”

寧之拍拍手，激動道，“我要去稻城，聽說那裏美景如畫，一擡頭就能看到藍天白雲，那裏還有雪山，星空和牦牛肉，酥油茶，青稞餅……”

“不……”喬安之剛伸手想要打斷她，卻被顏司明攔住了，他上前刮了刮寧之的鼻子，滿臉寵溺道，“牦牛肉才是重點吧，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小吃貨呢！”

寧之坐在床邊，咧嘴笑道，“你就說，去不去嘛？”

說話間，她拿眼斜喬安之，似乎生怕老姐會拒絕。

“去，當然去！咱們明天就出發！”

“真的嗎？太棒了！

喬安之還想說什麽，但看見寧之眼中從未有過的喜悅，她頓時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

出了病房，喬安之只能把怒火都發到顏司明的身上。

“你知道，稻城的海撥有多高麽？就算正常人去了都會有不同程度的高原反應，你怎麽可以讓寧之去冒險！”

“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你壓根什麽都不知道！寧之的病……沒好，她只是看上去好了，但随時都有可能病發……她根本沒有多少時間了……”

眼淚在眼眶裏打着轉，喬安之卻生生吞了回去，“再見你一面是寧之的心願，你能來我很感激，但寧之的事由我全權照顧，請你不要再插手！”

“喬安之！”她刻意的回避深深刺痛了顏司明，他伸手将她逼在牆角，陰冷的眼中有些複雜的情愫，“你能不能不要再這麽折磨寧之，也折磨你自己！正因為她的時間不多了，才應該折騰，難道你忍心讓寧之的生命中，只有冰冷的醫院和手術嗎？”

“即使她能再活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卻要以終日躺在病床上為代價，你覺得這是她想要的人生嗎？一個十五歲的孩子，最大的願望是去坐一次火車，出一次遠門，光想想就已經夠讓人心疼了，但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願意，你卻還要狠心拒絕，你的心不會痛嗎？”

眼淚終于承受不了重量，唰一下流了下來，顏司明說的沒錯，她的心真的很痛，很痛！

從一出生，寧之就注定與病床為伴，她們倔強堅強，努力了這麽多年，多希望有朝一日，能擺脫與生俱來的命運。

但在死神面前，她們卻不得不卑躬屈膝，一次又一次妥協，企圖依靠延長生命的長度來對抗命運的無情。

可是，活得久就真的幸福嗎？

“你說的對，我不該這麽自私……她總該有權利，自己做一回自己的主……”

心底的重擔像是随着眼淚的離去，輕了不少，喬安之抹幹眼淚，又恢複了平日的堅毅。

顏司明眼中閃過一絲欣喜，剛想說什麽，助理突然出現在身旁。

“老板……哎呀，我什麽都沒看到……”

那助理尖叫捂臉轉身，一氣呵成，讓人好氣又好笑，顏司明後退兩步，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将他轉了過來，一臉不爽道：

“你來幹什麽？”

“我來監督你治病啊，你今天的霧化還沒做呢……唔……”

不等助理說完，顏司明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往一旁拖去，還不忘回身朝喬安之叮囑道，“你負責帶上寧之，其餘的我來安排，別忘了，明天……”

喬安之這才注意到，顏司明外套裏竟然穿着醫院的病員服。

不過以他的性子，從不向人示弱，又怎麽讓人知道他生病了。

直到他瘦削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喬安之方才低低道：

“不管怎樣，謝謝你，顏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