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你還有我

接下來的一切事宜，喬安之全權負責，但她沒有掉一滴淚，冷靜得像陌生人。

靈堂前，顏司明握着她的手，柔聲道：

“想哭就哭出來吧……”

這麽多年，他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了無生氣的模樣，不由心如刀絞。

不料喬安之甩開他的手，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哭？又有什麽用……孩子沒了，寧之沒了……什麽都沒了……”

“你還有我！”

顏司明欺身上前，再次握緊她的肩，深情凝望着她，又低低重複了一遍。

“你還有我，喬安之！”

她茫然地擡起頭，看着他，像是審視一個陌生人。

“你？”

喬安之看了他半響，突然大笑了起來，直到眼淚流下來，方才停住。

“顏司明，你非讓揀我最脆弱的時候，故意羞辱我嗎？”

她定定地看着他，像是想從那雙深情的眼眸看清背後的陰謀。

她就像在大海裏孤身漂浮之人，乍然看到升起的一根稻草，下意識地想要抓在手裏，但卻因曾經的陰影不敢貿然伸手。

因為那是顏司明啊，曾經讓她深愛，卻又痛恨過的男人。

将她的害怕盡收眼底，顏司明只覺心頭一痛，握緊她的手指收得更緊了幾分。

“我不知道曾經江辰希和寧之說過什麽，又和你說過什麽，我只知道，我想要的，只有你！”

那雙霸氣而深情的眼眸，宛若黑暗深淵裏的一縷陽光，一下子照進喬安之的心底。

一切真的可以重來嗎？

那些愛，那些恨，那些被鮮血和痛苦沾染的記憶，真能到此為止嗎？

喬安之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中的寒意，有剎那破碎的裂痕。

她緩緩伸出手，撫上顏司明的臉頰，卻在距離一寸的位置又停下。

“你以為我真的只是為了錢，才當你的契約情人嗎？是因為這裏！”

她的手指終于落到他眉骨上的那條疤痕上，低低道，“這是十七年前，你為我受的傷！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我跟着你一起上了大學，又跟着你一起報了美術，一起參加了舞蹈協會……可惜你完全不記得我了，不過沒關系，我說好要報答你的……”

顏司明面帶震驚，似乎一時間沒緩過神來，眉骨上的那條疤，明明是他救江辰希的時候受的傷，怎麽會成了喬安之。

當然，更讓他難受的是，喬安之喜歡的人，居然是那個曾經救她的少年，而并非他顏司明。

他咬緊了後槽牙，方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雖然，我很不想說，但你确實認錯人了，我的這道疤是因為救小希落下的……”

那個昏暗的夜色裏，他力戰一群小混混，救下那個瑟瑟發抖的姑娘，她的校服銘牌上，分明寫着江辰希的名字。

他還記得，少女掏出手帕替他捂着傷口，一邊哭一邊朝診所走去，她說，要是破相了，找不到媳婦，她就嫁給他。

那雙眼睛就像那天晚上的星星，明亮動人，一下子照進了他的心底，再也無法抹去。

那雙眼睛和眼前這雙清澈的眼眸，漸漸重合，顏司明有剎那恍惚，不敢相信。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會認錯，所以我纏上了你，我像影子一樣，陪在你的身邊，希望有一天，你能看到我……”喬安之自嘲道，“只可惜，我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忘了它也有看走眼的那一天……”

說完這句話，喬安之終于還是放下了手，卻被顏司明一把握住，激動道：

“不，你沒有看錯，你早就從眼裏走進我的心底了，只是我一直不敢承認……”

“你知道嗎？這三年來，我只要一閉上眼，就會想起你的臉，我恨自己為什麽不早一點告訴你，為什麽沒能在你醒來第一時間守在你的身邊，我簡直恨死了我自己！”

第一次坦露三年來的心聲，顏司明頓時紅了眼眶，卻顧念着男人的尊嚴，生生吞了回去。

他緊了緊握住的手，恨不得将喬安之揉進身體裏。

“不管你愛我，恨我，還是厭惡我，我都不會再放手，我要，愛你一輩子，喬安之……”

真的可以一輩子嗎？

喬安之看着他的眼睛，有剎那的恍惚，先前壓印的悸動霎時間拔起而起，掀起千層浪。

“姐，你找到你的雪山和星空嗎了？如果有，請一定不要錯過……”

寧之的聲音适時在耳邊響起，她只覺那顆破碎的心，奇跡般地鮮活了。

“我恨你，顏司明！”

她閉上眼，眼淚再次落下，卻多了一份重生的欣喜。

對不起，就讓我再任性一次，再一次……

她終于還是決定，抓住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可就在此時，一個急促的呼喚聲乍然從門外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