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迷弟

舞臺中央,陸知把手背在身後,肩膀垮着,微微佝偻着身子似一個懶散散的路人。

“诶,哥們。”

9號聽見招呼沒有反應,手揣在褲兜裏保持着前進的步伐,陸知又叫了一聲,9號腳步細微的停頓後繼續向前。

陸知伸手指着前方點了點。

“穿白色衣服那個,你給我站住。”

背對白昊他們的9號站定,緩緩轉過身體,滿臉小心翼翼。

“叔,你有什麽事?”

“我看你在這邊轉悠了好幾圈了,幹嘛呢?”陸知緊了緊身後握着□□的右手。

9號讨好的欠着身子,鞠了兩躬。

“我錢包和手機讓人扒了,我這找呢。”

“什麽顏色的?”

裴宛初碰了碰白昊,指了指9號的褲兜,剛才他沒有挑任何道具,這會褲兜裏卻明顯有一把匕首的輪廓。

9號晃了晃褲兜裏的手,看起來像将匕首握在了手心。

他回答完錢包的信息,陸知卻并不相信。

“小偷?我看你才像小偷吧?你從哪來的?”

陸知這句話不是用普通話說的,而是用的方言。

裴宛初輕笑:“臭小子鬼主意挺多。”

白昊在炎京長大,母語就是普通話,完全聽不懂,問裴宛初陸知說了什麽。

聞意站在裴宛初身後,低着頭,看到他凸起的圓潤鼻頭下,那張緋紅的嘴開開合合,将陸知的海東方言準确翻譯給了白昊。

為什麽說準确呢?因為陸知的話裏有幾個發音非常拗口,不是在那種語言環境裏長大,只能理解大概。

聞意裝作沒有聽見裴宛初的翻譯,擡起頭看向了舞臺。

9號沒聽懂陸知的話,但是他準确理解了,這是逃犯家鄉的警官,用家鄉話在試探他,他臉上閃過一絲慌亂,盯着陸知。

陸知又說了一句方言。

“您說什麽?我聽不懂。”

裴宛初瞟了眼手機,過去了兩分半鐘,陸知甩了甩頭放9號走,9號克制着步伐走了兩三步,越走越快小跑起來。

一直盯着9號雙腿的陸知再次高聲呵斥:“站住!”

“CUT”

片刻的安靜後,觀衆席上爆發出了掌聲,9號禮貌的主動和陸知握手,感謝他的表演。

時間到了中午,入口處被小喇叭攔下來了三四個人,告訴了他們面試規則後,讓他們等候。

白昊暫停了叫號,讓大家先休息,吃點東西。

大家都坐着不好意思動,小喇叭帶人進來拿着小推車,把水和面包推到了大家面前挨個發放,一時間撕口袋的聲音,喝水的聲音充斥其間。

陸知提過放在一旁的書包,掏出四盒便當遞給了白昊和裴宛初。

“我早上在學校食堂買的,可好吃了,你們試試。小喇叭過來吃飯。”

每個人一盒除了聞意,聞意抱着手臂看着倒黴弟弟,他倒不是非要吃,只是這玩意記得獻殷勤不記得哥哥了。

陸知貼心的幫白昊撕開蓋子,撒上料包,還不忘記叮囑聞意。

“哥,你要餓了就出去吃,我們都是工作人員要幹活,不能離場。”

說得很有道理,聞意更氣了,合着他來了這麽久,又是幫忙搬水,出去買東西,剛才站着叫號在陸知眼裏,都不算幹活???

裴宛初掀開蓋子,倒是沒什麽奇怪的東西,只是這學校食堂出品,份量略大,他遞到聞意面前。

“要吃點嗎?我一個人吃不完。”

“行。”聞意一點不客氣,不在于非吃這一口,而在于誰重視他。

短暫休息後面試繼續,已經上場的表演者中,有自己完全獨立完成的,有搭配兩三個人,輪着走了幾遍的,找陸知搭戲的也有。

不能說都不行,還是有那麽兩三個讓人眼前一亮的,裴宛初琢磨,怎麽也能選出一個吧。

午飯後再沒來過人,守了半天門的小喇叭走回了前排觀衆席,靠在椅子上玩起了信號不佳的手機。

臺上正在表演的是最後一組,結束後今天就可以收工了。

三分鐘後,白昊拿着話筒正欲起身,從門口沖進來一個單肩挂着書包的男孩,瘦高的個子,奔到臺前,滿臉汗珠,氣喘籲籲。

“我是來參加面試的,還來得及嗎?我的號碼是17號。”

小喇叭抱着題箱一躍而起,嘴裏快速介紹了規則,17號随手一抽看了眼題目,手指朝着黑暗中來回移動了下。

“我能找裴導搭戲嗎?”

裴宛初起身走到臺前,抽過了男17號手裏的題目,一挑眉。

“殺死背叛你的愛人”

“怎麽演?”裴宛初問。

17號跨上舞臺,選了個地方側躺下去,“你像我這樣先躺着配合就行,我沒說話你別說話。臺詞随意,你想到什麽說什麽。接什麽都行。”

那指揮的架勢看起來倒像他才是導演,裴宛初按他說的躺在地上,17號在道具筐裏扒拉出陸知用過的□□,又拿着跳繩,一把直尺走到了舞臺邊緣。

他脖子上挂着繩子,左褲兜揣着直尺,右褲兜揣着□□,牛仔褲兜緊而窄,兩個東西都露了大半在外面,看起來滑稽得很。

一聲開始後,17號從場邊跨着大步,氣勢洶洶走到裴宛初一米外,收住腳步來回踱步,幾次敲門的手從半空中收了回去。

他們之間隔着一道無形的門……

17號手掌往前一推,跨進“門”,裴宛初迎上他的目光,憤怒,傷心,眼裏還有淚光。

裴宛初手肘撐地想要起身,17號掏出槍指着他眉心的位置。

“他結婚就讓你那麽難受嗎?”

裴宛初頭扭向一側,避開了17號咄咄逼人的目光。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又是要發什麽瘋?”

17號舉着槍沖到裴宛初身前,居高臨下指着他。

“告訴我,為什麽。”

裴宛初一動不動沒有說話,17號手裏搖晃着槍,聲嘶力竭帶着哭腔。

“告訴我!那天晚上都看見了,我想親口聽你說!我對你這麽好,你為什麽這樣對我!”

“我們只是看劇本。”

觀衆席上爆發出小聲的嬉笑。

裴宛初臉上毫無懼色,回過頭眼睛直視17號,身體往前挺了挺,額頭貼在了木倉口上。

眼淚從17號眼角滑出,舉着木倉的手一揚朝外劃了個半圓。

“他們都知道了,他們都告訴我了!我以為只有我看見了,為什麽你這麽不檢點。”

17號吼完這一句,眼淚如開閘的河水傾瀉而下。

裴宛初說出了渣男經典言論:“你也要那樣認為,你不相信我!我還有什麽好說的。”

17號把槍扔在地上,抓起跳繩,半跪着“勒”上了裴宛初的脖子,裴宛初配合着後仰頭顱,雪白光滑的脖頸露了出來,他說着“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把脖子往繩子上抵了抵。

跳繩在雪白的脖頸上壓出了一條淺痕,17號後移着顫抖的雙手。

“你,你別逼我。”

裴宛初雙手撐在背後,凸着脖子繼續往前壓:“勒死我呀?”

“拿槍打我這裏。”

裴宛初半跪起身子,手指向一旁,又戳着自己太陽穴。

“你個懦夫,你敢麽?你這叫愛我?你從來沒有相信過我!”

17號淚流滿面,一屁股坐在地上,捏着跳繩的手不住顫抖。

裴宛初站起來彎腰,脖子怼在了17號眼前,17號扔掉了繩子雙手撐地往後退了幾步,抽出直尺隔着幾厘米的距離指向裴宛初的脖子。

“你……你……別逼我,你明明知道……我那麽愛你。”

“CUT。”

裴宛初收起了臉上勝券在握的表情,伸出手把17號拉起來:“你哪個學校的?”

“海東電影學院,大三。”

裴宛初嗯了聲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白昊站到臺子中間卻不着急說結束語,而是問大家,覺得裴導演得怎麽樣。

“渣男!”觀衆席異口同聲。

“我也覺得,渣男!哈哈哈,開個玩笑,裴導其實是科班出身,他本身讀的是表演系,只是畢業後被我帶跑偏了而已。今天感謝大家的支持,三天內如果接到我們的電話,希望我們能好好聊一聊關于檔期,片酬。好了,最後祝願大家前程似錦。”

一陣板凳的撞擊聲後,只剩下他們一群人。

一切從簡的面試現場沒什麽值得收拾的東西,他們自帶的就是幾把翻板椅,音箱話筒,照明燈,兩筐道具就沒了。

幾個人分了分,聞意一人拿了最重的,裴宛初将剩下的面包蛋糕和飲用水裝在一起放上小拖車。

一行人走出門,意外看見剛才的17號站在門口還沒離去,匆匆而來的汗水還沒幹透,滿打滿算他進場待了不到十分鐘。

“你怎麽沒走?”白昊問。

17號從書包裏抽出筆和筆記本遞到裴宛初面前:“裴導,您能幫我簽個名嗎?火車晚點了,我都以為我趕不上了。”

“我看過你導演還有編劇的很多片。”

17號深怕裴宛初不信,噼裏啪啦報出了一堆和裴宛初有關的片名,還說自己最喜歡哪個角色。

裴宛初笑笑拿過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一會還要回海東?”

“對對對,買的動車票,淩晨到。我就是來追星的,得到你的簽名就值當了。”

他捧着過裴宛初簽完名的本子,小心翼翼放進了書包內袋,笑着說了再見轉身就走。

17號留在這裏的目的出乎大家的意料,裴宛初叫住了他,提出裝着面包餅幹的口袋,又丢了幾瓶水遞給他。

“路上吃,好好讀書。”

17號接過袋子一一道謝後,離開了衆人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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