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肝5000+)他,我要……

前一個快步跑來的是池硯,後一個是滿眼血絲、歇斯底裏的高翠花。

撲通!

夏菱突地松手,葉苌摔趴在地上,再擡頭滿臉黃泥。

“啊呀,”夏菱驚呼,眉間緊蹙,看上去歉意十足,“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她俯下身來,輕柔地捧起葉苌的臉,将她嘴角的發絲輕輕勾至耳後,眼神憐憫,“真可惜,這兒流血了。”

葉苌只覺周身被籠罩下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纖細的指尖順着她的下颚線緩緩而下,在衣料表面留下一道凹痕,又瞬間消逝。

倏地一陣刺痛,削尖的指甲停留在她的心髒位置,毫不留情戳入。

“唔——”

原本的尖叫被嫩白的柔胰掐死腹中。

葉苌緊縮的瞳孔倒映出少女的純白笑靥,鏡像開始微微顫抖,向她靠近的少女紅唇愈發明豔,恍若要将她拖入地獄的惡靈。

“疼嗎?”

少女溫潤如水的聲音軟軟敲打在心上,“疼就對了。”

她站起身來,俯視着,如同睥睨天下的王,“作為一個背叛者,這點疼太小兒科了。”

夏菱頭也不回,嗤笑道:“怎麽,你要為這個抛棄了你二十年不聞不問的人求情?”

“她畢竟是我生母。”

池硯垂着腦袋,看不清他在想什麽。

“生母麽……”夏菱輕喃着,忽然哼笑出聲,“作為一個最極致的綁架理由,确實再合适不過。”

夏菱退開半步,檀木扇輕輕搖着,半掩面容,似笑非笑。

“池硯。”

如此正經叫他的名字這還是夏大堂主頭一回,池硯一時沒反應過來,明顯怔愣住。

“她,”夏菱眼神示意,下巴朝葉苌的方向揚了揚,“你一句話。”

她袅娜着步伐來到池硯身邊,踮起腳,呼吸拍打在池硯發際,悠長微癢,傳來嬌俏的笑聲,幾近擾亂他的思緒。

“如何處置這個叛徒,我,任你調遣。”

池硯表面鎮定如石,耳尖卻迅速飙紅,夏菱離得很近,甚至可以觀察到他脖頸細小的汗毛微微抖動。

夏菱饒有興致地瞧着,突發奇想,再湊近一點兒,池硯的耳垂處傳來若有似無的撓感,一向淡定如他,此時卻控制不住在腦海中勾勒出妖嬈曲線,火紅的唇幾乎要灼燙他所有感官。

只聽夏菱特有的嬌嗲聲線一字一句道:

“都——聽——你——的。”

一股無以言說的顫栗從腳底升起,迅速流竄各處血管,直沖雲霄,頭皮發麻,他的大腦瞬間陷入空白。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唇不受控制地張開合上,耳道像是被什麽堵住,一股耳鳴後,世間一切物體又回到了最初的色彩,大腦也繼續運轉。

視野聚焦,夏菱漂亮的眸子宛如新月,深深淺淺,一汪潭水,看不清其中的情緒。

他在那汪深不見底的潭水中看到了自己茫然的臉。

這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

夏菱一反常态,不但沒有發火,反而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好啊,沒問題。”

她特意往旁邊又退了幾步,“悉聽尊便。”

高翠花與葉苌愣在原地,一時之間摸不清事态發展,堂堂申京大魔頭就這麽放過他們了?

要以夏菱平時那火爆脾氣,絕對說一不二,但凡惹毛了她,哪兒還有那麽多商量餘地,早“屍首”分家了,這回居然這麽輕輕松松就放過了他們?

高翠花狐疑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夏菱收起扇子,抵着下巴,一臉無辜狀:

“不是要走麽,怎麽還這麽磨磨蹭蹭的,難不成——”她向高翠花微微傾身,似笑非笑,“你看起來似乎很想去韞堂做做客。”

高翠花神色一凜,趕緊拽了葉苌就跑。

直到二人身影消失在漫天黃土中,池硯才回過神來,看着夏菱,意味不明。

“怎麽?”

察覺到池硯困惑的注視,夏菱偏頭,“你想問什麽?”

池硯眉間緊蹙,臉上出現一種名為懊惱的情緒,對于夏菱能瞬間道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莫名羞恥。

這位夏堂主怎麽就像自己肚子裏的蛔蟲?

耳邊傳來一陣嬌笑,下一秒,腦袋頂上就被扇柄輕輕敲了下:

“笨蛋,你想什麽都在臉上寫的明明白白呢。”

耳垂被溫涼的指腹輕輕彈了彈,微微顫動,池硯感覺某種焦灼的溫度幾乎要将自己燃燒殆盡,趕緊退了幾步,試圖遠離這個總讓他情緒紊亂的源頭。

誰知這抹溫熱的磨人玩意兒又貼上來,偏偏還要蹭不蹭的,總是故意留下半指距離,攪得他心池神亂,越來越沒有申京警官長的威嚴。

夏菱欣賞着池硯再次爆紅的耳朵,心中偷樂。

粉紅早已蔓延至衣領以下,喉頭滾動,呼吸明顯急促。

夏菱興致愈發上頭,特意繞到他面前,輕輕摁住他的發旋,将他腦袋壓低些,與之對視。

池硯瞳孔收縮又複原,整個人呆愣住,滿身細胞都在警醒着自己的大腦:離她遠點!

偏偏自己的身體卻挪不動半步。

就這樣任由夏菱越靠越近,如羊脂玉般的面孔在他眸底無限放大,直至充滿整個虹膜。

額頭貼上一抹滑膩的溫涼,發頂是輕柔的撫摸,耳畔是夏堂主壓制的笑意:

“小警官,你的功底不太深厚啊,日後可得多加鍛煉。”

池硯怔怔地看着眼前這張美麗的臉龐,月光灑落在她眼角,似一抹世間最溫柔的烙印,将她白日裏的飒飒威風稍稍揉平了些許棱角。

大腦再次陷入空白,他只能感覺到自己像個提線木偶般被這個女人玩弄掌心,不得動彈,脖子緩緩彎了兩下。

下一秒,他的發頂被輕輕揉着,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撫慰,女孩贊許的聲音微微安下他莫名焦躁的心情:

“乖。”

夏菱将扇柄抵上池硯的下巴,輕輕挑起,“問吧,給你的獎勵。三分鐘的時間,想問什麽我都會回答你。”

池硯陷入那抹幽深的墨潭,魔怔似的撥動唇瓣:“高家浜怎麽還沒到?”

夏菱唇邊忽然綻開笑意,小梨渦深陷,樂的明眸眯起,“我攔的呗。”

--

身下冰涼,一摸,是粗粝堅硬的石塊。

池硯撐起身子,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陽穴,環顧四周。

屁股下是石板路,這是一條荒無人煙的小巷。

僅半人高的烏瓦白牆,緊緊挨着,只餘出羊腸小路。

他現在就在四條小巷的岔路口。

除了他身後這一條,其餘三條都被濃霧籠罩,青天白日,卻陰森森,時不時傳出幾聲毛骨悚然的哨聲。

像是劍刃相交,擦出火花的瞬間發出的刺耳滑音。

篤、篤、篤!

聽上去是木棍敲打在石樁上,急速向他的位置奔來!

未知的恐懼襲上心頭,池硯七手八腳爬起來,前方濃霧中似乎出現一縷黑影,他心猛地一跳,拔腿就跑!

嘭!

轉身之際,後腦勺被重重一擊,眼前一黑,池硯再次昏倒在地。

再次睜眼,四周皆是漫無邊際的荒草,身上幾乎沒一處不疼,艱難地擡起手臂,衣衫整齊。

池硯撩開袖子,胳膊上全是一塊塊淤青,碰一下都痛得倒吸冷氣。

誰幹的?!

他心中憤懑,煩躁地撓亂頭發,搖搖晃晃站起來,試圖辨認這個地方。

太陽在頭頂正中央,說明現在差不多是正午。

左前方越過大片荒草,是約莫二畝稻子,右前方差不多同樣面積的玉米棒子高高伫立。

不大不小的稻田和玉米地,這個地方在地圖上見過,雖然只是略過,但不妨礙他有印象。

這樣看來,他現在在申京西南郊外。

只要跨過稻田,再走七公裏,就能進入楊家門,到時候就可以雇一輛人力車回警局了。

正走着,前方忽然一聲蒼老的呼喚:

“Yan。”

池硯猛地頓住,聲音太過耳熟,耳熟到将這股莫名的冰寒刻進了骨子裏。

“原來你躲在這裏,真是讓我好找。”

和藹慈祥的聲音,讓人一聽就覺得是位非常具有親和力的老爺爺。

然而——

池硯顫抖着身子,擡眸對上來人的視線,瞳孔驟縮!

***

韞堂,西苑。

梨花木雕刻的精致花窗內,一縷青煙袅袅升起,蜿蜒而出。

夏菱慵懶地躺在軟塌上,有以下沒一下地撥弄着玉盤中的線香,挑一下,煙霧就彎折一下,又速速複原直線,再挑一下……

她總是那麽樂此不彼地專注于這些小細節上面。

阿沖着迷似的盯着夏菱靜雅的側顏,口中回報的速度越來越慢,漸漸沒了聲兒。

“繼續說啊。”

夏菱眼皮都不擡一下,只是微微皺眉,便瞬間将阿沖缥缈的神魂拉回。

他定了定神色,小心翼翼觀察夏菱的表情,發現堂主并無異常,這才繼續彙報,頃刻恢複成以往幹練的助手。

“哦~是他啊。”

夏菱接過阿沖遞上來的資料,饒有興趣地砸吧幾下,“啧啧啧,這老頭兒倒是悠閑,不知道的還以為世界上所有教堂都是他開的呢。”

話落,她嗤笑:“膽子不小嘛,爪子都敢伸到華國來了,居然連本堂主的地盤都敢污染,真是好大一只老鼠。”

“那依大人的意思是?”

阿沖小心擡眸,視線緊緊鎖在夏菱的鼻尖以下,絕不敢再往上。

這是韞堂默認的規矩,畢竟誰也沒那個膽子承受堂主的眼神。

頭頂傳來一聲哼笑,阿沖弓着身,只見那張精致的紅唇輕輕勾起一抹邪肆的弧,語氣輕蔑,他幾乎能想象到堂主大人玩味的挑眉——

“吩咐東苑準備好,今晚,本堂主要好好會會這個到處裝神弄鬼的老不死。”

——

深夜,申京五環外遠郊,一座老舊的哥特式教堂孤零零矗立在荒蕪的草田中。

有別于城中的那些精細刷漆的西洋建築。

這座純粹用紅棕色磚瓦砌成的教堂,除了最中央的那座尖塔頂端的耶稣像。

純白的大理石雕刻,即便歷經風雨,依然沒有一絲被外界侵蝕的污漬。

月光灑在上面,溫和平靜,看上去那樣神聖不可侵犯。

從眉目神韻、緊抿慈悲的唇、被鎖鏈吊起肌肉緊繃青筋暴漲的身體,到最後因為痛苦而極度蜷曲的腳趾。

無一不精确到了極致。

丹赤色的指甲扣響了沉重的鐵環。

無需多久,厚實的鐵門從裏面打開,拉起一道又一道栅欄。

殷紅的披風刮起陣陣波瀾,在夜色中翻飛,穿過一扇又一扇滿是鐵鏽蛛網的籠格。

層層疊疊,像一個嚴密關押的牢籠。

尖細的鞋跟敲響這片空曠的靜谧之所。

前來迎接的老婦佝偻着背,鬼鬼祟祟擡頭,僅一眼,頓時吓得跪下身去,匍匐倒地。

她皲裂的嘴皮子撥動,沙啞的钹鑼嗓嘶啦響,像在祈求些什麽。

前方的人影停了下來,轉過身向老婦逼近。

看着地上與自己越來越近的影子,老婦整個身體劇烈顫抖起來。

沙啞的嗓子仿佛被扼住了脖頸,斷斷續續。

不多時,老婦癱軟在地,眼珠瞪得老大。

已經沒了氣。

月光如同上好的紗幕,輕輕鋪在這片荒草叢生的土地上。

地面上,半人高的蘆葦微微晃動。

老婦身邊,那影子從身上拿出一塊什麽,慢吞吞擦拭自己的手,散漫一丢。

人影離去,老婦恐懼猙獰的臉被蓋上一塊雪白的絲絹。

啪!

啪!

一下又一下。

皮|鞭抽打在光潔的背上,綻開血花。

少年額頭已經滿是冷汗,偏就咬緊嘴唇,死活不發出半點聲響。

耳鳴幾乎将他淹沒。

男人罵着粗魯難聽的西洋話,一遍又一遍吐着各種他能想到的所有侮辱之詞。

鹹澀的汗水糊住了眼皮,所有景象幾乎融作一團。

不知過了多久,這個地下室唯一的出口,被一陣規律的篤篤聲敲響。

頭頂壓抑的氣息緩緩散去。

身上所有的鈍痛都停止了。

手腕上的麻繩也被松開。

男人将皮鞭挂回牆上,雙手浸入水盆,甩幾下拿起布巾胡亂擦拭一番。

一件繁複的西洋宮廷式荷葉襯衫,被丢到少年頭上。

“穿好衣服出來。”

少年默默看着男人爬上地下室的梯子。

那道高得無法觸碰的小方口,在他面前閃現一束光亮,又迅速覆滅。

他垂下眸子,迅速穿上衣服。

身上的傷疼得他龇牙咧嘴,後背棉白的布料上,隐隐有血跡滲出。

背後的濕濡,他自然感覺到了,随手拿起椅背上的黑色西裝外套套上。

手指随意抓扒幾下頭發,洗了把臉,銅鏡前的他,衣裝筆挺,面容幹淨,乍一看,俨然一位從未吃過苦的富家小少爺。

他邁開步伐,如同進入宴會大廳迎接舞伴的紳士,仿佛剛才那一切撕心裂的痛只是幻影。

少年踏着優雅的貴族步調,離開地下室。

池硯上了樓。

男人背對着他,正在和一個穿着深紅鬥篷的女人交談。

“你殺了我的守門人。”

男人平靜無波。

話語是指責的,卻絲毫不見他有任何悲傷,似乎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嗯。”

女人一樣理所當然,語氣輕松得仿佛只是捏死了一只螞蟻。

“夏堂主,有何貴幹?”

夏菱繞着他轉了一圈,單手支着下巴,像是在看一件什麽貨物,上下打量,最後點點頭:

“看不出來,我們慈悲的神父先生還有這種愛好。”

男人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自己的袖口竟沾上了血跡。

他将外套袖子扯下來些,那只手掖到身後去。

夏菱背着手,慢悠悠走近他,與他對視,好聽的洋文流暢吐出:

“躲什麽呢,掩耳盜鈴只能自欺欺人。”

她嬌美的梨渦下陷,“你們E國人,是不是遺傳了這種民族特色,嗯?”

“我道是誰偷了華彩鎏金盞呢。”

她揚起下巴,俯視這個矮小的洋人神父,笑容輕蔑且諷刺:

“真是整的一出好戲,不僅得了古董,到時候還能倒打一耙巢六幫。”

“然後再以‘華國人內讧’作為噱頭登上報紙嘩衆取寵。”

夏菱緩緩逼近,直到神父被壓制在角落,退無可退。

“不愧是你。”

“哼,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神父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

然而,眼神卻有一瞬飄乎游離。

夏菱眉梢一挑,笑了:

“嗯,不錯嘛,道行修的比前些年深了不少,不過可惜,你碰上的人,是我。”

“坎桑納,我不需要你聽得懂,我只要你知道,你別想在本堂主的地盤撒野,否則——”

她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示意外面死去老婦的方向:

“下場,已經給你提前表演了。”

坎桑納沉聲:“東西你不是已經搶走了。”

夏菱好看的眉蹙起,一臉無辜,“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什麽,還藏着掖着呢。”

她的視線移向坎桑納左側身後。

一位身材瘦削的西裝少年站在樓梯口。

坎桑納氣得一口氣噎在喉頭,正要說什麽,夏菱又道:

“你該不會,”她向他下面看去,滿臉震驚嫌棄,還特意後退一大步,仿佛怕沾上什麽腌臜之物,“有什麽特殊癖好吧?”

坎桑納臉色頓時鐵青。

特殊癖好,在基|督|教中可是不被原諒的邪惡存在。

基|督|徒決不能觸碰的禁忌。

他氣得胸口起伏,朝少年吼道:

“還不過來!”

少年踏出向前的一步,清晰的下颚線漸漸暴露在月光之下。

冷白的膚、清隽的目,澄澈的眸子裏倒映出圓月的暖黃。

“喲,又見面了。”

婉轉嬌嗲的江南小調,細細繞繞鑽入池硯的耳膜。

他猛地擡頭,清俊的臉由于驚訝有些懵懵的。

來人摘下鬥篷寬大的帽子,露出小巧的下巴、嫣紅的唇、秀氣的鼻,直到那雙泛濫着明豔微波的眸映入眼底。

烏色的瞳中,他看到一個無措的自己。

夏菱溫和的眸看着他,朝他露出一抹輕柔的笑,若月若風。

數不清個月圓之夜,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過來的,也不記得有多久沒有見到過無缺的圓月。

今晚,卻陰差陽錯見到了久違的月光,橙黃、明亮,似乎能驅走一切不好的東西。

而這抹月色,卻是這個申京有名的女魔頭給他的。

她的聲音溫細,無視神父的憤怒:

“他,我要帶走。”

池硯猛地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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