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哈哈哈哈——”

少女脆亮的笑聲從對面房間裏傳出來，穿透門板，得意又張揚。

周琪拿着房卡的手頓了頓，扭頭，看了眼對面被笑聲撼動的房門，視線轉回來，落在繃着臉瞧不出喜怒的自家藝人身上，嗤笑道：“小丫頭還挺狂。”

那笑聲還在一陣陣地荼毒耳朵，明燭光潔的眉心輕輕擰了一下，很快又舒展，接過房卡，刷開，頭也不回地推門而入：“或許有人撐腰，狂也正常。”

周琪謹慎地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聽到，跟進來，關門，落鎖，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聽說嘉誠也投資了這檔綜藝。”

明燭低頭換鞋：“嗯。”

“那她和嘉誠那位……”

“那是她的事。”明燭淡聲打斷：“我一點也想了解。”

周琪從她眼裏看不到一絲波動，只好收起八卦的心思，換了個方式說：“我知道你不喜歡她，所以我很擔心明天的錄制。”

明燭把脫下來的鞋子整齊擺放好，直起腰來，看着她，表情認真地說：“沒有什麽好擔心的。怎麽錄都聽導演安排，我不會把個人情緒帶到工作中去。”

“我倒不是質疑你的工作态度，就是不知道喻婧會不會故意為難你。”周琪說：“她那幾個粉絲戰鬥力挺強的，我怕你又被黑。”

明燭不冷不熱地笑了一聲，說：“随便他們怎麽黑，我看不到。”

這滿不在乎的口吻，就好像說的是随便吃什麽一樣輕松。

想到她出道多年對于外界評價漠不關心的态度，周琪意識到自己确實是白擔心了。

小雅臨走時留下一張錄制行程安排表，周琪仔細看了一遍，擡頭，盯着她那張除了表演時很少會洩露個人情緒的側臉，靜默一瞬，說：“讓你上綜藝，難為你了。”

明燭推着行李箱往裏走，聽到這句，臉上總算有了些情緒波動，半垂着眼，說：“楊帆老師對我有知遇之恩，這是他第一次求我幫忙，我沒辦法拒絕。”

周琪知道她這次是迫于無奈才臨時接下這檔綜藝，已成事實，說再多也改變不了什麽，只是鼓勵地拍拍她肩膀。

藝人房間是獨立大床房，周琪跟她讨論完行程就離開了，幫她關上門，臨走時看了眼對面1504。

隔着一塊門板，喻婧笑得渾身抽搐，一邊捶牆一邊得意地說：“你剛剛看到沒？我說她年紀大，她臉都黑了！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快跟我一起笑！”

小葉一點都笑不出來，想到方才她們兩個劍拔弩張的狀态，心有餘悸地說：“你那樣挑釁她，她放信息素了，我都懷疑她是不是想用信息素壓制你！”

喻婧快咧到耳後根的嘴角立刻收回，愕然道：“她放出信息素了？”

小葉忙不疊點頭：“不過就放了一點點，可能是想到你還沒有分化聞不到也傷害不了，所以就收回去了。”

喻婧嘴型從“口”變成了“O”。

挑釁完明燭，喻婧光顧着看她變臉了，其他的都沒注意。

信息素是極其私密的東西，除了Alpha的易感期，Omega的發情期，這兩種特殊情況下比較難控制，一般都會收斂。Alpha和Omega在劇烈運動後，或者情緒起伏太大，或者喝了酒酒精刺激也會不自覺釋放出信息素，但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都會提前打抑制劑或者噴阻隔劑掩蓋。

小葉作為一個Beta是可以聞到信息素的，但不會受到任何影響。而作為一個還未分化的準Alpha，喻婧現在什麽信息素也聞不到。

因為聞不到，她無法判定明燭當時釋放出的信息素，是因為情緒波動不小心洩露，還是受到挑釁本能地想用信息素來反擊。

她忍不住問：“她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

小葉稍稍回憶了一下，說：“不知道……因為除了明燭，她那個Alpha經紀人也釋放了信息素，兩種味道混合，我就分不清到底哪種是明燭的。”

Beta對于信息素的感知本來就不怎麽敏感，喻婧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沒有繼續追問。

她還挺慶幸自己聞不到，因為她覺得明燭的信息素肯定跟人本人一樣讨人厭，說不定榴蓮味，或者狐臭味。

咦，惡心。

喻婧忍不住又幹嘔起來，撫了撫胸口，心情突然有些失落。

三種性別中Alpha分化是最晚的，一般最遲也就到十八歲，可是喻婧還有幾個月年滿二十，卻遲遲未分化。

她前年和去年也去醫院做了檢查，醫生給的反饋一如既往：由于營養不良引發分化激素過低，從而導致分化延遲。

雖然不分化也沒有耽誤她的正常生活，但一想到明燭已經是個成熟的Alpha，她就有種被比下去的感覺，想要分化的心情變得迫切起來。

等錄完這期節目，一定要去醫院再做一次全面檢查。

“奇怪，明燭怎麽會來參加真人秀？”小葉冷不丁發出質疑。

喻婧飄遠的思緒被拉回，看着被問題困住的小葉，若有所思。

這個問題她無法回答，因為她也想不通明燭為什麽會來。

被這麽一打岔，喻婧心裏那股得意勁兒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可能剛剛笑得太大聲缺氧了，她頭又開始暈乎，扶着牆身體晃了一下。

小葉見狀，抛開疑問，說：“你先躺會兒吧，到時間了我叫你。”

喻婧點點頭。

她身上黏糊糊的，頭發上還有一股屬于明燭的清淡香水味，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蹭上去的。沒心思想這些，喻婧去了浴室，十五分鐘洗完澡，幾乎腦袋一碰到枕頭就睡着了。

被小葉搖醒時，她感覺還沒睡夠。

她像只爛掉的茄子軟趴趴地黏在床上，一動不動後。

暈車的後遺症太可怕了，喻婧睡了兩覺身體還是又累又乏，再也不想體驗第二次。

小葉拉了半天她都不肯起來，難得見她這麽賴皮，抱怨道：“你這樣一點都不A，特別像一個柔弱的Omega。”

！

喻婧像只被人踩中尾巴的野貓，彈坐而起。

見激将起了作用，小葉趕在她動手之前麻溜地退開，笑嘻嘻說：“小雅說半個小時後來接我們，你快去洗漱一下吧。”

喻婧瞪她一眼，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起來洗漱換衣。

氣色不太好，喻婧想補個妝，剛拿起粉餅，沈佳玉的電話打過來了，她順勢開了免提：“佳玉姐。”

沈佳玉因為有事耽擱了不能和她們一同前來，從小葉口中得知明燭就是空降嘉賓的消息，放心不下給她打電話，叮囑她不要和明燭在節目上撕破臉容易招黑之類的話。

喻婧出道時間不長，但這些道理她都懂，一一答應下來，并牢記于心。

沈佳玉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想到遺漏了什麽，忙補充：“微博上那些争議你不用去回應，只需要安心錄節目就行。”

喻婧一天沒上微博了，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麽，問：“什麽争議啊？”

沈佳玉不願告訴她，嚴肅地又強調了一遍：“反正你別管，不許回應，知道嗎？”

喻婧好奇心被吊起，嘴上乖乖說着知道了，結束通話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微博。

進入主頁，看到最新一條微博下面竟然有五萬多評論，喻婧一時間還以為是自己不小心登錯了哪個大明星的號。

那條微博是她登機前發給粉絲報備行程的，只有短短五個字：

喻婧V：“A市，我來了！”

點開評論區，瞬間傻眼。

【聽說明燭是空降嘉賓，哦豁，兩個對家一起錄節目，我已經預見修羅場了。】

【要真是明燭就有好戲看了，感覺節目組是故意的，想利用她們關系不和炒話題吧。】

【明燭出道這些年一直很低調，拍電視劇之前默默無聞演了幾年舞臺劇，怎麽最近老是她的新聞？這是想和喻婧捆綁炒作搞知名度嗎？】

【是喻婧這個糊咖不要臉捆綁明燭吧，明燭要是想紅也不可能等到現在。】

【節目組都沒有公布嘉賓名單你們就在這YY，萬一不是明燭呢？而且也沒必要捧一個踩一個吧，喻婧雖然糊，出道三年也沒做過什麽妖，倒是有些腦殘粉一直咬着喻婧不放，非說喻婧蹭明燭熱度，我也沒看出來哪裏蹭了。】

【還敢說沒蹭？沒蹭的話糊咖家粉絲為什麽沖到明燭超話屠版？要點臉吧！】

【我賭一包辣條空降的一定是明燭，坐等兩個Alpha在節目上撕逼！】

【還兩個Alpha，某糊咖這麽久了還沒分化，怕是個Omega隐瞞身份不敢說吧！】

【嘲歸嘲，說喻婧是Omega太無腦黑了，她去年還在微博PO了基因檢測報告，99%的概率是Alpha。】

【99%也不是絕對，說不定她就是那個1%，要是分化成Omega就好玩了，明燭分分鐘幹倒她2333】

喻婧承認自己糊，知名度沒有明燭高，說她蹭明燭熱度她忍了。

居然有人質疑她是個Omega？？？

熱血上頭，喻婧失了理智，兩只手捧着手機準備下場撕。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成功止住了她一腔熱血。

小葉跑去開門。

敲門的是小雅，她探頭往裏看，禮貌地問：“喻婧老師好了嗎？”

喻婧在小葉開門前就以最快的速度壓下了那股火，妝還沒化好，卻妨礙不了她展示自己無懈可擊的笑容，淡定道：“快了，等我化個妝可以嗎？”

小雅善意地笑道：“你慢慢化，還有一點時間，化完了我們先過去吧。”

喻婧起先不明白這個“先”是什麽意思，直到出了房間，發現小雅沒有打算去敲對面門，心中了然。

應該是不想讓她和明燭一起出發，怕尴尬，所以才讓她先走吧？

喻婧相信小雅是自己真愛粉了，感激她的體貼，真誠地說：“小姐姐你人真……”好。

還有一個字沒說完，餘光瞥見對面的房門開了，喻婧及時收住，擡眼看過去。

看到前後走出來的周琪和明燭，她愣了愣。

小雅也看到了明燭她們，臉色微變，強顏歡笑地說：“明燭老師，我還沒叫你呢，你怎麽就……”

明燭換了套休閑裝，細腰長腿，長發披肩，雖是素顏，卻很引人注目。

喻婧不由得低頭審視自己略顯刻意的打扮，暗暗比對。

還沒等她分出誰輸誰贏，聽到那清冷的嗓音不疾不徐地說：“現在七點半了，我看去晚了遲到，正準備去找你。”

小雅無措地“啊”了聲，向喻婧投去歉意的目光。

喻婧不想她為難，回她一個理解的笑容。

最後還是和明燭一起出發。

等電梯時，她們兩個以小雅為界站在兩邊，泾渭分明，誰都沒有說話，氣氛尴尬得能原地扣出一座珠穆朗瑪峰。

小雅作為藝人統籌，自然要緩解氣氛。她看了眼盯着數字表情冷淡的明燭，又看向低着玩手機表情慵懶的喻婧，權衡片刻，選了比較好溝通的喻婧，沒話找話地說：“喻婧老師，你應該都知道其他嘉賓名單了吧？”

喻婧挺喜歡這個Omega小姐姐，也很樂意跟她聊天，收起手機，微笑說：“知道，我還跟肖意歡一起錄過節目。六個嘉賓裏好像只有兩個Omega吧？”

“是的。”小雅順着她的話說：“除了肖意歡和彭澤一男一女兩個Omega，剩下四個嘉賓都是Alpha。”

這四個裏面自然也包括喻婧。

果然真愛粉就是不一樣。喻婧對她肯定自己是個Alpha這件事很是欣慰，唇角漾起了笑。

只是那笑意未達眼底，就被一道清冷的質疑聲扼住了：“沒分化不算Alpha吧？”

那聲音輕飄飄橫插進來，聊得正嗨的喻婧和小雅同時頓住。

喻婧目光筆直地看過去，看到明燭那張挑起了戰火卻一副好像事不關己的冷淡面孔，第一反應是：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動開口搭讪？

有點稀奇。

但稀奇不過一秒鐘，喻婧心裏壓着的火蹭地就竄起來了。

自己和小姐姐說話，她插什麽嘴？！

還有，什麽叫沒分化不算？？？

這分明就是挑、釁！

因為之前自己說她年紀大，心裏不滿現在開始反擊了？

可以的。

秉承着粉絲面前絕對不能崩人設的基本原則，喻婧努力壓着那股即将噴湧的怒火，深吸一口氣，盡量克制着語氣：“我三歲就做了基因檢測，前兩年又做了兩次，結果顯示就是Alpha，你是質疑醫院的權威嗎？”

一般人都能感覺出喻婧壓抑的不滿了，但明燭顯然不是一般人。

明燭沒有接她的話茬，好像只是想要糾結小雅不夠嚴謹的說話而已，表情都沒變一下，也沒有和她争論，目光冷淡地從她臉上掃過，輕飄飄地挪開。

“叮——”電梯門開。

其他人都還愣着，明燭第一個走了進去。

怒火中燒又無處發洩的喻婧站在外面，用力捏着手機，隔着電梯門下那道淺淺的鴻溝，目光鎖定那張冷淡臉，牙關緊咬，無聲地用眼神傳達自己心中的不忿。

——你給我等着。

等她分化成頂級Alpha，一定把這個讨厭鬼，和那些質疑她的黑粉狠狠按在地板上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