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他像是恨不得要了他的命

葉堯緊緊環住了他的脖子,“我想買紅薯給你吃,我想讓你開心的……可我是個廢物,我一點用也沒有,我沒法把東西搶回來,也沒法護住我的紅薯……”說到這裏,他哽咽失聲:“謝桑言……我想回家了,我們時候能到家?”

謝桑言眨去眼底潮濕,說:“別怕,阿堯。”

“咱們馬上就到家了。”

葉堯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想瞞也瞞不住了。

葉堯晚歸不見人,爺爺早已在門外焦急等待,在看到葉堯被謝桑言背回來,臉上身上被糟踐的不成樣子的時候,連站都快站不住了。

葉堯半睜着眼睛,沖爺爺笑了笑,想說話,又不知說什麽。爺爺摸了摸他的腦袋,紅着眼睛搖了搖頭,葉堯就懂了他的意思,不再勉強自己笑,也不打算硬撐着開口說話了。

老人小心翼翼将葉堯洗幹淨身體,謝桑言在旁邊安安靜靜幫忙。洗完後,葉堯被放進了被窩裏,老人想要去買藥時,謝桑言攔住了他:“爺爺,我去吧,你陪着葉堯。”

爺爺也确實放心不下葉堯,就把錢給了他,說道:“麻煩你了。”

其實葉堯現在的樣子應該是去醫院的,但想也知道,爺爺支付不起醫院的費用。

謝桑言心事重重跑進了藥店,仔細詢問了店員,只要能用的都用上,爺爺的錢不夠,他就用自己打工賺來的錢買,哪怕花光都無所謂,只要葉堯能好就行。

他拎着一袋子藥返回時,遠遠看到了路邊上蹲着一個男生,男生蹲在一家麥當勞外面,悶着頭玩着地上的石頭。

是污蔑葉堯偷錢的那個男生。

謝桑言不想理睬他,正欲離開,那個男生卻突然感覺到了什麽,擡起頭來,一下子對上了謝桑言的視線。

男生見到他時面色霎時僵住,幾乎是瞬間扭頭看了下店裏,只一眼,男生就飛也似地沖謝桑言跑來,一把将他拉到了一棵樹後躲着了。

謝桑言掙開他的手,還不等他開口嫌棄,男生就急匆匆地問他:“你今天見到葉堯了嗎?”

腦海裏一直懸着的弦驟然繃緊,謝桑言立即反問,“什麽意思?”

男生緊張地說:“我聽盧星平他們說,他們今天搶了葉堯的錢,還打了他,你和他關系好,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嗎?他還好嗎?”

男生沒等到謝桑言回話,只見到謝桑言越來越黑的臉色,他一把拽住男生的領子,聲音如同淬了冰:“你說什麽?”

“是盧星平幹的?你知道?”謝桑言腦子裏都是葉堯獨自一人躲在石頭下的樣子,怒不可遏:“你也在場嗎?你也欺負他了?”

“不是不是,我沒有!”男生被勒得臉色發青,艱難說着話:“我是今天出來逛街被盧星平撞見了,他們要我請他們吃飯,我是聽他們一夥人閑聊時才知道這事的!和我沒關系啊!”男生本就對葉堯心存愧疚,加上害怕謝桑言,迅速撇清關系。

謝桑言胸口劇烈起伏,額頭爆出了青筋。

他推開擋路的男生,大步來到麥當勞店前,隔着一道玻璃窗能看到盧星平和幾個陌生的男生坐在裏頭吃喝,餐桌上擺滿了飲料和小食,他們看起來很高興,那些笑容可真是叫人惡心。

哐——

玻璃窗被狠狠砸了一拳,動靜不小,店裏的人幾乎都看了過來,自然也包括盧星平一行人。

謝桑言放下骨節紅腫的拳頭,面無表情沖盧星平揚了下下巴。

讓他出來。

盧星平半天沒動,他似乎在考慮什麽,過了幾分鐘,他扭頭和同行的人說了什麽,那些男生點了點頭,就一個不剩全都從店裏出來了。

四五個男生站在謝桑言面前,幾乎是一堵人牆圍着他。

盧星平挑眉,問道:“你有事兒?”

謝桑言沉着臉,冷不丁狠狠一拳砸向盧星平面門,将他打趴在地上。他的速度快到所有人都沒來得及反應,盧星平一倒地,謝桑言就像瘋了一樣撲向他,掄起拳頭就沖着他的臉毫不留情地砸下。

謝桑言癫狂的樣子吓壞了所有人,他像是恨不得要了他的命。

遠處躲在樹後的男生目睹了這一切,緊緊抱着謝桑言交給他的藥袋子,面無血色,雞皮疙瘩爆了一身。

熱水倒進了滿是紅糖的杯子裏,爺爺将糖化開,端到葉堯床頭讓他喝。

葉堯靠在床頭那一堆毛絨娃娃裏,乖乖接過來,小口小口地抿着糖水。

“發生了什麽事?”

葉堯垂着眼睑不和爺爺目光對上,說:“不小心摔啦。”

“頭發呢?”

葉堯抓緊了杯子,太用力,指節都泛了白。

“阿堯。”爺爺很少用這樣嚴肅的語氣叫他的名字,葉堯不敢擡頭。

“還不和我說實話嗎?我不是你爺爺了嗎?”

“不是的……”葉堯連忙擡頭,急切地想要解釋:“我是……因為……”他說不出口,聲音又小了:“我已經沒事了,爺爺,沒關系的。”

“有人欺負你,這不是沒事。”爺爺沉聲道:“你告訴爺爺,爺爺才可以幫你。”

怎麽幫呢?不會有用的,他們這樣的人,連理都無處去說,不會有人管的。這麽多年,他已經用自身印證過了無數次,結果不會有任何不同的。

葉堯喝了小半杯糖水,默默看向了屋外:“謝桑言呢?他在外面嗎?”

爺爺吐了口氣,見他實在不想說,也不打算現在狠逼他了,道:“他去買藥了。”老人也和葉堯一樣看向屋外,呢喃:“怎麽這麽久了還不回來……”

葉堯喝了糖水,身體也暖和起來了。只是頭發被剪得亂七八糟,老人越看越心疼,他說:“阿堯,爺爺給你修修頭發吧。”

葉堯乖乖坐在了椅子上,他的頭發最短的地方已經剪到了發根,根本沒法修理,只能剃成寸頭。爺爺有些猶豫,葉堯倒是沒覺得有什麽,說:“寸頭很帥的呀。”

爺爺就給他剪了。

頭發剪完了,謝桑言也終于回來了。

他手裏拎着藥袋子,眼睛不知為什麽很紅,葉堯絞着手指只敢遠遠的看他,謝桑言把藥交給爺爺,來到葉堯面前:“好點了嗎?”

他的聲音很沙啞,葉堯以為是天氣太冷凍着了,他将自己身上的小毯子披到謝桑言身上:“好多啦。”

說完了話,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他還從沒有剪過這麽短的頭發,頭頂上涼飕飕的,不太習慣。

他試探着問:“好看嗎?”

他還記得,謝桑言今天叫了他‘阿堯’,還誇他天底下最好看。

謝桑言點頭:“好看。”

爺爺去給他倆弄晚飯,給葉堯上藥的任務就交給了謝桑言。

葉堯坐到床上,脫下自己的衣服,背對着他。

謝桑言拿着藥膏,死死盯着他背脊上的傷口和淤青。

葉堯高高凸起的脊椎骨撐着一層薄薄的皮,肉眼可見的地方都是大大小小的紫紅,最嚴重的地方滲了血。謝桑言一直沒有動,葉堯不回頭也知道他在盯着自己看,他手足無措,僵硬着手指拽過一個毛絨玩偶抱進懷裏,下巴枕在玩具上,輕聲說道:“沒關系,我不疼的。”

謝桑言沒說話,動作很輕地給他抹藥。

謝桑言的手指摸到他背脊的一剎,葉堯哆嗦了一下,謝桑言以為他疼,更加小心謹慎。

寂靜在四周蔓延。

葉堯手指扣着玩偶的毛發,不知為何渾身發燙,仿佛自己的耳朵都要燒掉下來了。忽然,謝桑言喊他:“阿堯。”

‘阿堯’這個稱呼很親昵,除了爺爺,謝桑言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這麽叫他的人。這種感覺很新鮮,也很怪異,他竟然從這小小的稱呼裏嘗到了像蜜糖一樣甜的滋味。

葉堯小心髒撲撲地跳,緊接着,謝桑言就問了他最不想回答的問題:“今天是誰打的你?”

“……”葉堯不敢告訴他。上次謝桑言因為幫他教訓了盧星平,結果鬧大了事情被他那個後媽強逼着道歉,這次要是再和他說實話,他怕謝桑言會鬧得比上次還要嚴重。他不想謝桑言受懲罰,也不想他被自己拖累。

于是他随口扯謊:“遇見了幾個小混混,我也不認識。”他故作玩笑:“我可真是太倒黴了。”

沒聽到謝桑言的回應,背上的手指也停下了。

他狐疑扭頭,就對上了謝桑言面無表情的臉,他的表情讓葉堯沒來由地害怕。

“謝桑言?”葉堯茫然地問:“你怎麽了?”

“沒事,轉過去,還沒塗好。”好在謝桑言很快就恢複了他平日裏的表情,葉堯以為自己剛才是看錯了,也沒有放在心上。

葉堯自以為他不說,就可以瞞天過海,但他低估了謝桑言和爺爺那顆為了在乎的人,火海地獄也照下不誤的心。

葉堯養了一個假期,傷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頭發暫時還長不了那麽快,像他這樣年紀的孩子很少有把頭發剃到這麽短的,幾乎貼着頭皮。所以新學期開學第一天,他又被取了個‘光頭’‘禿子’的外號。

五年級,謝桑言依舊沒和他分到一個班。

而盧星平又雷打不動和他分到了同班,只是不知為何,從開學之後就一直缺席。

謝桑言也一直沒有來學校。

葉堯以為謝桑言是因為學費的事情耽擱了,就在他擔心焦慮的時候,他無意聽到了老師們在辦公室門口的閑聊。

他們說,盧星平被人打了一頓,傷的很嚴重,進了醫院,至今還不能出院。

他們說,打人的是謝桑言。

謝桑言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将盧星平痛毆了一頓,下手沒有留情,還動上了磚頭,直接将人揍得頭破血流進了醫院。兩家家長鬧得不可開交,不肯和解,甚至驚動了警察,但因為雙方都是未成年人,最後也沒鬧成什麽大事。但是因為這件事情節太嚣張惡劣,謝桑言被勒令在家暫時停學,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重返學校讀書。老師們惋惜這樣一個好苗子被耽擱,絲毫沒有注意到拐角處一臉蒼白的葉堯。

葉堯如墜冰窖,謝桑言去打盧星平不會有其他理由的。

難道是我那天露出了什麽破綻,謝桑言猜出來了,所以去打人了?他現在上不了學了,他那個後媽又不管他,萬一他再也不能來上學了怎麽辦?他現在還好嗎?

葉堯心裏愁的翻江倒海,他等不下去了,正想溜出校門去找謝桑言時,校門口又鬧了起來。

一個老人正和保安對峙着,老人要進學校,保安攔着不讓,雙方吵得不可開交,引起了許多人的圍觀。

葉堯認得人群裏那個和別人吵架的老人,是他那個向來斯文溫和的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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