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你的眼睛特別深情
葉堯和謝桑言初中報道第一天,謝桑言敏銳地發現葉堯情緒不太對勁,看上去蔫蔫的,似乎還帶着一股極力壓制着的怒氣。
上學路上,謝桑言戳了下他鼓起的臉頰,“你怎麽了,誰惹你了?”
葉堯哼了一聲:“同性戀,他們都是壞人!”意識到自己把爺爺也罵進去了,他又改口:“不不不,不對,有的人是壞人!我讨厭那些壞人!”
“男的喜歡男的,這叫什麽事兒啊,惡心死了!”
謝桑言腳步一滞,葉堯沒有察覺,往前走了會兒才發現他沒跟上來,狐疑扭頭,問:“言哥?你幹嘛呢?走啊。”
謝桑言舔了舔嘴唇,讷讷道:“阿……好。”
葉堯偷看了爺爺的秘密,知道了爺爺的事情後,火氣怎麽都消不下去,如果他猜的沒錯,最近那個經常帶着東西來找爺爺的男人,就是邊賀。
這麽多年了,這個人怎麽還有臉來找爺爺,真是沒臉沒皮。
爺爺在遇到他之前也是年輕有為,雖說不上大富大貴,但過衣食無憂的生活是完全足夠的。只因為遇見了他,輕信了他,成了殘疾,吃了這麽多年的苦。
從老師,一朝之間變成一個只能靠拾荒才能果脯的人,心裏落差又有多大,為了養活葉堯,爺爺又是怎麽放下他的自尊,又是以什麽心情去撿起垃圾箱裏的瓶子,茍活至今的呢。
葉堯心如刀絞。
新學校有個天臺,成了他倆午飯用餐的地方。
吃飯的時候,葉堯還在罵罵咧咧:“男的有什麽好喜歡的,明明女孩子那麽可愛,男的都是花心大蘿蔔,哼。”
一直沉默着聽他說話的謝桑言道:“你不也是男的嗎?”
“我不一樣,我才不會像那個人一樣呢。”
“哪個人?”
“那個該死的同性戀!”那個混蛋邊賀,真是個大人渣。
葉堯說:“我要是喜歡一個人,我就會一直喜歡的!到死我也會一直喜歡!”
謝桑言突然哼了一聲問:“你有喜歡的人?你怎麽就知道會一直喜歡?”聽起來心情像是不太好。
“雖然還沒有,但我有信心啊,”葉堯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對勁,道:“我了解我自己!”
謝桑言倏地問道:“那我也是男的,我也花心了?”
葉堯嘻嘻一笑,湊近他,恨不得把鼻子頂到他的鼻子上,他說:“言哥你啊,一瞧就深情。”
“怎麽說?”
“眼睛。”葉堯指頭虛虛點在謝桑言眼睛前,“你的眼睛,瞧我的時候特別深情,”葉堯眼睛彎成月牙,軟着聲音說:“你連看我時都這樣,要是這樣看別人,別人還不被你迷的五迷三道?”
謝桑言瞳孔微微一縮,沒有說話,默默移開了視線。
彼時的葉堯不曾想到,謝桑言這個對誰都板着臉冷冰冰,話都懶得說上幾句的人,獨獨只有在看他的時候,那雙眼睛才似活了過來。
要是早點知道,說不定也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情了。
在開學過了一周的時候,盧星平突然出現在了他們的班級。新學校是按照成績分班,謝桑言成績優異,而葉堯在他的補習下成績也突飛猛進,所以兩個人才得以分在了同一個班。而以盧星平的成績想要進這個學校,這個班級,應該是找了什麽關系,動了手續,所以才會現在才到。
本以為初中就可以擺脫這個人的葉堯又如置深淵。
真是陰魂不散。
盧星平過來還沒半個月,班級裏就傳起了流言蜚語。
謠言的內容,自然是和葉堯息息相關。
“1班的謝桑言,還有那個葉堯,兩人說是同性戀呢。”
“啊?你聽誰說的?”
“他們班上傳出來的,我也不知道誰說的。”
“不過确實很像,那兩個人去哪兒都在一塊,午休放學上課下課,跟連體嬰似的,兩個男的,确實有點太黏糊了。”
“何止啊,我還聽說,那倆人暑假的時候在海邊,偷偷摸摸親嘴呢。”
“什麽?!我的媽呀,這麽……真的假的啊。”
“兩個男的親嘴,噫——嘔,惡心。”
八卦誕生于男廁所中,葉堯錯過了出去的最佳時機,躲在最裏面的隔間,就這樣聽到了自己的‘緋聞’。他不介意別人怎麽說自己,可是謝桑言為什麽也要被牽扯進來?
這群人是其他班上的人,是不是代表這種話早已在背地裏傳了不知多久了。
外頭的幾人很快就離開了,葉堯卻久久沒有出去,直到謝桑言在教室裏看他一直沒回來,過來找他時,葉堯才回了神打開了隔間門。
謝桑言蹙緊的眉頭在看到他之後才松了些,“這麽久了在這裏幹什麽?還以為你掉廁所裏了。”
葉堯想了想,還是決定要把他剛才聽到的東西告訴謝桑言,所以他就說了,以為謝桑言會生氣,但他面色平平,比菩薩還淡定,“哦,然後呢。”
葉堯訝異不已:“你不生氣?”
“這有什麽好生氣的?”
“他們說我和你是……那什麽啊!”葉堯急了。
謝桑言将他從隔間裏拉出來,淡淡道:“那就随他們說去。”
“可是……”葉堯讷讷道:“我不想你被人這麽說。同性戀又不是什麽好聽的詞。”他說:“我讨厭同性戀。”
謝桑言低頭,沉沉望了一眼葉堯,莫名的,那雙眼睛裏像是摻雜了太多東西,複雜到葉堯看不懂。良久,他說:“阿堯,我不在乎。”
“我在乎啊!”他不想謝桑言被人叫同性戀。
但謝桑言不知道誤會成了什麽,眼神躲閃一瞬,說:“那你的意思,是要我離你遠一點嗎?”
“什麽?為什麽?”葉堯一頭霧水。
“你不想被人叫做同性戀,那我以後會離你遠一點,但是,人後我們還要好好的,還和以前一樣,好不好?”謝桑言聽上去小心翼翼的,不知道在忌憚什麽。
葉堯聽不太懂,但他沒有心思去想了,他只聽見了最重要的那一句,連忙緊緊抓住了謝桑言道手,急道:“你不要離我遠一點,一點點都不可以。”
“可你不是說……”
“我沒讓你離我遠一點!你不可以離我遠!”葉堯把自己貼過去,熊抱住謝桑言,說:“言哥,我們要一直離得很近很近!知道沒有?!”
葉堯抱得很緊,臉埋在他脖子裏,呼吸都滾燙。謝桑言微微側頭,臉頰擦過葉堯毛茸茸的頭發,他垂下眼睑,輕聲說:“知道了。”
兩人出了廁所,迎面撞上了盧星平。
謝桑言把葉堯拉到自己身後,自己擋在他跟前,在謝桑言和盧星平擦肩而過時,盧星平忽然開口道:“你們兩個真有一腿啊?”
謝桑言腳步停住,冷冰冰看向盧星平,言語篤定:“是你傳的吧。”
盧星平顯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也不隐瞞:“是啊,我就是把我親眼看到的東西說出來怎麽了?這是真相,我又沒撒謊,你們敢做,怎麽就怕人說了?”
葉堯聞言,伸出一個腦袋吼:“你胡說什麽!”
盧星平涼飕飕瞟他一眼,謝桑言立即往他那邊又擋了一些。
“我可是親眼看到了。”盧星平和謝桑言對視着,“不過我真沒想到,你居然會和葉堯這個小要飯的一起去海邊撿垃圾,怎麽,不學着往上走,反而自甘堕落想去當乞丐了?”
葉堯一怔。
難道說暑假裏他和謝桑言一起去海邊撿瓶子的時候,被盧星平這家夥看見了嗎?
盧星平滿臉鄙夷:“你倆在樹下膩膩歪歪貼着嘴啃的時候,怎麽沒想着要躲着點人?被人看見不是活該?”
葉堯聽他這麽說,就知道盧星平暑假裏也一定去過海邊,看見了他倆在一起,可這什麽膩膩歪歪,貼着嘴啃又是什麽東西?他什麽時候和謝桑言做過這種事了?頭貼的近一些就是親嘴了嗎?
葉堯氣的胸膛起伏不止,怒吼:“你瞎說!”
“是不是瞎說你心裏有數。”盧星平陰陽怪氣沖他一笑:“死同性戀。”
盧星平說完就趾高氣揚地走了,葉堯一張臉漲得通紅,被氣的。反觀謝桑言,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像盧星平剛才說的是別人的事情一樣。
“氣死我了!那個臭家夥,一天不找茬就渾身難受是不是!”葉堯直跺腳:“言哥,你千萬別把那些話當真,那個混蛋就知道滿嘴放屁。”
謝桑言面無表情:“……嗯。”
自從葉堯知道背地裏傳了這樣離譜的謠言後,他總覺得走哪裏都有人背着他們指指點點,針對他就罷了,為什麽謝桑言這樣好的人也要被議論?
他很不開心。
因為他成日裏心事重重,所以也就沒有意識到天天和他在一起的謝桑言情緒也肉眼可見地低落下來。
那日放學,謝桑言一如既往将葉堯先送回家中,自己轉道去了海邊,一直坐到深夜才回。
家中黑着燈,所有人都已熟睡,謝桑言拿出鑰匙,将自己鎖着的房間門打開,小小的空間裏只有一張床和桌子,其他沒有任何擺設。床底下藏着他用打工的錢買來的整箱整箱的打折面包和零食,因為很便宜,所以保質期時間不長,過期了他也舍不得丢,反正也可以吃,又吃不死他。
謝桑言的桌上有一張合照,是一個漂亮的女人,懷裏抱着一個年幼的男孩。
照片是他這間房裏唯一的寶貝。寶貝到他每次離家時,都要用鎖将房門鎖住才安心。
他上前指尖輕觸了下照片,笑着道:“媽媽,我回來了。”這是謝桑言擁有的,唯一一張自己和母親的合照。
照片上的女人和謝桑言有着相似的眼睛,她微笑着面對鏡頭,白皙的脖子上戴着一串精致的珍珠項鏈。只是這條項鏈,現如今卻在……
客廳裏挂着他親爸和那後媽的婚紗照,屬于他媽媽的項鏈,就戴在那個女人脖子上。
項鏈是媽媽唯一留給他的東西,可他的父親,為了讨那個後來的女人歡心,強行從謝桑言這裏奪走,轉手送給了她。
謝桑言去要,女人摘下,反手鎖在了保險箱中。
“你乖乖聽話,我就給你。”
謝桑言就一直在這個房子裏住到如今。
等他有朝一日拿到項鏈,就從這裏離開,離開他的生父和這個令人厭惡的女人。去找,去找……
“晃晃。”
謝桑言坐在窗邊,照着外頭灑進來的泠泠月光。
他哝哝喊着這個昵稱:
“晃晃,我的晃晃。”
【我讨厭同性戀。】
謝桑言低了頭,嘴角揚起小小的弧度,其間卻摻雜着酸楚與苦澀。
謝桑言睜着眼睛,眼尾通紅,似要悲泣,又若發笑:
“我該,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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