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皇族內幕
壽宴結束後,姜林氏送姜潮雲回去,到了姜潮雲屋內,到處走了一圈。
姜潮雲對此也習慣了,像他這樣的身體,住所都要很講究,要很幹燥的地方,即使天氣濕寒,屋內也不能沾上一點濕寒氣,因此這院子是姜林氏特地請能工巧匠做出來的,即使下雨天,屋內也做到很幹燥,不會沾染濕氣。
姜林氏查看了屋子裏的幹燥情況,又讓碧心燒了銀絲炭,這種炭是不生煙的,甚至還有淡淡的香氣,體色銀白,即使是皇室貴族,都少不得用這種炭來取暖,價格是很昂貴的,但姜潮雲每天都要燒近一鬥,極為燒錢。
待到屋子裏開始暖起來,姜林氏才問他跟韓知州說了什麽。
姜潮雲便老實地跟姜林氏說了。
姜林氏有些詫異,随即笑了起來,說:“那個護院居然還識字?”
笑着笑着,眼裏卻滑過了一絲疑慮。
姜潮雲說完就有些後悔了,他想着寒江穆是過來避難的,自然越不為人知越好,但他一時沒想到這茬,還在知州面前提了他。
姜潮雲腦子有些亂,語氣和表情都變得有些含糊和閃躲,“他說他讀過私塾,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姜林氏聽了,疑慮倒是消了大半,這世間家道中落的不可勝數,棄文從武也很正常,加之她之前看那個護院,就感覺那一身氣質委實不像普通武夫,估計幼時家境很不錯,才能養出那樣的人。
更何況那個護院救了她兒子兩次了。
想到此處,姜林氏勉強将心放下來。
對于她而言,能讓姜潮雲接觸到對他充滿善意的人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
姜林氏又和姜潮雲說了些體己話,便要離開。
姜潮雲忽然想起來什麽,小聲問姜林氏:“娘,你現在和爹怎麽樣?”
姜林氏愣了一下,笑了起來,“什麽怎麽樣?”
姜潮雲說:“是不是爹惹你生氣了?要是他真的惹你生氣,你一定要告訴我,我肯定站在你這邊。”
姜林氏沉默了,眼眶微微濕潤,她努力憋了回去,溫聲道:“他能有什麽惹我生氣的,你不要多想。”
姜潮雲好像看見了她眼裏的水光,有些遲疑,不太确定地問:“爹他真的惹你生氣了?”
姜林氏肯定地說:“沒有,真的沒有。”
姜潮雲說:“剛剛在老夫人壽宴上,我看爹好像和你說了什麽,你好像很不高興,我還以為他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惹你生氣了。”
姜林氏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她早該知道的,她和姜左嶺也有好些年的不對付了,從前的相濡以沫到現在的生分冷遇,那氛圍都不一樣,別人都能感覺到,他們的親生兒子怎麽會一點感覺都沒有。
姜林氏吐出一口氣,微笑着安撫了他幾句,又借口有事,起身離開了。
姜潮雲的直覺告訴他,他父母之間的問題好像是很大,但兩個人都瞞着他,并不打算讓他知道。
姜潮雲将碧心叫來,問她:“你知道夫人和老爺最近怎麽樣麽?”
碧心不假思索地回答:“很好啊,怎麽了?”
姜潮雲問:“沒有吵架嗎?”
碧心笑着說:“夫人和老爺兩人可恩愛了,怎麽會吵架?沒有過這種事情的。”
姜潮雲看着碧心,忽然小聲說:“你騙我。”
碧心吓了一跳,聲音都有些結巴了,“奴、奴婢怎麽敢撒謊?”
姜潮雲看她這個模樣,本來小小聲的聲音瞬間提高了,他故意用很肯定的語氣說:“你就是在騙我,我又不是傻子,好歹和你一塊兒長大的,你撒謊我能不知道?”
碧心:“……”
這麽說就有些犯規了,碧心心軟了,欲言又止,然而姜林氏對她的震懾非同小可,頓了一下,到她嘴邊的話又變了,“奴婢對少爺的誠心日月可鑒,怎麽敢對少爺有半分隐瞞?”
姜潮雲見她不上當,就有些郁悶。
前輩子他也這麽問過碧心他們,但所有人對他的回答都是一致的,說他爹娘很恩愛,他爹都已經是一家之主了,都不像其他房一樣納妾找女人,自然是因為對他娘一心一意才會如此。
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是,他也有心啊,也能感覺到他們倆人之間作為夫妻“只要能不說話就不會說一句話,只要能沒有接觸就恨不得離彼此越遠越好”這種氣氛。
甚至他們還不是同房睡的。
姜潮雲有些郁悶,也正因為心裏有了別的事情,倒是對送了他人手抄經書的事情沒有那麽放在心上了。
待熄了燈後,寒江穆從室外進來了。
姜潮雲一言不發,寒江穆也不說話,兩個人保持了一會兒的沉默,姜潮雲率先說了話,“你今天怎麽走門了?”
沒等寒江穆回答,姜潮雲哼哼道:“我以為你只會爬牆爬窗。”
寒江穆說:“少爺,正常人才走門。”
姜潮雲愣了一下,語氣不禁好奇起來,“你這話什麽意思?你不是正常人嗎?”
寒江穆沉默了一會兒,問:“少爺覺得爬牆不好?”
姜潮雲說:“當然不好,只有梁上君子才爬牆爬窗,君子尊禮,自然要從正門走。”
寒江穆說:“是這個理。”
又問:“少爺覺得自己是君子嗎?”
姜潮雲這次倒是和寒江穆心平氣和的說話了,“不覺得,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又有些失落地說:“如果我沒病的話,倒也能做一個普通人。”
然而話音剛落,他便覺得和寒江穆說這話多少有些不合适,怕寒江穆憐惜他,立馬說:“但是我爹娘疼我,倒是比一般人要好許多。”
寒江穆又沉默了。
姜潮雲看他不說話,又不習慣起來,語氣兇巴巴地說:“你怎麽不說話了?之前不是話很多嗎?現在不說話,是啞巴了嗎?”
寒江穆便說話了,他語氣低沉地道:“若是少爺的爹娘不疼你,你又該如何?”
姜潮雲愣住了,“你這話什麽意思?”
寒江穆道:“這世間總有不是全心全意愛孩子的父母,若是少爺的父母也不愛少爺,少爺當如何?”
房間黑暗,姜潮雲看不見寒江穆的臉,但他覺得他在看他,用他那雙漆黑的瞳孔注視他。
黑暗給予了姜潮雲偌大的安全感,他倒也心平氣和地說:“沒有這個可能,我爹娘很疼愛我,倒是寒護院你,若是你父母不愛你,你當如何?”
寒江穆平靜地說:“除之而後快。”
姜潮雲:“……”
他被吓到了,結結巴巴地問:“除、除之而後快??”
寒江穆他爹不是皇帝嗎?
寒江穆緩和了語氣,說:“自然是開玩笑的,少爺害怕了?”
姜潮雲沒說話。
寒江穆說:“我聽說過一個傳聞,當今聖上有一個兒子,乃是元後所出,是名正言順的順位繼承人,但你可知,為何太子是娴妃所出的六皇子?”
姜潮雲這下精神了,“為何?”
寒江穆說:“傳聞元後之子出生之時,天有異象,國師為他起了一卦,斷言他将是能一統天下,保宏圖社稷,鞏國祚綿延①的千古明君。”
姜潮雲咋舌,國師算得還真的挺準,“然後呢?”
寒江穆古怪一笑,“然後?然後便是元後母族被誅九族,因為莫須有的通敵叛國之罪,上到八十老妪,下到不足月的嬰兒,滿門抄斬,無一生還。”
姜潮雲:“……”
寒江穆慢條斯理地問:“少爺可知為何?”
姜潮雲聲音都哆嗦了起來,“不、不知。”
救命!為什麽要跟他說這個啊!
寒江穆說:“因為當今聖上,不需要一個即将成為千古明君的兒子。”
姜潮雲小聲說:“為什麽不需要?明明很好啊,這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寒江穆沉默了一會兒,說:“還有傳聞元後抱着三皇子找聖上賜名,聖上賜了一個“暮”字,暮者,晚也,饒是有大器,也難成矣。”
姜潮雲:“……”
寒江穆這都恨不得把他的身份告訴他了是吧?
寒江穆說:“這樣的父親,少爺覺得該不該死?”
姜潮雲小聲說:“我覺得,該死。”
寒江穆問:“少爺當真如此覺得?”
姜潮雲這時候沒法說違心話了,他認真地說:“真的,若傳聞當真,當今聖上因為一己之私置妻兒乃至國家百姓于不顧,妄為人夫,妄為人父,妄為人君。這樣的人,于公于私都該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寒江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少爺能說出這種話,當真讓我驚訝。”
姜潮雲愣住了,反應過來,聲音一下子提高了幾分,“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在嘲諷我嗎?”
寒江穆說:“我以為少爺如此不食人間煙火,應當不會覺得聖上有錯,畢竟他是皇帝。”
姜潮雲冷哼道:“不食人間煙火不代表不明是非,不辯對錯。人非聖人,孰能無過,過錯若是太大太重,那便連一條性命都無法彌補。”
寒江穆說:“那少爺覺得該如何?”
姜潮雲知道寒江穆的身份,也不怕他是來害他的,便無所畏懼地小聲說:“若那元後嫡子還在,有心謀奪帝位的話,史書上就給當今聖上添幾筆,讓他“名垂青史,流芳百世”,氣死他。”
說完,又覺得不對,他這麽說豈不是稱了寒江穆的意,這不行啊!
姜潮雲想到此處,立即作出一副不忍心的表情,“算了,這實在是太殘忍了,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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