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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之有愧。◎

“小侯爺說吧, 到底選誰?”

周珏在一旁出建議道:“若是沒有挑中的,不若送給陳七姑娘。”

戚戎懶洋洋地拿着花,沒做聲。

陳徴卻是皺眉道:“你可別亂說。”

他怎麽可能讓戚戎當衆給自己親妹妹簪花。

“我誰都不選, 這花我自己收了。”戚戎示意護衛簡溪上來, 将這一朵牡丹花帶走。

周珏見狀傻眼了:“這花可是送美人的。”

陳徴無言以對,他想捂額頭,後來又想到, 這樣的結果也算……還好?

楚家公子默默道:“……水榭裏有美人, 咱們這也有。”

他也只敢把話說到這了,其他的不敢多說。

水榭中的一衆貴女知道了牡丹花的歸屬, 一個個的雖然失望,卻也覺得這樣結果出乎意料, 卻又在情理之中。

雖然沒什麽好戲看, 但是大家也不用吵了,小侯爺他啊,他誰都沒選。

其中最失望的莫過于李家的姑娘。

好好的一場戲看不成了。

沒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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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散了,陳徴讓一衆人都在屋裏好好休息, 明日便要騎馬入深山狩獵,大家一同共享游獵之樂,公子們一個個都興高采烈,貴女們一個個也是期待不已。

她們這些個閨閣小姐的, 能外出游玩的機會着實不多, 更別提是能同這麽多人一起騎馬射箭狩獵。

到了夜間, 陳徴來到陳柔的房裏, 問她白日裏宴會的事。

陳徴含蓄地問:“今日有沒有哪位公子令小七你另眼相待?”

陳柔一聽之下, 終于明白原來這次出行的事情, 竟是為了給自己選夫。

她裝作不懂道:“兄長, 我只顧着跟貴女們說話,沒怎麽注意那些個公子哥的,想來他們也并無太多尋常之處。”

陳徴心中不知道是慶幸還是遺憾,他慶幸自家小七并未瞧上哪位公子,卻又遺憾這一場出行,似乎……不太可能達成原本的目的。

“今日的比試呢?你覺得如何?”

“哥哥,我今日不小心睡着了,醒來就見小侯爺拿了頭籌。”

陳徴:“……”

也罷。

就當這次出行是為了讓小七在外面散散心。

“那你好好準備明日狩獵的事,兄長要與他們比試誰的獵物多,一時之間顧不到你,我會讓戚戎照顧你。”

陳柔問道:“為何讓他……?”

“戚戎他那一身騎射功夫,被大家夥一起踢出了比試。”

陳柔:“……”

原來如此。

等到兄長陳徴走後,大丫鬟錦畫捧來了一個妝奁,陳柔接過妝奁,獨自坐在房間裏,打開鎖,裏面正放着一朵粉紅牡丹花。

那花被呵護地極好,現下仍是花瓣嬌嫩,美豔無雙,花瓣中含着水露。

旁邊留着一卷白紙,紙上字跡分明:

——“我要你那次勾引我的證據。”

陳柔定定地看着桌上的牡丹花,卻發現自己并沒有什麽高興的情緒。

她忍不住的,又想起了昨天夜裏想過的事情。

晴光大好,陳柔與陳靜都換上了一身幹淨利落的騎裝,陳靜更是興致勃勃給自己挑了一匹黑色的駿馬,邊上其他的貴女們,也有不少換了一身适合騎馬的裝束,有的是胡服,有的是束袖裝。

也有的仍然穿一身華貴的淑女衣裙,更有穿曳地裙的,這些個今日自然不騎馬,只是在篝火邊上看個熱鬧,看那些個年輕的公子哥們騎馬打獵比試。

陳靜騎着馬走了,陳柔則鑽進了帳篷裏,沒有與她一起行動,不多一會兒,錦畫來叫她,陳柔卻反叫住了錦畫的名字。

“錦畫,你跟在我身邊有多少年了?”

錦畫愣了一瞬,回道:“七姑娘,有八年了。”

“是啊,有八年了,那你是聽我的,還是聽你另一個主子的。”

錦畫呼吸一頓,她跪在地上,好半天之後才擡起頭,道:“我聽姑娘的。”

“好,那你就去跟他這麽說。”

陳柔與錦畫耳語了幾句,錦畫糾結再三,終是同意了。

“姑娘說她今兒早上起來身體不适,想要在帳中休息……”

“要緊麽?”

“不打緊的,姑娘說她想睡一會。”

陳柔讓錦畫去回絕了戚戎。

換上一套別家貴女的裝束,設計躲過了暗中看護她的護衛。

陳柔偷偷牽了一匹馬,來到了密林之中,她由着性子,享受着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随心所欲的放縱愉悅。

在沒有外人存在的隐秘地方,她腰懸着馬鞭,騎上了高頭大馬,在林子裏縱馬奔馳。

她已經無數次觀察過戚戎騎馬時候的姿勢,也偷偷看過馬術相關的書籍,陳柔曾在腦海中遐想過無數次,她不想自己永遠只是躲在人的背後,她也想做一個手握缰繩的人。

哪怕,只有這一刻。

陳柔騎在馬背上,身下的駿馬奔馳,四周的樹林快速向後退卻,身旁的風大,吹得她的長發飄揚,她聞不到自己身上的梅香和那一縷永遠在她身上揮之不去的藥香。

鼻子裏聞到的是屬于林木樹葉的味道,是一種格外清新的氣味,苦中帶着一絲絲微妙的甜,只有在嗅進鼻子時,才能在唇舌喉嚨裏感受到那一股如同清茶回甘似的林木澀甜。

平心而論,并不算好聞。

但她的鼻子,從小到大最是聞慣了藥味的,并不介意這樣清新的苦澀。

陳柔驅使着身下的黑馬加速,她只想騎得更快一點,卻不曾想前方的一片灌木中竟藏有一灘淤泥,四下暗生荊棘,帶着豔麗花紋的長條形毒蛇蜿蜒在爛泥中。

黑馬一個跨越,方巧前蹄陷入泥中,它一個趔趄,險些将陳柔甩将出去。

刺紮入腿中,駿馬長嘶一聲,如同挨了一道道馬鞭,瘋狂向前奔馳。

陳柔險些被那一條陡然跳起的毒蛇吓的魂飛魄散,還未來得及回過神來,身下的黑馬已經不聽使喚瘋狂向前跑去。

她拉住馬的缰繩,竭力呵斥它停下,卻都沒有絲毫作用。

逼得陳柔只能俯身,避免被它摔下馬。

“籲!!!!”前方出現一處斷坑,黑馬前面雙蹄高高擡起,它高昂的長叫一聲。

先前是往前甩,現下是高高地倒向其後,陳柔拼命拽住馬繩,眼前一片發黑發暈。

恍惚中,她竟然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響。

“松手!”

陳柔只覺得腰上一痛,有什麽東西卷住了她的腰肢,她的手一松,整個人被那腰上的力量一帶,一陣天翻地覆後,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此時戚戎抱着人,吹了聲哨子,天上兩只大鷹張開翅膀盤旋着叫了一聲。

陳柔縮在他的懷裏,戚戎勒住缰繩,抱着她飛身下馬,想起方才見到的那一幕,戚戎眼睛泛出紅意,手背上隆起的青筋都壓不住身體裏那股勃然的怒火。

他向前一推,陳柔本就柔軟無力的身體徹底摔到在地上。

長鞭“啪”一聲抽打在她的手臂上,陳柔吃痛叫了一聲,眼眸中沁出眼淚,火辣辣的刺痛從手臂一路蔓延到全身。

雪白肌膚上帶着血珠的傷痕只叫人看得觸目驚心。

戚戎冷冷看着她,聲音冷冽至極:“你怕是真不要命了。”

“知道你摔下馬會是什麽下場嗎?輕則傷筋動骨,重則連你的小命都要命喪馬蹄之下,你有幾條貓命讓你如此糟踐?”

“真不怕腿斷了,毀容了?”

陳柔捂着手臂,她強撐着站起身,紅着眼睛看他:“我真摔下馬又怎樣?毀容了又怎樣?”

戚戎咬牙切齒:“我真該把你鎖在屋子裏。”

“鎖在屋子裏當你的玩物嗎?”

“當一只溫順的小貍奴,讓你無聊的時候來逗弄兩下,戚戎,我覺得你從未将我當做一個同等的人來看待。”

戚戎厲聲道:“我從未如此想過。”

“但你就是這麽做的,我知道你和兄長還有父親都想護着我,你們全都把我關在一個你們覺得對我好的地方,是,我是活得很安逸,但是戚戎,你喜歡我什麽?”

“我并不覺得一個被鎖在籠子裏,被折了翅膀的鳥雀,它除了能叫喚幾聲讨人喜歡外,還有什麽值得人喜歡的地方?”

“戚戎,這幾日我想來想去,我想不通你究竟喜歡我什麽?”

“陳七姑娘,她不過是個從小到大的病秧子,你們之間除了有些年少時的情誼外,還有什麽呢?更何況那些她都不記得了。”

“是因為這張還算長得好看的臉?但這就跟昨夜裏的牡丹花一樣,今日一早醒來就凋殘了。”

“如果你喜歡小貍奴,陳七姑娘可以老老實實窩在你的懷裏當一只乖順的貓兒,但你千萬不要對她太好,你不需要護着她,也不需要把世上最好的東西給她。”

“那不過只是一個掌上的玩物,根本不值得你去護着她。”

說完這些話時,一股自虐般的痛和麻木在身體裏亂鑽,像是她自己拿着一把匕首,将自己的五髒六腑全都切碎。

只有碎的更徹底,才能感受到一絲寬慰。

陳柔自嘲一笑:“那日在奇珍閣中,你讓我随意挑選,面對滿屋的奇珍異寶,我并不感到高興,只覺得受之有愧。”

“我當不起。”

說着,陳柔從腰間拿出了一塊令牌,這是她過去那段日子從不離身的東西,也是她日日夜夜輕柔摩挲過的寶貝。

“這個,我還是還給你吧。”

當把它拿出來的時候,陳柔便知道,有些話說出去後,就跟潑出去的水一樣,再也收不回來了。

心髒疼得厲害,陳柔卻又覺得理應如此。

可能是從前日夜裏開始,也可能更早一點,從她在公主府醒來的那天開始,或許……還要更早更早一點,從那天早上,她做了一場二十年的大夢醒來後開始……

陳柔心想,不值當的。

你何德何能讓他為你如此?

一個男人,苦心孤詣護了你一輩子,他為你放棄江山,放棄皇位,甚至甘願放棄性命……

越是了解戚戎,陳柔越不敢去深究那個夢。

十七歲的戚戎已經在長安城裏擁有自己的勢力,他有能力有手腕在陳獻的眼皮子底下玩一手暗度陳倉,在她身邊安插人手,他這樣的心機能力,真的會在三十七歲的時候,被一個不中用的白眼狼小皇帝給坑害了嗎?

她能安安穩穩當十二年太後,靠的不就是他的傾心相護?

三十七歲的他身在壯年,而她,卻早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太醫說她熬不過那個冬天了,所以小皇帝才會着急動手。

因為她死後,誰也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麽事。

她知道,戚戎一定是都安排好了,他會來陪她,暴露自己真面目的小皇帝也不會有好下場。

但這是好結局嗎?

這一切都怪誰呢?

只怪陳柔自己。

怪她年少膽小不經事,怪她一時意氣錯嫁他人,怪她堅守世俗規矩,怪她輕信小人,怪她害他成了一個……亂臣賊子。

這樣的一個陳柔根本不值得戚戎喜歡。

如果那夢中算是一世。

他已經為你付出過一世了,這一世,還要去糾纏他嗎?

陳柔原本以為自己會歡歡喜喜地投入他的懷抱,而當她面對那一份沉甸甸的喜歡時,她無法再歡喜,只覺得受之有愧。

她無愧于天,無愧于地,唯獨有愧于他。

戚戎他那麽好,他應該有一個更好的結局。

那樣的結局不需要她的存在。

話本裏寫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可是陳柔想,作為一個人,沒必要完全沉溺在兒女私情之中。

男兒志在四方,戚戎當去成就他的帝王将相霸業。

他該去登上權勢的巅峰,站在榮耀的殿堂,他會擁有妻妾無數,膝下兒女子孫懷繞,他會名流千古,永載史冊。

趁着一切還未開始,倒不如就此斬斷情絲。

他說想鎖着她。

何嘗不是把自己鎖住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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