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紙人

白、梅兩個恰好與紙人那雙用漆筆點上的眼睛相對,此刻眼睜睜看紙人對着他們微微點頭——晃頭,而後又把腦袋折了回去,又作出個對着書卷苦讀的樣子。

到這時候,他們也看清了紙人腦袋後面的機關。

卻原來是個幾根沒紮牢的竹篾。大約是有意做成這樣,每當紙人晃到一邊的時候,竹篾就會緩緩搖起,再把紙人腦袋帶到另一邊。

如此反複。他們在外面的時候發覺紙人搖頭晃腦,也是因為這個。

“為何屋子裏沒有人聲”的疑問被解決了,可新的問題随之出現。

常老爺人呢?

白争流目光如電,飛速把整個屋子打量一圈兒。

着重看床鋪、桌子……這些容易察覺出生活痕跡的地方。幾眼下來,也真讓他看出了收獲。

年輕刀客來到床邊,就着紙人讀書處點起蠟燭的光暈望向面前一張床。

要是九王爺和顧小郎在這兒,少不得又要感嘆幾句常老爺屋子裏的布置。看起來沒有黃氏住處富麗,實則處處用着好紅木,低調又見真章。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這才是真正的有錢人。

但白争流沒在意床是用什麽木頭打的,上面用的又是什麽昂貴被面。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這張床上,還帶着人坐過的痕跡呢。

他身側,一道影子緩緩過來。白争流讓開一些,好讓梅映寒看清自己的發現。

兩個青年還是低聲講話。白争流道:“印子已經淡了,卻又落了一根頭發……至少‘常老爺’整個人還是有的。”

梅映寒道:“這麽晚了,他不在屋中待着,又能去哪裏?”

白争流想了想,“興許是心中有鬼,怕柳娘子來找他?”

梅映寒想起外面被抽幹的水塘,對刀客的猜測頗為贊同,只是同時道:“還真能讓他避過去?那黃娘子、那些小厮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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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争流聽着,轉頭望向不遠處的紙人。

紙人的搖頭晃腦完全不因兩個不速之客的到來而停下,照舊在窗上投着一個正在吟詠書卷的讀書人影子。

不用他細說,梅映寒一眼就看出刀客是什麽意思。

他跟着道:“白兄覺得是這紙人的功勞?”一頓,進一步問,“這有用?”

白争流道:“誰知道呢。”再看四周,“如今的要緊事,還是找到常老爺。”

梅映寒:“也對。”

只要找到常老爺,屋裏這番布置的作用也就能由他回答了。

但是,常老爺,常宅現在的主人,釀成如今禍事的罪魁禍首,現下究竟在哪裏?

白、梅兩個離開床邊,重回桌旁,慢慢看着周遭布置。

“紙人精巧,”白争流說,“白天擺在這兒多半也不礙事。”

梅映寒低聲道:“日日對着,也不嫌……”瘆得慌。

白争流道:“若是連這些都怕,對上柳娘子,豈不是要慌不擇路,跟着跳井?”

“……”梅映寒忍不住笑了聲。想說,常老爺前面做了那麽虧心的事兒,現在能“慌不擇路”嗎?

平日慣是行俠仗義的天山大師兄,對一個抛棄先妻,又眼睜睜看着新妻磋磨元配的商人毫無好感。

只是按照白日他們的發現細細想來,黃小姐在小厮管家口中的品性有假,關于常老爺的消息卻也不一定是真的。

思緒轉到這裏,梅映寒眼底的嘲色稍稍收斂,只道:“縱然紙人能一直擺着,蠟燭卻得在入夜前後點上。”加上床上的痕跡,可以斷定,白日屋裏是有活人的。

白争流摸摸下巴:“只看做這事兒的人晚上去了哪裏。”

梅映寒跟着沉吟。

白争流靈光忽現:“梅兄,你說,他既是點了燈,便是需要這屋子亮着。”

梅映寒跟着這個思路往下:“正是。”

白争流微笑:“他防備柳氏,但你我——”

梅映寒目光轉向燃燒中的蠟燭,“白兄是要把這燭火吹熄?”

白争流攤手:“你我已經把這院子轉了一圈,也唯有此地有點線索。”而且他們白天已經和柳娘子打過隐晦的交道,柳娘子還有意提點了他們。真碰上了,興許也不會對他們趕盡殺絕?

再有,縱然晚上的柳娘子會失了神智,他不是還有二十八将嗎?

梅映寒都能留意到昨夜二十八将的不同尋常之處,白争流作為刀主,自然更知道:昨晚自己帶着二十八将與怨鬼柳娘子對上,危急關頭,刀上散出了一股莫名的力量。到了白日,他将長刀插入水中救下傅銘,那股力量同樣出現了。

前後兩次經歷,讓白争流起了研究之心。

他想知道二十八将到底怎麽了,那股莫名力量究竟從何而來。可惜除了那兩次,二十八将始終安安靜靜,引得白争流不得不深思。或許只有與怨鬼相對,才能再激出二十八将身上的不同。

縱然吹滅蠟燭真的會引來什麽禍患,依然是白争流求之不得的事。

此類緣由,刀客沒拿嘴巴說出來。但他的手指自始至終徘徊在二十八将的刀柄上,已經是明明白白地提點着劍客。

梅映寒看在眼裏,沉吟片刻:“也好。你我一直站着,也不是辦法。”

說罷,他就要往前。

前面白兄起了瓦片,這會兒輪也輪上他了。

白争流看着劍客的動作,目光微閃,并未阻止。

柳娘子是水中怨鬼,再怎麽樣也不可能從火苗裏冒出來。梅兄去吹蠟燭了,自己也好在他身後警戒。

他默默想着這些,默默拔刀。縱然屋內昏暗,刀面依然雪亮。

梅映寒:“呼——”

火苗晃動,紙人恰好再度轉到刀客與劍客所在方向。

它臉上帶着誇張的笑意,如今覆上兩個青年的影子,那抹笑意竟比先前生動了許多,顯出幾分興奮的怨毒。

白、梅兩人背對他,一個行動,一個守備。一口綿長吐息下來,燭光不甘地跳躍一下,屋內緊跟着沉下顏色。

光火熄滅。

白争流掌心緊扣刀柄。

他聽到了身後傳出的巨大一聲“咣當”動靜。與此同時,二十八将靜悄悄地待在他手中,沒有絲毫與柳娘子相對時的特殊感覺。那股柔和、強盛,像是在短短一息就讓他強健百倍的力量宛若昨夜與今天白日中刀客的一場錯覺,現在則是從錯覺中蘇醒的時刻!

白争流閉了閉眼睛,忽而道:“梅兄,你看窗外。”

梅映寒微微一怔。他正要研究剛才究竟是什麽發出動靜,就聽刀客來了這麽一句。最重要的是,白争流嘴巴上說着“窗外”,實際行動卻是面對自己。

梅映寒的目光與其相對。他花了很短暫的時間思索,而後靈光一現。

天山大師兄微微點頭,同時道:“那是!”

他嗓音微微擡高。明明還是一張鎮定冷靜面孔,卻生生在自己講出的調子裏塞了幾分驚恐。

白争流聽在耳中,甚至有幾分好笑。但他畢竟知道此時情況不同,只好遺憾地在心裏想:“從前倒是沒發現,梅兄也是個妙人啊。”

白争流道:“梅兄,你我速速從這屋中離開!”

梅映寒毫不猶豫:“走!”

屋內響起一陣腳步聲。只要片刻工夫,裏面就沒了刀客與劍客的身影。

他們原先在的地方,紙人的腦袋晃動、晃動……從門口方向,轉到了衣櫥方向,臉上依然是那副誇張的笑容。

半晌,但聽輕輕一聲“吱呀”,衣櫥被推開一條小縫。

一個面容青黑,身形瘦削的中年男人悄悄看着外間情況,又過了一會兒,才顫顫巍巍地從櫃子裏爬出來。

落在地上的時候,他甚至微微踉跄了一下。這一個動作,就能看出男人身體的虛弱。

而這麽一個走路都站不穩的男人,卻沒直接去敞開的屋門邊兒上,而是咬咬牙,轉身去找開在另一個方向的窗戶。

他的動作到這會兒倒是顯出一點靈巧,明明是在黑暗當中,卻十分靈活地繞開了屋中一應家具擺設,飛快來到窗邊,将窗戶推開。

刀客正在外面瞅他。

月光灑落,中年男人看着外面的刀客,露出一副恍若被雷劈中,驚得渾身都不受控制的恐慌表情。他嘴巴大大張開,喉嚨裏發出“嗬嗬”聲響,身體止不住後退、後退。最後“噗通”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争流無奈地翻身躍進屋內。這時候,梅映寒也從門口走了進來,口中說:“白兄勝了。”

他們在外面打了個賭,賭的就是前面發出“咣當”動靜的存在會從哪個位置往出跑。結果顯而易見。

面對這一刀一劍兩個青年,屋內的中年男人臉上驚恐的神色一點點變化、凝聚……最後,也不用他來做什麽反應了。白争流上前一步,把人拎起來,順手放在旁邊的凳子上,就讓男人和紙人正面相對。

男人:“……”

梅映寒:“……”咳咳,不能笑。

不過白兄行事的确不羁。

梅映寒唇角快速勾起一絲弧度,又被他壓了下去。

這時候,白争流已經在說:“你是什麽人?為何半夜待在此地?”

同一時間,刀客模糊地想:“嗯?怎麽感覺這家夥拎起來的手感不太對勁。”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感覺自己好危的江……

隔壁部門、斜對面部門團滅,我們部門也有人陽了。

原本還說我每天通勤距離太長很危險,要不然這禮拜我別來了,但現在能上班的人數銳減,能到一個是一個_(:з」∠)_

好消息是地鐵上人也少了,連座位都坐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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