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準備

在白争流的目光裏,柳氏喉嚨再發出一陣聲響,眼裏的怨色似有變化。

她身體往前,一副想要再擒住白争流的模樣。白争流卻不給她這個機會,身子微微一側,反手将柳氏身後的二十八将抽出,同時擴大了柳氏肩頭的傷口!

柳氏爆出一聲凄厲痛嚎,霎時遠去!

她出現得快,走得更快。只是眨眼工夫,就沒了影子。

而前面與柳氏一同出現的大雨,也随着柳氏的離開而消失了。

踩着地上的第一個個小水塘,安伯簡直恨不得把自己貼在白争流身上,滿眼都是對這位“白大俠”的崇拜之色,口中更是一疊聲對白争流的誇贊:“我們老爺也請了不少人來宅子裏做法,可唯有我們白大俠,竟然能以一人之力,獨驅怨鬼!嘿嘿,要是早早就請了白大俠來,哪裏還有後面那些麻煩事兒。”

白争流聽着這話,瞅瞅安伯,再瞅瞅快被他擠到邊角的胡屠戶。

安伯繼續感嘆:“說實在的,原先我都不抱什麽期望了。早些死、晚些死,都是那麽回事兒,只可惜了我們常家。往前幾年,那也是廣安府極有臉面的人家啊!”

白争流:“……”哦,以後就不是了。

他莫名捕捉到一條信息。

雖然常宅的存在十分詭谲,但有一點恐怕是真的:在順寧年間,廣安府真的有個姓黃的大戶。又在找了外姓女婿、黃老爺身死之後改了門戶。

再往後,這地方經歷了一些事情,以至于再度轉手。等到九王爺一行人到來時,已經成了廣安郡守府所在。

能有這種變化,說明至少明面上,常宅沒有涉進某樁案子裏。

那麽,死在這兒的一個個人、被請來降妖除魔的道長和大和尚……難道是當真來過嗎?

諸多問題盤繞在白争流腦海中。但當下情境,只來得及讓他說兩句話。

其一是:“莫要耽擱。前面柳氏現身,怕正是要阻攔我等去尋常老爺。”

其二則是:“方才……柳氏欲殺我時,我看到了些東西。”

還有一句是在心裏默默說的。

關于自己的愛刀。

其實早在前天夜裏,白争流就有這種感覺了。

——二十八将好像“活”了過來。

有一股陌生、強大的力量,在刀鋒之下流轉。

這才是他前夜、昨天兩次驅走柳氏的真正原因,同樣也是剛剛他明明已經被柳氏制住,二十八将卻将他救下的緣故。

要是其他時候,白争流一定要用心探索二十八将身上發生的變化。可如今不同,柳氏已經殺機畢露,他也親自見到了黃小姐嚣張跋扈、給柳氏下藥致其落胎的場面,前面那些疑慮似乎已經不用再多做考慮了。

往後去尋常老爺的一路,白争流言簡意赅地說了自己前面所聞所見。

安伯聽得又是驚,又是懼,最後拍拍胸口慶幸地說:“大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其實最開始那段時候,黃夫人待柳夫人并非不好。我們這些當下人的看了,心裏都有些念頭。可到後面,兩人莫名反目,這也才有了黃夫人幾番折磨柳夫人的事兒。”

傅銘:“果真是黃氏毒婦。”

顧邈心有戚戚:“唉。我從前在家中,也聽過一些內宅是非……”

他們兩個一番感慨,其中又有些許不同。

顧邈只是純粹聯想到自己家中的事,傅銘則心不在焉。罵一句黃氏,就要往白争流——的刀上看去一眼。

在場那麽多人,他是唯一清晰看到前面二十八将是如何逆轉戰局的一個。

其時刀客已經被怨鬼锢住脖頸,動彈不得,他腰間長刀卻在此刻又一次散出微光,緩緩出鞘。

想到這一幕,傅銘眼中爆出一陣精光。但他很快遮掩,只轉過視線,繼續和顧邈嘆:“娶妻當娶賢,這話總是不錯的。”

顧邈正要點頭,心頭卻忽而一動。

他想到了自己與傅銘的關系。傅大哥這句話,有沒有指代他的意味?

顧邈舔舔嘴唇,心跳漏了一拍。他們身後,王氏則長長嘆息一聲,再也不提什麽“柳家妹子”了。

是否同情別人的遭遇都是其次。最重要的,還是自己活下去。

興許是被二十八将的威能駭到,接下來一路,一行人再沒出什麽問題。

只是前面有柳氏耽擱,真正來到常宅主院時,天色還是已經暗了下去。

在這裏,白、梅兩個之外的人頭一次見到常老爺。而常老爺倒也真的像是安伯說的那樣,人待在床上,被子蓋上半邊身子。面容半隐在陰影當中,見了白争流一行,話還沒說,就是一連串兒咳嗽。

安伯趕忙從白争流身側挪開步子,去看顧自家老爺。

衆人只聽常老爺撕心裂肺地低頭咳了一陣兒,那張原本就灰暗的面孔顯得更加衰敗。許久過去,才有精力與他們講話,苦笑道:“還望諸位大俠見諒。我這副樣子,縱然想幫你們什麽,也是有心無力了。”

白争流看着他空蕩蕩的衣服,嗅着屋內揮之不去的沉悶潮濕氣味,還有一點兒似乎是人在病中久了就會有的惡臭。

這副表現,倒像是明明白白地告訴衆人。前面常老爺不與他們見面,是真的力有不逮。

目光掃了一圈,刀客的視線重新落在常老爺身上。

他的手無聲無息地觸及二十八将——如果是在确定愛刀的确有些特殊的能力之前,白争流此刻的選擇應該是慢慢與常老爺、安伯周旋。可當下,二十八将展露出了它的威能,這又已經是一行人進入常宅的第三個夜晚。

外面帶進來的幹糧和水即将用盡,柳氏的殺意也昭然若現。所以,白争流覺得他們可以直白一點。

他沒有順着常老爺的話往下說,而是直接道:“如今是什麽年份?”

常老爺、安伯俱是一愣。

白争流身後,諸人也被他的單刀直入駭了一跳。九王爺與顧小郎本能後退,只有一個梅映寒,非但不往後,還朝前邁了半步。

一刀一劍,四只眼睛,一起望向常老爺。

兩人只見常老爺搭在安伯手臂上的手指猛地收緊,就連安伯臉上也透露出驚疑……唔,是“驚疑”?而不是攻擊性?

刀客的手指緩緩在二十八将之上滑動,安伯捕捉到這點細節,仿佛是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雙方對峙,卻也沒對峙多久,外來的一行人就聽到了常老爺的長長一嘆。

他告訴白争流:“如今與你說的,也都是真話了。你們的确是被我們瞧中有天分的年輕人……”一頓,看向王氏,臉上就多了幾分尴尬笑意,“尋你們來,也真是想讓你們助我常宅脫困。”

白争流淡淡“嗯”了聲,示意常老爺繼續說。

大約也是覺得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瞞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于是常老爺果真道:“那年我先後請了城外的道長、大和尚,再有些江湖上頗有名氣,說是能處理此類狀況的人。可後面再看,唯有道長和大和尚是有幾分真本事的。再往後來人,不過是貪圖我們常家給出的銀兩。”

白争流:“……”

“你們”常家?

倒是說得理直氣壯。

他的情緒從臉上顯露一些。常老爺連咳了數聲,大約也知道要臉,于是快速地、輕聲地說:“常家能經營到後來的規模,說有我一句功勞,的确不算過。”

而後,常老爺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而是快速挑起下一個話題。

一言蔽之,妙濟觀道長把柳氏鎮在井中的事兒是真的,可常老爺一行卻沒有因此逃過劫難。他們依然被柳氏殺死,然後長長久久地留在常宅。

“貪圖黃家財産,是我不對。若柳氏毒婦只殺我一人,我也沒什麽好說。可那些不曾對她做過什麽的下人,還有後面的道長師父,卻又實實在在無辜。”常老爺嘆道。

這番話講出來,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道理卻沒說錯。

眼看一行人的神情似有變化,常老爺緊跟着又道:“如今諸位所見,卻也只是我等之生魂。被柳氏毒婦困住,無□□回,不能轉世。

“請諸位來,也的确是為了前面說的事兒。只是你們幫的的确不是活人,而是一群想要往生的游魂罷了。

“至于眼下這‘常宅’,也只是陰陽之間的一道影子。”

講到最後,常老爺長長地嘆了一聲,臉上似有難堪。

他甚至告訴白争流等人一樣細節。為什麽自己白天不能見人?他們之前想的沒有錯,常老爺作為生魂當中最受柳氏仇怨的一個,同時也是所有生魂當中形容最殘破的一個。夜裏還好,烏漆嘛黑地一遮,其他人也看不分明。但要是白天,旁人看到他,一眼就能察覺端倪。

聽到這裏,傅銘和顧邈的神色可謂是精彩紛呈。

大抵也是常老爺态度不錯,讓兩人有勇氣問出:“你們都不是人,那……那每日給我們吃的東西,又是什麽玩意兒?!”

常老爺微微一愣,道:“自然都是從外間酒樓買來。我們是決計不敢在這上面欺瞞大俠們,只是宅子裏伺候的人太少,前面又不願意在大俠們面前顯露痕跡,這才遮遮掩掩。”

傅、顧兩個這才松一口氣。

白争流則不在意這些細節,徑自問:“妙濟觀道長留下來的法訣陣術,還望常家主細細給我們講講。”

聽了他的話,常老爺臉上當即露出喜色,連聲道:“好!好!諸位大俠,我講句實話,你們實在是這些年中來人裏堅持時間最長的一批。若是真有人能除掉柳氏怨鬼,也只有你們了!”

他把這話當做誇贊,卻不知道,白争流聽過之後,心頭只有一個念頭。

“這常老爺,還真是不把旁人性命放在眼中啊。”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

_(:з」∠)_感覺這個病真的好有規律啊,聽說我進展到鼻塞+狂咳之後朋友欣慰地告訴我,按照她的經驗這就是快好了。

那就希望可以好起來吧,figh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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