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山匪
照舊是梅映寒打起精神,承擔起了繼續詢問的重任,溫和道:“竟已經過去那麽些時候了……那請問,您還記不記得,他們來時都做了些什麽?走時又是去了何處?”
中年女人陷入思索,在場其他人緩緩回神,一同看她。
也不光是看中年女人。前面湊起來的圍觀人群們聽到他們的話,紛紛幫着一同回想,道:“大俠與女俠仿佛說過,他們是要回女俠娘家探親的。”
“女俠娘家是在……”
“我記得,是在西邊兒!”
“嗨呀!用得着你在這兒廢話。沒聽這兩個小大俠說嗎,那是他們師姐,原本就是要去看他們的。”
“嘶,這都一個多月了,人還沒回去嗎?”
“難道是出了什麽事?”
“呸呸呸!莫要烏鴉嘴!”
聽着這聲聲句句,尋人四人的神色一點點從焦急認真,到凝重……最後,又成了無奈。
還是中年女人看出四人面色的變換,安慰他們:“兩位大俠、女俠一看便是武功精絕之人,縱然一時耽擱,也不會出事。”
君家兄弟勉強笑道:“多謝您吉言。”
中年女人又道:“只是說到他們去了何處,恐怕我們也不知了。”
君家兄弟已經能想到這個結果。此刻聽了女人的話,他們雖然失望,但也接受:“我們走了一路,能在貴地打聽到師姐、師兄的消息,已是萬幸。”
中年女人道:“你們便沿着往西邊的路,細細找找……”
君家兄弟聽着這話,正要點頭。偏偏這時候,女人又“呀”了一聲,匆匆改口:“我說錯了!如何能去西邊?不行不行,幾位郎君,你們可得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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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一愣,梅映寒道:“這又是什麽說法?”
中年女人猶豫一下,把嗓音壓低些,道:“我們譚家莊往西,有一處員外住處。可前幾年間,那家人出了事,竟是一個人都沒剩下!
“最開始,我們也不知道那地方兇險。雖嘆一聲可憐,可還是時時從旁邊經過。可這一經過,就又有了新的事端……”
若是昨夜不曾遇到白、梅兩個,君家兄弟聽到這話,不會多想。
若是白、梅二人早前不曾經歷廣安府之事,聽聞譚家莊的這段過往,刀客與劍客也沒有更多心思。
可當下,伴随中年女人的話音,一行四人的注意力盡數被吸引。
君陽到底是比弟弟穩重一些。他咬咬牙,從袖中摸出幾枚銅錢——原本就是個買消息的費用,給多了反倒不合适——塞入中年女人手中,問:“大姐,你可願找個地方坐下,細細與我們說說此事?”
中年女人一愣,“說便說,怎麽還能要你們的錢?”語畢,就要推辭。
君陽卻道:“畢竟是耽擱了大姐你的時間。”
中年女人仍然不想收錢。但這時候,白争流在旁邊插話:“阿姐,你有所不知。我們這位小兄弟在找的那個師姐,平素便對這些事最有興趣。你現在說的,對他們來說可是重要線索,正要細細向你打聽呢!可你若是不收錢,他們便要過意不去,不好意思細問了。”
大姐哭笑不得:“幾個後生,忒是多禮!”到底沒再拒絕。
一行人轉換陣地,找了一處茶攤。還是君陽掏錢,為五人叫上茶水點心,聽中年女人細細道來。
“方才在那麽多人面前,是不好多說。”中年女人道,“那家人出了事,卻是在譚員外小孫子滿月那日,遭了山匪!”
一行人:“山匪?!”
中年女人嘆氣:“正是呢。”
在她的話音之中,一場數年前發生的慘案,一點點在尋人四人眼前鋪開。
譚員外是譚家莊最大的富戶。一家人并不像旁人那樣居在村裏,而是另起了一處院子,就住在距離村子不遠的山上。
作為家主的譚員外早年仿佛當過官。更具體些的,中年女人便不知曉了。被她重點講述的是另外的細節,譬如:譚員外雖說人好,家富,可膝下一直顯得空落。一直到三十多、快四十歲了,終于有了一個獨苗苗。平日是當眼珠子疼寵的,就連娶的兒媳都來自城中大戶。
婚後,夫婦兩人感情不錯,待譚員外也十分孝敬。按說事情到這兒,就算得上圓滿了。偏偏譚員外一直有一樁心病:他想抱孫子。
好吧,這依然不算大事兒。別說譚員外了,就連剛成婚的小夫妻也鉚足了勁兒,想要給家裏添丁。
奈何譚員外的兒子本身就是老來子,從小便體弱。輪到他要孩子,那可真不是件容易事兒。一家人天天盼,月月盼,終于在成婚一年後,讓兒媳有了身孕。
後來孩子平安誕生,譚員外走路都要帶風。擺滿月酒的時候,半個村子都被邀請了過去。都不用他們掏禮金,只用一句祝福話,就能讓譚員外笑呵呵地把人請進去吃席。
這還不算。除了自家擺出來的山珍海味,譚員外還請了人在村中擺了足足十天的流水席。席面上雖然沒有正日子自家桌上的鮑魚海參,卻也是雞鴨魚肉俱全,可見大方。
是以村子裏的人雖然平素對着譚員外家,心中總有那麽幾分酸溜溜。可碰到這等喜事,還是會笑呵呵地道一句“好事兒”。
可惜的是,那場讓衆人期待萬分的流水席,到底沒有擺起來。
滿月酒當日,村子裏的人們吃完宴,便從譚員外家離開了。等到第二天一早,有在譚家做工的人清晨來到譚家。一推門,嗅到滿鼻子血腥氣。
中年女人“啧啧”地嘆息:“撞見那一幕的人,直接被駭得一病不起,後面沒多久也就跟着去了。唉,造孽啊!”
整個譚家的人都死在那個晚上。上到譚員外、譚家郎君夫婦,下到剛剛出生的小孫子、來譚家幫忙的媳婦娘家人。八口人,沒有一個逃過。
官府很快來了人,順着足跡追了出去。可惜就中年女人所知,殺人的山匪最終也沒被捉住。他們在距離譚家莊數裏遠的地方棄了刀,而後就再也沒有蹤跡。
譚家慘案至今仍是懸案。多年下來,換了數任父母官,都無人能将其破解。
聽到這裏,四人的面色俱顯得沉重。
與“常宅”對比,此案倒像是純粹人禍。但想到失蹤的聶、盧夫婦與之有關,四人就都不能掉以輕心。
想了想,白争流問:“這是從前的案子。阿姐,你前面還說,後面又有事端,這又是指?”
中年女人嘆了口氣,道:“最開始,只是晚上有人從那邊經過,卻聽到了從譚家傳出的聲音。熱熱鬧鬧的,倒像是裏面還在擺酒席。
“到後面,連白天從那邊經過都能聽到動靜了!你們說,吓人不吓人?”
四人:“這……”
是挺吓人的。君家兄弟忍不住心想。
中年女人又道:“這也都算了!最重要的啊,譚家雖然讓官府給封了,可總有人想着屍身已經清走,可以去裏面順些東西出來。可起了這等心思的,後面卻再都沒出來過!
“家住東頭的馬二,還有平日與他混在一起的馮六、王重喜他們幾個。我可是親耳聽到的,他們不見之前那幾天,還在商量要去譚家偷東西呢。
“也不光是這些手腳不幹淨的。若只有他們啊,就算真出事了,也是罪有應得。可也有些從外地流落過來,無家可歸的。平素本本分分做些小生意,都是老實人。一時沒地方住,于是進了譚家。結果呢,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那哪裏是個破落院子?根本就是個能吞人的鬼戶!”
說到最後,中年女人拍了拍胸口,一副自己也被吓到了的樣子。
她能說的也就是這些。一行人确定沒法從中年女人那裏得到更多信息了,于是誠懇地道了謝。君陽還叫茶攤的老板又包了一份點心,給中年女人提回去,算是他們的一點酬謝。
許是覺得自己的确說出了很要緊的東西,這一次,中年女人嘴巴上還是推脫,身子卻沒從凳子上起來。一直到從人手上把點心接過去了,她才短促地笑了一下,說:“行了!該說的我也都說了,餘下的,便希望你們早點把人找到。”
一行人便又朝她道謝。眼見中年女人走了,他們才重新湊在一起,預備商量——
“你們可別信她那話啊。”
嗯,還沒開始商量呢,插話的又來了。
四人朝發出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正與茶攤老板對視。對方一攤手,十分無奈的樣子:“馬二馮六他們分明是去城裏的賭坊當夥計了!他們臨走的時候,可是到處都把這話說了一遍。仿佛是攀上了什麽親戚關系吧,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去當老板呢!”
四人一愣。君家兄弟心情起起伏伏,一時難以言明。白争流看在眼裏,幹脆接話:“那阿姐說的生意人,又是怎麽回事?”
“嗐,”茶攤老板搖一搖扇子,“人家是一個閹匠!咱們譚家莊能有多大?裏面有幾頭豬給人家閹的?把咱們這兒的生意做完了,人家可不是要去下一處地界?——什麽鬧鬼,都是沒有的事兒!你們可別聽她瞎說,敗壞咱們名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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