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梁上君
一頓滿月酒, 讓譚家一直熱鬧到下午。申時都快過了,賓客們終于一個個告辭。
有譚員外前面的話,白争流一行這會兒便留在桌前未動。只是他們鎮定了, 賓客們的目光卻總往幾人身上掃來, 把錢貴、君家兄弟看得坐立不安, 就連聶、盧夫婦, 也忍不住朝白、梅兩個問:“白郎,梅郎,這……”
白争流:“……”
承載其他人的信任, 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他深吸一口氣, 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梅映寒道:“來之,安之。”
白争流聞言一怔。
壓力不止在自己肩頭,還有梅兄與他一同分擔。
白争流的心情忽然松快起來。他微笑一下, 說:“聶前輩、盧前輩已經在外面待了多日, 可見等在外面總能安然度過一夜。若是今晚有什麽不放心的地方, 諸位提前避出去也好。”
錢貴眼神晃動一下, 對這個提議頗為心動。
但他知道自己是最沒話語權的一個,還是要看其他人是怎麽抉擇。
再有峨眉師姐弟三人, 另有一個武當盧郎。四人相互看看, 最終決定:“師姐和姐夫在外面那麽多日,始終沒有什麽進展。說不準,就得留在譚家, 才能找到出去的法子!”
“阿兄說得不錯。白大哥,梅大哥, 你們不必多勸。縱有風險, 也是我們自願留下!”
梅映寒聽着, 颔首說了一個“好”字。
也是這會兒,譚員外終于抽出空子,來幫白争流一行人安排住所。
他們人多,要是其他時候還能在西廂房擠一擠。可今日不同,孟玉娘娘家來幫忙的叔伯堂兄已經将西廂房占滿。譚員外踟蹰良久,給自己新認下的好兄弟道了數聲“對不住”,把他們安排在後院的罩房。
一般來說,在三進的院子裏,這都是女眷的居所。但如今譚家只有譚員外與兒子兒媳長住,莫說後罩房,連主院的西廂房平素也無人來住。讓白争流一行睡在裏面,并不會唐突了誰。
錢貴對這個安排欣然接受,聶、盧夫婦也松一口氣。
等譚員外離開,屋門關上,聶清娥對新來的四人解釋:“那些來譚家的山匪基本只會在主院打轉,這後罩房原本就是我們不敵時藏身的地方。在這兒安置,倒也省事。”
盧青:“只是咱們在這兒住了,不知晚上會不會有什麽變故……”
錢貴聽着這話,臉色微苦。君陶又拍拍他,安慰:“錢老哥,你且安心。今天晚上,我和阿兄便守在你身側。”
白大哥、梅大哥當然是要沖在最前面的,師姐和姐夫也有許多經驗,到時候一定能靈活應對各種風險。只有他們兄弟兩個,初來乍到不說,武功也不如幾位前輩。既然如此,不如少給前輩們添麻煩。
君陶心裏的算盤被扒拉來、扒拉去,盡量讓自己和兄長發揮最大功效。錢貴卻不知這小劍客的真實想法,聽着君陶的話,他一陣感動:“到時候,便要仰仗君大俠了!”
君陶飄飄然:“嘿嘿。盡力,自然盡力。”
考慮昨晚幾人都沒好好休息,從此刻到山匪出現的數個時辰,被他們拿來閉目養神。
譚員外在這期間還來了一次。他想讓他們與自家人一起吃晚飯,但關鍵時刻,錢貴又站了出來,“譚老哥,你們一家吃飯,我們湊什麽熱鬧?今日孟家幾位大哥着實勞苦,錢某不能與他們争輝啊。這樣,等到明日,咱們兄弟再好好喝一杯。”
譚員外看他片刻,臉上透出些遺憾,到底點頭答應:“錢兄弟說得不錯。既如此,你我明日再聚。”
錢貴這才笑道:“正該如此。”
眼看人走了,身形在回廊中消失,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便要合攏門扉。
這時候,白争流與梅映寒一同站起,道:“別。”
錢貴疑問地看向他們,見刀客與劍客正面相對,一個叫:“白兄。”
另一個則叫:“梅兄。”
兩人不知道用目光交流了些什麽,而後在錢貴滿是迷惑的目光裏點頭,竟是一起擡腳出了罩房,只留給他們一句:“你們先歇着,我們去看看。”
君陶見狀,心頭崇敬又多一重:“這便是大俠氣度吧!”
君陽面兒上不說,但看面色,也能知道他正在低調、矜持地贊同弟弟。
聶、盧夫婦沒多說什麽,只是能從眼神裏看出他們的擔憂。
錢貴:“……啊?”
所以白大俠和梅大俠到底是幹什麽去了?
……
……
自然是在山匪到來之前,看看譚家人的相處狀況。
沒了被邀請留下的客人,這頓晚飯的主體就成了譚員外與孟家幾人推杯換盞。每喝一杯,都要謝一句孟家叔伯們白日的操勞幫忙。
孟家叔伯們便笑,說:“如何算得上操勞?能來員外家中,我們只有歡喜。”
譚員外醉眼朦胧:“你們孟家着實是生了個好女兒,哈哈!”說着,又要再來一杯。
與這邊的熱鬧相比,旁側小夫妻在的角落,就顯得有些冷清了。
譚俊秋身體太差,按說不該沾酒水,這會兒卻拿着杯子,一杯一杯地往下悶。
他喝第一口時,孟玉娘輕輕“哎”了聲。往後卻沒了動靜,丈夫喝酒,她便低頭哄孩子。掌心無意識地在文哥兒身上一下一下拍着,神思不知飛去何處。
白、梅兩人隐在屋頂,看着屋中發生的大小情形。片刻後,白争流忽而開口:“我看那譚家郎君,仿佛并不因有了孩子而歡喜。”
梅映寒也這麽覺得,“這幾人裏若說歡喜,怕是只有譚員外一人。”
白争流:“老來得孫,是該高興。”
梅映寒沒否認這句話,而是另起了一個話題:“白天那會兒,賓客裏有人說‘譚員外高興得像是又得了個兒子’,白兄可還記得?”
白争流皺眉:“這——梅兄,你的意思是?”
梅映寒問他:“你聽到這話,是什麽感覺?”
白争流實話實說:“沒什麽感覺。”
這不稀奇。別看刀客已經二十二歲了,放在尋常百姓家,不說已經成婚生子,起碼也是有個馬上娶嫁的未婚妻的年歲。
可白争流年少時一心習刀,歲數稍長些又走入江湖,追查起血魔大案。前面與傅銘談情,方算他頭一段正式感情經歷。如今他孤身一人,又認清楚自己喜歡郎君,約莫這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子嗣。再論及孫子這樣更遙遠的話題,他自然無法回應。
梅兄不會不知道這點,怎麽還拿這話問他?
白争流難得納悶,困惑地看向梅映寒。沒想到,梅映寒回了他一個一模一樣的眼神,同時道:“我也一樣。”
白争流:“……”
白争流:“可是?”梅兄一定還有後半句話沒說。
梅映寒神色微斂,淡淡說:“村裏其他人的反應,卻像那人說了什麽了不得的話。”
白争流垂眼想片刻,忽而反應過來。
這下子,皺起的便不光是眉頭,還有刀客的半張面孔。
他不可思議:“怎會如此?”
梅映寒說:“我也覺得難以想象。”
白争流和他确認:“梅兄,你我想得是同一件事?那孩子——”
梅映寒道:“再看看吧。”
白争流心神不定,勉強點頭。
說是“再看看”,可往後的譚家幾口人之間發生的事情,實在乏善可陳。
刀客一心盯着譚員外和孟玉娘,可這兩人之間隔着數人。莫說有什麽互動,就連一個眼神交流都沒有。反倒是孟家幾位叔伯堂兄,白争流數次看到他們望向孟玉娘。
孟玉娘有時留意到了,更多時候卻沒有。到後面,更是早早借口要哄孩子睡覺,從正房離開。
她走的時候,譚員外還又說了聲:“孟家生的,真是好女兒啊!”
孟家叔伯們聽到這話,只是笑笑,并不出聲。
一頓飯吃了小半個時辰。白、梅兩人從罩房出來時天邊還有幾分青光,再回去時,已是頂着滿天星鬥。
他們是眼看各人回了各房,又盯了片刻,确保無人離開後才回來的。門關上,諸人充滿期待的目光看來。白争流想了想,決定向在場衆人裏唯三的已婚人士提問:“在你們看,譚家秋郎、孟玉娘這對夫婦感情如何?”
聶清娥聽着,猶豫一下,回答:“我看了幾日,是覺得孟玉娘待譚秋郎頗關切。只是比起關切夫婿,她還是更關切孩兒。”
錢貴對此經驗十足,道:“有了孩子的女郎正是如此,我家夫人也一樣。”
聶清娥問:“白郎,梅郎,你們是有什麽發現?”
白争流沒有隐瞞,直接說了自己和梅映寒前面的猜測。寥寥幾句話,聽得在場其他人目瞪口呆,震撼當場。
白争流只好補充:“我與梅兄也只是這麽一猜。再有,哪怕村裏真有流言,也不能說明那兩人之間有什麽,譚家慘案更是于此無關。”說白了,世人多愛捕風捉影。
衆人還在恍惚之中,一時無法做出回應。
白争流左右看看,最終道:“要驗證這些,只要明日問問來赴宴的賓客。今晚,還是先度過山匪一劫再說——聶前輩,”他轉向聶清娥,“趁着還有時間,不如前輩來和我們說說山匪的狀況吧?”
作者有話說:
本章重點:
小白:有梅兄和我一起分擔壓力,開心=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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