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費奧納騎士團二周目

迪盧木多，看着我。我不需要你的愧疚。

愧疚是世界上最淺薄的感情。因為一旦你完成了補償就會将我抛之腦後。

按照設想，迪盧木多在将巨人摔倒在地下之後，便可以抓住時機撿起賽爾班的武器将他殺死。不能不說迪盧木多在對戰時是機智的，當自己最得意的武器在面對敵人失效時，再怎麽偉大的凡人騎士都會變得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嬰兒一樣。然而迪盧木多卻仍能夠冷靜分析，尋找對方的破綻……

可惜的是，迪盧木多并沒有成功将巨人摔倒——雖然他确實找到了對方的破綻，但是兩人之間的力量對比懸殊。少年時期的迪盧木多，遠沒有盛年期的氣力，因而反深海巨人掼＿（：3ゝ∠）＿倒在地。

然而這卻是個致命的錯誤。

胸腔傳來的劇震，讓迪盧木多半邊身體都麻痹。而巨人帶有神力的棍棒也毫不留情地揮向迪盧木多的頭顱……

“……團、團長…？”

迪盧木多已經準備好了腦漿四濺，然而擋在前面的高大身影切斷了通向冥府的道路，接住巨人一棍的利衛旦幾乎半人都陷入了土中。他腳下的土地，被力的罡風刨出一個深坑。

利衛旦的劍對巨人來說也毫無作用，然而芬恩的身體流淌着神血，那麽他本人就可算作極佳的武器……迪盧木多只能感到神力的罡風将樹林摧折，在芬恩敏捷的身形下，揮舞巨棍的賽爾班顯得十分笨拙。在迪盧木多能控制身體站起來時，戰鬥已近尾聲——

只聽一聲巨響，被拳頭擊中的巨人像一片洩氣的皮球飛過森林的樹頂，底下的樹木發出一陣撕裂聲，遠處騰起一大片鳥兒。而巨人這次再也沒有爬起來，他的腦袋被打得凹陷下去……

“團長——！”

迪盧木多的驚喜被驀然中斷，恐慌爬上他的眼睫。

利衛旦沉重的身軀倒在地上，他的右臂粉碎性骨折，體內無數斷裂的骨骼已讓他無法支撐起自己。在一時的無措後，迪盧木多立刻想到了“生命之水”，他像無頭蒼蠅一般尋找着水源，然而卻不得不悲哀地發現最近的小溪也離這裏有好幾公裏。

他忍住眼淚，想背起利衛旦。但是過多的骨折讓利衛旦無法被随意移動，否則一旦碎骨刺破內髒，後果更不堪設想。然而他沒有運水的工具，等他捧着水回來，一捧水已經所剩無幾。利衛旦的左手雖然受傷較輕，然而卻難以移動，而他又無法擡頭，這就意味，如果他要自己用左手來喝水，那麽那些珍貴的生命之水只會順着傾斜的手掌灑落在衣襟上。

迪盧木多眼看着珍貴的一小口生命之水要白白浪費，便匆忙傾身将其接入口中。他神色凝重地俯身，溫暖而濕潤的唇，貼上利衛旦因為失血而冰冷的唇。迪盧木多敏感地微微抖索了一下……

不斷地取水、喂水……等到利衛旦的傷勢恢複了十之**，迪盧木多才意識到兩人的親密……原本為了救人，心中着急，自然無心去感受唇上的觸感。而此刻最後一次離開利衛旦的唇，迪盧木多才感到這種果凍般柔軟的觸感……當自己的下唇被摩挲時的那種舒服，讓他不禁羞澀地紅了耳廓。

“團、團長……”

迪盧木多跪在利衛旦身邊，他松松握着的拳頭正擱在腿上。不過他的羞澀并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他現在終于也能靜下心來好好端利衛旦的面容了。

自從他離開費奧納騎士團已經有月餘，因而此刻的他比往日日夜觀察時更能感受到歲月在利衛旦身上的無情流逝。那燦爛的金色頭發竟然完全失去了光澤，呈現出了灰白的跡象。而那雙美麗的藍色眼睛，現在也處于皺紋的包圍中，往日那細膩的淺金膚色如今像是舊皮革一樣又粗又硬……

迪盧木多心中一陣酸楚，視野也變得水汽迷蒙……

“團長，我為你去摘羅汶果……”他慌慌張張地想站起來，想為自己的君主獻上青春果實，卻被制止了。利衛旦拒絕接受已經抛棄的東西。

青春也好，女人也好……如果是被他舍棄，就不再撿起。如果是被人搶走的，就搶回來再丢掉。

惡魔就是這樣任性而無情，但是迪盧木多還不會懂得這一點。

而惡魔也趁此機會編織甜言蜜語：

“……我不要你的愧疚，迪盧木多，”他的手指挑起騎士的下颌，騎士的淚水剛好沾濕他的指腹，“愧疚是世界上最淺薄的感情，因為一旦你完成了補償就會将我抛之腦後。”

“我只是……”迪盧木多哽咽地無法表達自己。

利衛旦問他是否在嫌棄自己衰老的面貌，迪盧木多搖頭，鴉羽般的柔軟黑發跟着晃蕩：

“衰老讓人想到死亡，”迪盧木多難過地低下了頭，“我不想看到您老去。”

當依然年輕的我，看到您蒼老的面容，就仿佛看到一條時光的長河将我們狠狠地分割開。

您永遠也無法明白我無法追趕上您的腳步的無助……

利衛旦只是摸了摸迪盧木多的頭。

在這之後又發生了很多事，其中最值得一提的便是山梨樹林事件。米達克聯合希臘王，用詭計将以芬恩為首的費奧納騎士團主力困在了黑泥宮殿。只有法沙和迪盧木多因為脫離隊伍得以幸存，為了守護因為魔法而失去力氣的夥伴，法沙和迪盧木多牢牢守住入口，與無數敵軍在河灘上戰鬥。一直從黑夜戰鬥到黎明……

然而這場入侵的起因、過程都已經不再重要。

對于經歷過相同事件的迪盧木多來說，在收獲勝利的時候也沒有太多的喜悅，更多的只是松了口氣而已。但是還是有些事情微妙地發生了變化。而這個變化的**，要從野營地上舉行的慶功宴說起……

費奧納騎士團本來就是出來圍獵遭遇了入侵，因此在戰鬥結束後大家幹脆毫無心理壓力地開始了野外bbq。搭帳篷的搭帳篷，燒烤的燒烤，篝火燃燒起來的時候，整個營地十分有歡鬧的氣氛。法沙和迪盧木多作為這次戰鬥的主要功臣，自然受到了大家的熱烈對待……只是不知誰哪個人說到了“君主恩賜榮♂耀”一事。

這次事件，性質比較特殊。因為身為君主的“芬恩”本身也被困險境，可以說是法沙和利衛旦的忠誠，才讓劣勢扭轉。這種時候，身為君主自然需要賞賜騎士，以表達自己對騎士忠誠的看重與信任。而身為凱爾特人，君主表達對騎士的信任之情的最好方式，莫過于與之親密交♂流。

比如，僅僅只是法沙曾經和利衛旦同乘一騎，就讓其他騎士下意識地認為法沙在利衛旦心中具有特殊地位。因為利衛旦總是高高在上，并不曾參與騎士們的日常交♂流，所以僅僅是身體相貼，都會被認為是騎士受寵的訊號。

作為費奧納騎士團實力首屈一指的騎士，迪盧木多也常常會收到其他騎士們遞出的橄榄♂枝。不過過于青澀的他拒絕了這些人的好意，他一致認為這種親密之舉，不過是對彼此的友情**錦上添花的作用。然而，當知道法沙曾和君主享受過兩人世界後，迪盧木多就不免有點張然若失。

他想起自己上輩子被芬恩嫌恨，心中更是抑郁不平。

明明……我比法沙更可靠啊。

感到委屈的迪盧木多只是低着頭悶悶地吃肉。

晚上因為帳篷不夠的原因，難以避免地出現大家共用帳篷的情形。作為費奧納騎士團的首領，自然不會有人會讓利衛旦讓出自己的帳篷。是以當利衛旦讓迪盧木多去他的帳篷的時候，周圍的騎士們都一臉驚愕。

不過因為迪盧木多人緣不錯，抱着羨慕之情的衆人多數對他投以“恭喜哦”的目光。

迪盧木多有些難為情地站着，利衛旦拍了拍身邊的床鋪，示意迪盧木多和他一起睡。迪盧木多同手同腳的走過去，然後渾身僵硬地躺了上去。

迪盧木多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毫無頭緒，憑借着上輩子的經驗，他倒是稍微有點男女知識，男男之間卻是一片空白。

騎士友人們也只是含糊其辭地說着：“……這種事就是……你必須把最脆弱的部分交給團長，而團長也會将最脆弱的部分交給你……以此來建立互相信賴的友♂情。”

但是很長一段時間，利衛旦也毫無動作。

事實上他完全就是睡着了，因為他無意識地轉動了腦袋，那些枯燥得花白頭發撓到了迪盧木多花朵般鮮嫩的臉蛋上。然後，他轉了個身，将寬闊的背部對向迪盧木多。

迪盧木多微微一愣，随即眼眶紅了起來。

他想起在進帳篷前騎士朋友關于“一定要溫柔地對待團長的脆弱之處”的囑托，便像一只貓咪般哽咽起來——

這、這就是來自君主的信任嗎！

這就是充滿信賴的友情嗎？！

團長竟然這樣毫無防備地将後背交給了我！

迪盧木多忍住不發出抽泣聲，而是遵循着友人“一定要溫柔地對待團長的脆弱之處”的囑托，伸出手臂小心地從後背抱住了利衛旦。

——所以，如果有人想要傷害團長。那就先将刀插。入我的胸口吧。

這樣想着，将臉貼在自家團長偉岸的背部的騎士，也開始放緩呼吸，放任自己的困意。

他的手指觸摸到了團長的手背，那種年老者略微粗糙的皮膚觸感，令他無意識地摩挲了幾下。明明是以保護者的姿态擁住對方，迪盧木多卻像是在媽媽的子宮裏般十分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