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氣氛組

許斯嶼捏着盤子的動作頓了幾秒,才又重新拿百潔布前後擦一層泡沫上去,放到另一個水池,神色淡然道:“你想多了。”

“真的嗎?”七七明顯不信,懷疑的看向他。

許斯嶼看了眼身後的三角支架,問起剛開始就想問的問題來轉移話題:“你們節目已經…”

他想了想措辭:“沒有贊助商願意贊助了嗎?”

他終究還是留了點面子,沒有脫口“落魄”二字。

冷不丁的扯到這個話題,七七懵了一下:“……?啊?”

他指了指後面的攝像:“手持攝像機…”

“哦哦哦。”她反應過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瞎扯,“确實,現在市場不景氣嘛,贊助商覺得賺不回來就不會給你投資。而且這活全天跟在別人後面跑也挺累的,扛着個幾十斤的攝像機很受不了啊,再加上手持的也便宜嘛,就換了。”

他不太懂這些,聽完也只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打了這麽一個岔,她也把原本想要問的東西給忘記了,兩人又重新進入了安靜的洗碗流程。

洗完了碗,七七跟他說了一聲,就先上了樓回了自己房間。許斯嶼本來想休息一會兒,剛走到門口,卻正好碰到了回來拿魚竿,準備和幾個釣友去釣野生魚的周老爺子。

周振嶙看了他一眼:“碗洗完了?”

“洗完了。”許斯嶼點頭。

周振嶙若有所思:“那你現在就可以去插秧了。秧苗我之前已經放過去了,就在那個路邊,綠色的那一大盤子就是,你一過去就能看到,別把它當野草了啊。”

許斯嶼:?

什麽時候放的?

他知道自己逃不掉,在內心嘆了口氣,無奈的點頭:“知道了老爺子。”

周振嶙聽他一口一個老爺子,聽得怪別扭的,擺了擺手:“得,別這麽叫。叫我周爺爺或者周老就行。”

許斯嶼頓了頓,順從的點頭:“好的周爺爺。”

周振嶙拿着魚竿和魚餌箱以及一個大桶出去了,許斯嶼去工具間拿了一條幹淨的下水褲換上,在門口等着七七。

七七姍姍來遲。

她換了一件黃色帶一圈小花刺繡的短袖T恤,和一條绀色的無刺繡布裙。頭發編成了兩股麻花辮,束發的頭繩上帶着朵向日葵,還戴了頂有蕾絲花邊裝飾的草帽,滿滿的活力與青春氣息。

許斯嶼:“……?”

看來他是真的一個人幹活了。

七七左看右看跑去草棚下提了個小板凳,又跑回他身邊,拍了他一下,迫不及待道:“走走走,沖沖沖!”

許斯嶼:“……”

“好的。”

到了田邊,許斯嶼還有點不死心的問:“你真的不下田嗎?”

“這麽熱的天。”她笑眯眯的紮他的心,“當然是坐着看你下田啦!”

好不容易有一年大夏天不用被爺爺逼着一起下田插秧,這叫她怎能心情不愉悅?如果能配上一根冰棒,那簡直可以開心到起飛了好吧?

她本來确實也準備臨過來前去小賣鋪買根冰棍,到這邊來一邊看他插秧一邊吃的,但是想了想有點筍,還是作罷。

她說着,就搬着小板凳找了片稍微太陽沒那麽大的地方坐下,手裏舉着攝像機拍他。拍着拍着,她還信誓旦旦的開口:

“你放心,雖然你只是一顆冉冉升起的小糊星,但是!別人家該有的應援排面和氣氛你也一點不會少。我不跟你吹,我可是氣氛組組長!”

許斯嶼:“???”

什麽冉冉升起的小糊星?什麽應援?

她在胡言亂語什麽東西?

他已經開始和同齡層的人有代溝了嗎?

随後,在許斯嶼茫然無奈妥協各種亂七八糟的情緒交雜着插秧的時候,七七三百六十度的向他展示了什麽叫做“飯圈女孩的應援實力”。

一整個下午,他耳朵邊充斥着的除了她的加油聲還是她的打氣聲,跟3D環繞似的在他耳邊循環播放着那句“斯人如玉,嶼你同行”。

她一個人硬是喊出了一個師的氣勢,喊得他頭皮發麻,腦瓜子嗡嗡地。

最後他恍惚的想:不愧是氣氛組組長。

就差把這句八個字的slogan強行刻進他的DNA裏了。

七七是拿出了十足的誠意去給他支撐信念,平日裏看演唱會都沒看他插秧喊的賣力,一整個下午下來,她整個嗓子都要炸了。

回去的路上,是許斯嶼幫她提的板凳。

七七聲音沙啞的咽嗚:“嗚嗚嗚為了你我真是付出了太多,我可太不容易了。這次就算了,下次記得給錢。”

許斯嶼眼皮一跳:“還有下次?”

七七一想也是,光這一次都快要了她的命了,确實整不起第二次了,于是火速改口:“算了,沒下次了。”

他這才松了口氣。

沒下次就好。

一回去,七七就跟離了水的魚一樣,有氣無力的癱在了懶人沙發上,仿佛今天下午插了幾個小時秧的人是她。

看她真的很難受,一想到一部分原因還是因為自己,許斯嶼多多少少有些過意不去,生平第一次給人端茶送水了起來。

七七捧着杯子,聲音嘶啞的告訴他藥箱在哪兒,許斯嶼不知道該拿哪種藥,就直接把藥箱提了過去讓她自己選。

七七翻了半天也沒翻到消炎藥,連金嗓子都沒有,她依依不舍的從兜裏摸出了三十塊:“幫我去買點藥吧。”

“行。”

許斯嶼欲接過,冷不丁的和她眼神撞到了一起,看着她那看錢跟看命根子一樣的眼神,他手微不可聞的抖了一下,甚至有種自己即将接過的不是錢,而是她的命的錯覺。

兩人無聲的莫名僵持了一會兒,七七這才閉上了眼,把錢塞到他手裏,用在破音邊緣反複橫跳的嗓子說:“借你的,以後記得還。”

許斯嶼捏着錢僵在原地:“???”

借給誰?讓誰還?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錢是拿給你買藥的?”

七七點了點頭。

“那為什麽是借給我的?”他不理解。

七七沒說話,只盯着他瞧。那雙鹿眼水汪汪的,仿佛随時都要落淚一樣,看着他,像是在說:“我現在這樣不都是為了你嗎?你怎麽好意思問我為什麽?”

許斯嶼深吸一口氣,妥協:“行,算我借的,以後還給你。”

“好。”她這句倒是應了,還可憐巴巴的補充,“我很窮的,你可別騙我。”

許斯嶼無奈:“不會。”

許小少爺着實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一個小姑娘盯着,讓他別騙她的錢。

就像他曾經也沒有想過,自己會為了三十塊和人磨叽半天。

村裏唯一的小藥店在村頭,等他一去一回也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他推開門進來的時候,電視還開着,沙發裏窩着的少女睡的正香。

他想了想,拿過遙控器把電視關掉,輕輕的戳了一下她的胳膊:“七七?藥給你買回來了。”

她整個人窩在懶人沙發裏,看起來小小的一只,睡相也很乖,格外的人畜無害。

他不好多盯着她看,只能別過頭又戳了她兩下。

七七悠悠轉醒,看着桌上的藥盒,第一時間伸出手:“我錢呢?”

她們村裏買藥不貴的,三十塊肯定花不完。

許斯嶼:“……”

不是說好了以後還?

他覺得看她這架勢,像是找零也要,後續還要還她三十塊的樣子。

他拿出錢給她,七七迫不及待的接過,因為全都是零錢,她還點了點。

許斯嶼:“……”

他終于見識到了什麽叫做真正的財迷。

不過轉念一想,農村條件不好,賺錢不易,她可能努力攢一年也攢不了多少錢,他似乎又能理解了。

許斯嶼給她講了服藥說明,最後還不忘叮囑了兩句:“你這段時間還是少說點話吧,這樣好得快。”

七七下意識的想回答,很快又反應過來,手在嘴前做了個拉拉鏈的手勢,一雙小鹿眼眨巴眨巴的,表示自己知道了。

周老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孫女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随後一問,才知道她暫時不能說話了,可把老爺子給心疼的。

尤其是知道了這是因為許斯嶼,開始看他哪哪兒都感覺不順眼,瘋狂的挑刺。

莫名被扣了頂“害人不淺”大帽子的許斯嶼:?

也不是他強迫她給他當氣氛組的啊。

就很離譜。

在此期間周老甚至作勢要打他,那許斯嶼自然不可能傻傻站着給他打,兩人追逐之間,他轉身時一個沒注意,胳膊撞上了擺在電視旁邊的青花瓷花瓶。

周振嶙看着自己價值四十萬的古董花瓶,差點沒心肌梗塞,攏着那半邊完整的大塊碎片心疼的無以複加。

許斯嶼知道自己這回是真闖禍了,也沒再跑,準備認命的讓他教訓一頓算了。

只不過周振嶙現在是徹底沒心思管他了,一心緬懷剛剛逝去的寶貝花瓶。

許斯嶼在一旁站着,着實不解。

看老爺子這悲從中來的表情,他差點都要覺得是真古董花瓶了。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許斯嶼在心裏給他的行為想了個合理的解釋。

大概就是人老了,容易對一些陪了自己許多年的老物件産生感情,冷不丁的被摔了,難免悲痛。

接下來的幾天,許斯嶼比被送過來前的半個月還要老實。

不僅任勞任怨的幹活,當丫鬟一樣給七七端茶送水,甚至還不甚熟練的點亮了“我拍我自己”的技能,偶爾還會貼心的對着空氣發個小脾氣,給她積累素材。

經過這麽短短幾天的時間,原本空落落的水田裏已經插上了五分之一的秧苗了。為了讓七七嗓子好的快一點,他每天還會抽空去叉魚,周老爺子再做成魚湯給她喝。

他偶爾都有種他其實是被上學耽誤的叉魚高手的錯覺。

問:真的會有變形節目的主人公能這麽勤勞,甚至自己給自己拍素材嗎?

答:有,提名《不存在的孩大十八變第五百一十二期》主人公許斯嶼。

許斯嶼:老實說,他甚至都有點被自己的敬業精神給感動到。

作者有話要說:

別人:老婆沒關系,你歇着我來!

許少爺(不可思議臉):你真的不下田嗎?你真的真的不下田嗎?你真的真的真的不下田嗎?

許少爺最大的一筆債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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