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有喜啦!

第4章有喜啦!

萬壑山上并不适宜種橘樹,因此秦岚之辛辛苦苦種了一大片,存活的也只有一小撮,結得果還又小又癟,幾乎不能食用。

但好歹成了林,不用白不用,便在其中修了一棟小竹樓,外面罩了毛氈,底下用結實的木樁架空,冬暖夏涼,很是舒服。

謝喻蘭被蒙着眼送到了小樓前,秦岚之放下手,靠在他耳邊輕聲道:“到了。看看喜不喜歡?”

秦岚之眼裏帶着期待,這是他當年親手給謝喻蘭建得竹樓,兩人成婚那天還在這裏住了多日,隔着前面的雙蘭殿,仿佛是隔開了恩怨不清的江湖武林、紅塵俗世,日子過得好不潇灑快活。

可他的期待到底落了空。

謝喻蘭眨巴着眼看看四周,臉色詫異:“啊,這樓……”

秦岚之看着他:“如何?”

“很有特色。”謝喻蘭點頭,欲言又止,“這些……就是大公子說的橘林?這……”

“山上氣候不宜種橘樹,這已是難得能存活的幾株。”秦岚之道,“長得矮小了些,枝葉稀疏,果實也不能吃。但有香氣。你聞聞?”

秦岚之獻寶似的,拉着媳婦兒站到一顆矮樹下:“好聞嗎?”

對方一片心意,謝喻蘭又不是那不領情之人,臉色鎮定道:“好聞。有果酸的清香。”

“就知道你喜歡這個。”秦岚之又推着對方往竹樓走,“先生從今日起就住在這兒,缺什麽只管讓花三去準備。”

謝喻蘭登上竹樓,放眼四望,矮矮的橘樹林似也有另一種風情。白霧缭繞下,遠處的山脈隐約可見,天高地闊,倒是令人心曠神怡。

竹樓裏意外地還挺大,用竹竿撐起窗戶,遠山橘林便似被竹子做得畫框給框了起來。

窗下搭着木榻,挂着驅蚊用的藥草,榻上鋪了軟硬适宜的墊子,中間擺了個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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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棋盤上落了灰,幾片葉子落在上頭,虛虛蓋住了還未下完的棋局。

另一頭桌椅、書櫃、餐桌和睡榻樣樣不缺,睡榻後面用屏風隔開,裏頭擺着沐浴用的木桶,兩只小竹凳在木桶邊整齊放着,其中一只凳子上還放了一只簡易的小橘燈。

謝喻蘭幾乎是一眼就喜歡上了這裏。

“大公子有心了。”謝喻蘭興沖沖地在屋裏轉了一圈,拿起那只小巧的橘燈,托在手裏左看右看,“這地方如此好,讓給我住真的可以嗎?”

“先生盡管住。”秦岚之背手而立,單手托住面具,将之取了下來,一雙犀利如鷹的黑瞳直直望向男人,“我就怕你不喜歡。”

“喜歡!”謝喻蘭脫口而出,回頭看見秦岚之面容,愣了一下,“大公子你……”

秦岚之看着他,偷偷往前一步,眼帶鼓勵:“我怎麽了?”

“你……”謝喻蘭皺眉,若有所思,提着那小橘燈也朝秦岚之走了兩步。

山風從他們之間穿過,鼓脹了秦岚之的衣袍,撩動了謝喻蘭的青絲。過往記憶如流水從二人之間淌過,在這竹樓裏的笑鬧聲仿佛尚在耳邊,但一轉眼,又什麽都不剩了。

秦岚之眉目深邃,輪廓鋒銳,俊朗如畫,謝喻蘭再沒見過比他更氣勢如虹之人,仿佛一個眼神就能定人生死,令人發自內心感到欽佩。

只是……

他提着小橘燈走近了,仔細端詳男人面容,輕啓薄唇道:“大公子,我觀你神色沉郁,印堂發黑,面容消瘦……怕是不好啊。”

秦岚之:“……”

秦岚之深吸口氣,順着他話問:“如何不好?可有治療之法?”

“唔,具體還得讓我把把脈。”

謝喻蘭挽起袖子,從藥箱裏摸出個軟墊擺在桌上,又燃起鼠尾草,在旁邊扔了三枚古幣,讓人搞不清他到底是要看病還是算卦。

秦岚之一句沒多問,坐下将手搭在軟墊上,謝喻蘭微微眯眼,嘴裏念念有詞,一副“得道高僧”似的模樣,兩指輕輕搭在了他的脈門上。

搭得位置都是錯的。

秦岚之:“……”

謝喻蘭閉眼琢磨半晌,又偷眼去瞧:就見秦岚之手臂粗壯有力,小臂上還有深淺不一的傷痕,膚色呈好看健康的小麥色,挨得近了,能感覺到對方強大壓迫的氣息。

那是上位者習以為常的氣息,沒有刻意收斂。謝喻蘭心神一動——這人內功好生強悍!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謝喻蘭突然覺得有些困,便搭着對方的手,腦袋一下一下地點着。

秦岚之沒有叫醒他,只靜靜地在霧色光線裏以視線細細描摹對方輪廓。

小半月不見,被他挂在心尖上的人瘦了、單薄了,看起來如同走失的小獸,急需要他的疼愛和呵護。

他們都這麽久不見了,他卻不能理所當然地抱抱他,親親他。秦岚之面容威武,鎮定自若,內心卻寂寞孤單,心酸也心疼。他伸出另一只手,輕輕撫過謝喻蘭面龐,對方在淺眠裏習慣性地蹭了蹭他的掌心,那依賴的模樣,令他一顆心盡數軟爛下來。

天色漸暗時,謝喻蘭驀地驚醒過來。

他躺在睡榻上,蓋着被子,手腳都睡得暖呼呼的。窗下棋盤前,秦岚之撐着臉研究棋局,指尖夾着白子,擡眼朝他看來。

恍惚間,謝喻蘭一聲“阿之”就要喚出口。但又及時清醒過來,揉了揉眉心,那熟悉感已不翼而飛。

秦岚之壓低聲音,在暮色裏仿佛同人咬耳朵般:“先生睡得可還好?”

“……”謝喻蘭面紅耳赤,“抱歉……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困。”

“無妨。”秦岚之道,“這屋裏灑過安神的藥劑,先生大概是近日太累,才會如此。”

“原來如此。”謝喻蘭翻身坐起,伸手理好衣襟,又聽男人問道,“先生當真什麽病都能治?”

“自然!”謝喻蘭忙坐直了,自信滿滿。

秦岚之點點頭,随口道:“我近日不知為何想不起前事,整日迷迷糊糊。先生如何看?”

謝喻蘭擡頭,清隽眉眼間仿佛透着澄澈的光,一片爛漫:“大公子是哪些事想不起來?”

“……什麽都想不起來。”男人慢聲道,“我是誰,從哪兒來,為何在此,全無印象。”

謝喻蘭詫異問:“你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我是秦岚之。”男人道,“但為何是秦岚之,不記得了。”

秦岚之微微一頓:“先生可有想過,自己為何叫謝喻蘭?”

謝喻蘭茫然了一瞬,道:“姓名自然是父母所定。”

“先生之前說,家中再無他人,是為何?”

“……”謝喻蘭只覺話到了舌尖,卻無論如何說不出來,仿若記憶被蒙在了古怪的濃霧之中,明明呼之欲出,又轉瞬即逝。這種感覺令他分外不舒服,便皺眉轉移了話題,“現在是為大公子看診。”

秦岚之點到即止,幽幽道:“我想不起自己是誰,為何在此,也不認識周圍的人。經常一覺起來,感覺自己是別人,頗有莊周夢蝶之感。”

謝喻蘭哦了一聲,走近了看秦岚之手下棋局。秦岚之極其自然地拉住了他,口中說着“請坐”,手卻不知是有意無意,指尖從謝喻蘭手心裏滑過。謝喻蘭仿佛被燙了一下似的,指尖不由得縮了縮。

他莫名生出一股感覺,仿佛這具身體早就習慣了這般觸碰,甚至帶了點條件反射的“興奮”。

秦岚之觀察他的神情,問:“先生偶爾會有這種感覺嗎?”

謝喻蘭看着棋盤走神:“什麽?”

“會覺得自己是別人,又或者……感覺周圍的一切都不真實?”

謝喻蘭感覺對方在暗示什麽,但細細想來又不解其中關竅。

他搖頭,心不在焉道:“沒有。”

男人意味深長道:“先生可知,莊周夢蝶……不知是蝶夢莊周,還是莊周夢蝶。身在其中,本就很難分清真假。”

謝喻蘭覺得對方說話神神叨叨,心說:這病症犯起來果然吓人。明明看着挺正常一人,轉眼就說起了胡話。

什麽莊周夢蝶,怕是還沒睡醒。

謝喻蘭暗自搖頭,收拾了桌上軟墊,拿了旁邊三枚古錢在桌上細細分辨,嚴肅道:“大公子,你這情況可不太好啊。”

“……”

“古有攝魂一說,三魂七魄丢了兩魂,人便癡傻妄想,癔症不斷。我觀大公子印堂發黑,面色憔悴,雖不好說是丢了魂魄,但心思不整,癔症嚴重……來來,我這有魂魄無恙平安符,你貼身帶着,能保你魂魄盡早歸位。”

“……”秦岚之深吸口氣,額角輕抽,“先生不是大夫嗎?為何不開藥?”

“啊。你還知道這個?”謝喻蘭一臉‘被你識破啦’的意外,自言自語道,“看來邏輯正常,基本常識也有……不好糊弄。”

秦岚之:“……”

謝喻蘭擺擺手,從藥箱裏摸出陳皮制成的各種零食、果醬,挨個放在秦教主面前:“這就是你的藥,每日飯後服用。我會幫你記着的。”

秦岚之:“……”腦殼疼。

謝喻蘭自然是不會看病的,他在他的世界裏,以他的邏輯給秦教主開好了“神藥”,轉頭又忘了這回事,晚飯前去廚房溜達時又塞給花三一堆陳皮,讓其熬粥時放些下去,美其名曰食補。

花三無奈答應,見自家教主還暗中跟在謝喻蘭身後,只得偷偷問道:“先生,我家大公子的病……可能治好?”

謝喻蘭拿了人家的雞腿,啃了滿嘴油,眼睛亮亮地答:“能,能。不是什麽大事。”

“那……到底是什麽病?”

“嗐。”謝喻蘭一揚寬袖,如果忽略他手中雞腿,倒顯得仙風道骨,似個白玉雕的小神仙般,“你們都誤會啦。大公子之所以稀裏糊塗,說話前言不搭後語,不過是太過焦慮以至于走火入魔,他內功深厚,一旦走火入魔輕則腦子糊塗,重則癱瘓在床甚至一命嗚呼……”

說到此,謝喻蘭還舔了舔唇邊的油漬,道:“大公子內力可真高。這萬壑宮究竟是什麽地方?”

花三:“……”

花三這會兒倒覺得,雖然夫人看起來癡傻,但好歹還有一點邏輯——走火入魔,這倒是說得通的。

只是還沒放下心來,謝喻蘭又補充道:“不過他因過于焦慮走火入魔也是沒辦法的事,第一次嘛,總是這樣的。你們要注意他的營養,平日一定要讓他睡足了,否則病症只會更加嚴重。”

花三:“……?”

花三生出不妙預感:“公子他……因為何事會焦慮到……走火入魔啊?”

謝喻蘭眨眨眼,喜上眉梢,拱手施禮:“原來你們還不知道麽?哎呀,大公子有喜啦,恭喜恭喜!”

躲在暗中觀察的秦教主:“……”

花三:“……”

廚房裏的其他人聞言啪嗒掉了手裏的菜刀、鍋鏟,總之有什麽掉什麽,連眼珠子也差點掉了。

作者有話說:

本文不是生子文。別信夫人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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