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平行世界(二)

第55章平行世界(二)

蔣晉楓住進來的時候很低調,他扮做下人模樣,穿着一身灰色粗布衣衫,拿粗麻繩做腰帶,戴了只草帽,只提着個小包袱就跟着管家從後門進了謝宅。

他低着頭,時不時朝左右打量,悄悄地記着路。

老管家禮貌道:“這幾日要委屈蔣公子了。”

“無妨。”蔣晉楓笑了笑,擡起臉來,五官顯出一副涼薄消瘦的樣子,嘴唇凸出,顴骨很高,眼睛細長上揚,看人時眼一眨不眨,仿佛死死盯着什麽般,令人背後發涼,“畢竟是爹叮囑過的,讓我這些日子不要露面,等他那邊安排好了,我便可以自由出入了。只是給你們添了麻煩。”

“公子不必客氣。”老管家看多了人,第一眼對此人的印象就不太好,但對方到底同自家夫人有遠親關系,平日也少有來往,大抵等盟主選舉結束,日後關系也不會改變,他便垂眸道,“客院是按照蔣掌門的要求布置的,若公子有不喜之處,請告訴伺候的人,我們會及時更換。”

“有勞。”蔣晉楓跟着老管家進了門,路過弟子房時,還朝裏頭多看了幾眼,笑着道,“謝家子弟的裝扮是錦城最好看的,文雅又素淨,低調卻又不失氣度。不愧是謝家。”

老管家低頭謙遜道:“公子過譽了。蔣掌門如今将蔣家打理得井井有條,去年武林大會蔣家子弟也拿了不少好成績,金閣榜上都有名呢。公子如今也被各位前輩看好,明年大會,還得請公子手下留情。”

蔣晉楓拉了拉帽檐,嘴角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哎,哪裏話,這我可不敢當。”

當夜,謝宅歡迎貴客做了不少好菜,謝夫人自然是做了拿手的銀耳湯,席上得到了蔣晉楓的各種贊揚。

“這銀耳湯味道太獨特了。”蔣晉楓換了身衣衫,長發随意束成辮子垂在肩頭,贊嘆道,“還有淡淡的桂花味,甜而不膩,入口即化,湯水濃稠……”

蔣晉楓道:“這是哪位廚子做的?請一定要教教我做法,我回去也好做給內人試試。”

“君子遠庖廚。”謝夫人捂嘴輕笑,“怎麽能讓你下廚?若是喜歡,方子我一會兒讓人送你府上去,讓其他人學着做就是了,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注意火候就好。”

蔣晉楓一愣,看向謝夫人:“伯母,這是您親手做的?”

謝老二舉杯笑道:“我娘就會做這一個菜,幾十年不變……”

謝夫人輕踩了次子一腳,瞪他:“吃你的飯,盡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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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晉楓眼珠一轉,樂了,也舉杯敬謝掌門和夫人:“原來是夫人不外傳的秘方,那我倒不好意思讨要了。能嘗到這特別的味道,晚輩知足了。”

席間衆人相談甚歡,蔣晉楓很會誇人,不顯媚俗也不過于殷勤,張揚和謙卑之間的度他把握得極好,令謝掌門連連點頭稱贊。

只除了謝喻蘭,整個席間難得的話少,不時偷看蔣晉楓,連東西都沒怎麽吃。

好幾次蔣晉楓敬他酒,他也只敷衍一抿,顯得心事重重。

蔣晉楓多看了謝喻蘭一眼,待散席後,在回院落的小路上叫住了他。

“喻蘭。”蔣晉楓笑着道,“我瞧你臉色不好,可是哪裏不舒服?”

謝喻蘭不知為何,後背發涼,雞皮疙瘩直冒,下意識就往後退了幾步:“沒有。”

蔣晉楓挑眉,站住了,放緩了聲音:“喻蘭為何如此防備我?可是我哪裏做錯了或說錯了話?”

謝喻蘭搖頭,不自覺捏緊了袖口:“沒、沒有,我有點困,想先回房了。告辭。”

蔣晉楓沒有再追上去,若有所思地盯着少年遠去的背影。

都說謝喻蘭被家裏養成了個草包,平日無憂無慮,缺心少肺,應是整個謝宅最不需要在意的人。可現在看來,好像也不是這樣。

算了,總歸是個被寵壞的少爺,不足為懼。

後半夜,謝喻蘭始終睡不着,幹脆起身冒險朝客院行去。

伺候的小厮——小童緊緊跟着他,還不停地打哈欠:“少爺……您這又是做惡夢了嗎?”

“噓。”謝喻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趴着客院圍牆往裏看,“你幫我望風,別讓人瞧見我。”

“……”小童無奈,在自家還跟做賊似的,也不知少爺又折騰什麽。

謝喻蘭不敢靠近,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怕被裏頭的人發覺,只敢離得遠遠的觀察。

但這樣觀察,自然是觀察不出個所以然的。

他有些惱火,抱着手臂立在牆下思考——這時候他倒是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好好跟着爹學功夫了。

雖說他輕功一流,但還不擅長掩飾內息,很容易被高手發現。他也不确定蔣晉楓到底算不算是高手……但爹娘都說,他在年輕一輩裏是很不錯的。

既是蔣家未來的繼承人,想來實力不弱,他在外圍走了一圈,還沒想出什麽好辦法,就聽裏頭傳來一陣輕微的動靜。

謝喻蘭一下站住了,耳朵尖動了動,眯着眼輕巧地翻上了旁邊的高樹,隔得遠遠地往裏看。

就見大半夜的,蔣晉楓穿了身黑衣出門,他手裏捧着只灰黑色的東西——像是鳥?可能是夜枭之類,看着比尋常鴿子大。

那夜枭腳腕上綁了東西,蔣晉楓似不敢托大,穿着夜行衣翻身出了院落,一直到了偏僻無人處,又翻牆出了謝宅,才放飛了那只夜枭。

謝喻蘭遠遠地跟着,看不清夜枭離開的方向,随即又跟着蔣晉楓翻回了謝宅。

這家夥果然不對勁。

謝喻蘭抿唇,見人回房之後沒了動靜,想來是休息了,他才悄悄朝大哥房間去了。

沒想到,大哥居然也沒睡,竟是在等他。

“大哥?”

“大半夜的不睡覺,亂跑什麽?”謝喻竹眯着眼看他,不悅道,“你就那點三腳貓的本事,還學會跟蹤人了?也不怕被發現?”

“……你怎麽知道?”

“我答應過你會派人盯着他。”謝喻竹沒多提,領了弟弟進房,屋裏,老二謝喻星也在,正聽人彙報什麽。

“喻蘭,多虧你機靈。”謝喻星聽完彙報,一揮手,那人便離開了。謝喻蘭已認了出來,那是謝家的掌門護衛,隸屬掌門管轄,前年大哥接手了部分府裏的事物,多半也接管了部分護衛。

“那小子果然有問題。”謝喻星沖二人道,“夜枭是往蔣家去的,蔣雷澤早早就等着了。信裏寫了什麽還不清楚,但若不是心虛之事,何必要趁着半夜傳信?”

謝喻竹沉眉坐了,手指在桌案上輕敲:“蔣家到底有什麽目的?”

“管他有什麽目的,”謝喻星哼了一聲,“找個理由将人趕出去便是。”

“到底是有遠親關系,他爹還是娘的師兄。”謝喻竹搖頭,“若蔣家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這件事被他們故意傳出去,只會對謝家名聲不利。況且……”

謝喻竹擡頭看着自家兄弟:“現在是敵人在明,我們在暗,不趁這個機會搞清楚他的目的,放他離開,反倒養虎為患。”

謝喻星想了想:“也有道理,可有些事防不勝防……萬一……”

“此事我會禀告爹娘,也會派人十二個時辰盯着他。”謝喻竹道,“蔣家那邊,二弟你帶人去盯着,總歸蔣晉楓現在住在我們這兒,找個借口随時過去看看,也情有可緣。”

謝喻星點頭答應,謝喻蘭舉手道:“我呢?”

兩個哥哥齊齊轉頭看他,謝老二笑了聲,揉了揉弟弟的腦袋:“你已立了大功,還想做什麽?以防你被蔣晉楓看出問題來,最近最好別跟他碰面,白天多出去玩兒吧。”

謝喻蘭:“……”

謝喻蘭憤憤不平回了房間,雖然知道大哥二哥盯着對方,但自己出不上力,到底不舒服。

他總怕漏掉了什麽,想來想去,幹脆留了封書信,然後收拾了包袱帶着小童趁夜跑了。

總歸大哥二哥也不想讓他見蔣晉楓,他這一走豈不是正好?

明日全家就都會知道蔣晉楓有問題,只要不是毫無防備,他便也能走得放心許多。

次日,小厮發現三少爺留信跑了,吓出了一身冷汗,連忙去找掌門。

謝家爹娘、老大老二一齊盯着那封短信,無語至極。

謝喻蘭居然說……他要去找人幫忙?

這事還未有定論,他要去找誰幫忙?錦城裏幾大門派彼此都有牽連,若此事不止關系蔣家一家,其中還有別的門派參與其中,他去找人幫忙……豈不打草驚蛇?

謝喻星嗐呀一聲:“三弟糊塗啊!”

謝掌門皺眉搖頭:“都是你們慣的……”

謝夫人掐了丈夫一把:“怪誰?他嫌累不想練功,你不也睜只眼閉只眼地放過了?若換成喻竹和喻星,你早打斷他們的腿了。”

謝喻星嘎嘎樂了:“是,爹最不公平。”

謝掌門眼睛一瞪,旁邊幾位心腹弟子道:“之前不是說師弟做了個夢嗎?也許他真的知道什麽內情?只是不方便對我們說?”

謝喻星翻了個白眼:“你們還真信啊?”

幾位弟子你看我,我看你,摸摸腦袋,也不知該怎麽說。

主要吧……師弟平日雖沒心沒肺了些,卻也不至于做出這等蠢事來。

或許,真是有什麽內情呢?

“罷了。”謝喻竹嘆氣,道,“我已派人跟上去了,若有不妥,攔回來便是。總歸他在家裏也容易露餡。”

謝夫人捏着絹帕無奈道:“也不知喻蘭東西帶夠了沒有,那傻孩子,萬一就帶了幾件衣服,錢也沒拿怎麽辦?”

衆人:“……”

“這天也冷了,萬一衣裳也沒帶夠……”

“娘。”謝喻竹失笑,“喻蘭沒那麽笨的。”

“還不笨?”謝夫人直犯愁,“這麽大的事,也不同我們商量,自己就跑了。這還不笨?”

衆人:“……”

另一頭,謝喻蘭出了城,在馬背上打了個噴嚏。

小童在另一匹馬上,擔憂道:“少爺,最近城外雪大,萬一到時候大雪封山,沒了路,咱們就危險了……”

“那就趁着沒封山之前,趕緊的。”

“……”小童道,“您到底要找誰啊?”

“萬壑宮!”

“萬……什麽?!”小童差點從馬上摔下去,“您找魔教做什麽?!”

“不知道。”謝喻蘭吸了吸鼻子,“我覺得蔣晉楓有問題,他果然就有問題,那我做的夢也必然是有原因的。既然夢裏總是出現萬壑宮的名字,那我就去找萬壑宮!”

小童:“……”所以說,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萬壑山。

一夜大雪,厚厚的白雪壓彎了枝頭。

幾只山雞從林子裏跑出來,又被追在後頭的人拿石頭打中腦袋,咯咯兩聲栽倒在雪地裏,沒了聲息。

一雙月白靴子踏進雪地,無聲無息地靠近,伸手将山雞提了起來,樂道:“這下可以吃荷葉雞了!”

“吃屁。”一光頭大漢也跟了出來,叉腰道,“山雞肉結實,不适合做。況且你哪兒找荷葉去?還有,它一股子腥味……”

“閉嘴。”提着山雞的是個紮雙發髻的少女,臉圓嫩嫩的,五官還沒長開,看着十分可愛。但她此時兇神惡煞,指着光頭大漢道,“教主說要吃,那就必須吃!”

“……教主只是順口一提。”

“我做給你看!”少女不過十一、二歲,也可能更小些,她鼓着腮幫子不服道,“我說可以就可以。”

“行……”

光頭大漢嘆氣,準備将少女帶回去了:“你找了這幾只雞一天了,外頭冷,別感冒了,咱回去吧。”

要不又要被花三念叨了。

二人正要返回,就聽山下有人喊什麽。

一暗衛匆匆而來,見了二人,道:“六哥、小月兒。”

“怎麽了這是?”

“山下來了個人,說是錦城謝家的,要見教主。”

“誰?”光頭老六掏了掏耳朵,莫名其妙,“他說見就見?哪兒來的臉?”

“但他說……”暗衛皺了皺眉,不太确定地道,“他說他夢見了教主,他同教主有命中注定的緣分,一定要見。”

老六:“……”啥?

作者有話說:

我們口是心非的教主要出場了!搓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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