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黏糊
伊萊愁得厲害, 把自己俯得更低,想要去摸更深處的諾亞。但最裏面那層粘液已經開始硬化了, 他只能摸到一個堅固的、如同蛋殼般的東西,那“蛋殼”摸起來熱熱的, 仔細貼上去的話能夠感覺到有力的心跳。
伊萊稍微放心了一點。
他蹲在諾亞的身邊, 拿毛巾擦掉了手上的粘液, 打量着幾乎還保持着之前的體型的諾亞, 嘆了一口氣。
這個“蛋殼”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破裂?
而且這麽長時間過去了,裏面的諾亞不會覺得餓嗎?
伊萊去查看了一下堆滿了諾亞喜歡的食物的冰箱,然後把諾亞窩裏的被褥全部拆開洗曬了一遍, 很艱難地——諾亞又開始變重了——把它挪到了它出生的閣樓裏, 外面的陽光就像它第一天來到“dinosour”酒吧時一樣不溫不火, 透過它黏糊糊有生命般的粘液,在地板上投出一個黑色的陰影。
“午安。”伊萊說, “希望一覺醒來可以給你做上一頓大餐。”
閣樓這個溫暖的位置似乎讓諾亞感到無比愉悅,它的粘液中頻繁地冒出了氣泡,像是高興時小孩子吹出來的鼻涕泡泡一樣。伊萊總覺得自己能夠感覺到諾亞的微妙的情緒變化,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開始期待起諾亞再次“破殼”而出的模樣。
它身上的翅膀也許能夠再次長出來也說不定。伊萊想。
他吹了幾聲口哨,把自己全是傷疤的手臂換了藥,然後簡單地做了一些家務,到了傍晚的時候, 他下了一次樓, 準備去鎮上的木匠那裏給諾亞買一個新的食盆。
小鎮雖然比往日冷清了不少, 但晚飯後的傍晚還是會難得的熱鬧一段時間,不少人在沿着夕陽下的小道散步,養了寵物的更是紛紛牽出了自己的狗狗們,人聲和狗叫聲混在一起,稍稍驅散了這段時間給小鎮帶來的陰影。
伊萊經過亨利家的時候,遠遠地望見有三個穿着便服的男人站在他的門口,一個正敲着門,很快亨利就打開了門,其中一個男人出示了什麽證件,然後進到了亨利的家裏。
伊萊起初沒有怎麽在意,又朝着木匠的方向走了幾步,然後突然頓住腳步,心裏咯噔一聲,拔腿就往家裏跑。
那三個男人之中,有一個讓他感到無比熟悉的背影。
伊萊迅速回到家裏,将曬了一個下午的太陽的諾亞重新挪回卧室裏,思索了片刻,把它塞進了床底下,然後去庭院裏挑了幾塊木板,把底下空心的床全部用木板釘起來,僞裝成實心床的模樣,再放下床單,嚴嚴實實地遮蓋了起來。
家裏屬于諾亞的東西在上次已經被收拾得差不多了,伊萊又急匆匆地将物品整理了一遍,然後再次跑出門,沒有去木匠家,而是去了販賣寵物的店鋪。
店老板正坐在門口一邊曬夕陽一邊啃甘蔗,諾亞跑出了一身汗,氣喘籲籲,什麽都沒問,直接進了他的店裏,指着裏面最大的那只狼狗。
“老板,我要買這個。”
老板被他的模樣吓到了,舉着甘蔗愣了一會:“……哦,好的,這個大家夥售價200,它身體非常健康,我已經打過了疫苗。”
伊萊直接把錢放在了收銀臺上,連同狼狗的鏈子一起,直接牽了狗就出門。店老板還跟在後面提醒了好一會的喂養事項,伊萊敷衍地應了,拉着狗往酒吧的方向趕。
遠遠地,他看到那三個人正站在他的門口等他。
伊萊牽着狗慢吞吞地走了過去,三人一高兩矮,最高的那個穿着一身很休閑的衣服,帶着足以遮擋大半張臉的墨鏡,只露出了瓷器一般精致的小半截臉,他看上去不太耐煩,淡薔薇色的嘴唇微微抿着,雙手插在兜裏,靠在了門邊。
這張可以讓任何人過目不忘的臉,伊萊當然也記得。
是高登博士。
伊萊沒有過多地注視他,裝作沒有認出來的樣子,牽着狗走到他們身邊,有些猶豫地問:“請問你們是?”
其中一個矮個子的男人很和藹地笑開了,态度很客氣,道:“您好,前段時間貴鎮一直不太太平,我們這次只是例行檢查。”
說着,他掏出了自己的證件,上面是個人信息和警徽。伊萊跟任何正常人沒什麽兩樣地有些懷疑地打量了一會:“是又出什麽事情了嗎?”
“沒有這回事,您放心,只是例行檢查。”男人有些無奈地說,“您也知道,連續出了這麽多事情,我們的壓力也很大。”
伊萊嘆了一口氣,配合地打開了自己的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你們請。”
男人道了謝,對自己身邊的人打了個手勢,兩人分頭進入了伊萊的家裏。高登卻沒有立即進去,那雙極顯眼的祖母綠眼睛藏在墨鏡下面,不動聲色地打量着他。伊萊牽着狼狗從他身邊經過,他開口道:“你養的狗?”
伊萊蹲下身拍拍狼狗的脖子,這個狗也非常的乖,很熱情地舔了舔他的手心:“是的。前段時間我非常不走運地被一頭暴龍抓走,回來之後就去買了一條狼狗看家護院。先生也對狗狗感興趣嗎?”
高登沒有說話,墨鏡掩蓋了他的表情。半響,他轉身朝着酒吧裏走了過去,态度一如既往的倨傲。
伊萊不敢再把狗拉得更前,怕它被諾亞吓到,于是低聲安慰了它幾句,把它暫時栓在了院子裏,然後跟在高登的身後進了家門。
他們搜的非常快,兩個男人已經搜完了整個酒吧以及地下室和停車庫,上到了二樓。伊萊有些不情願地站在樓道裏,問:“二樓是我住的地方,也要看嗎?”
“是的,還請您理解。”男人笑意吟吟地說。
伊萊只好開了門,剛剛搞過衛生的家裏非常整潔幹淨,幾人分開搜查,高登拿出了有些類似于生命探測儀的東西,在客廳裏轉了一圈,然後就去了他的卧室。
剛進卧室,他手裏的那東西便亮起了綠燈,高登朝着綠燈肩頭指向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了窩裏睡着覺的愛麗絲。
他開始繞着卧室走動。
伊萊站在門口,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裏。他不确定高登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鎮子裏,也不确定他是為諾亞來還是為scp.1來,他手裏的那個東西是針對恐龍的專屬探測器嗎?
他的手心裏微微出了冷汗。
“你看上去有些緊張,”高登用他大提琴般的華麗聲音低聲說,“緊張什麽?”
伊萊微微一愣,大腦cpu在這個瞬間飙到了極點——他随後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聲音發澀地說:“抱歉,你總讓我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憶……你知道的,我曾從一頭暴龍底下死裏逃生過,你當時負責調查的一位工作人員有點像。”
高登勾起了嘴角。
“是嗎?”
伊萊抱歉地笑了笑,沒再說話。高登已經繞着整個房間走了一圈,停在了諾亞躲藏的床邊。
伊萊努力控制着自己去看床的欲望,高登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在離諾亞很近的地方來回走動了一會,然後突然彎下腰,掀起了垂到地面的床單。
床單下面是床板。實心的。
高登的嘴唇再次抿了起來,晃了晃手中的儀器,看上去頗為失望。很快,他收起了儀器,頭也不回地從卧室裏走了出去,另外兩個男人已經等在了客廳裏,三人簡單的交流了幾句,高登已經不耐地率先走了下去。
矮個男人禮貌地向伊萊道了謝,然後跟着高登,從他的家裏離開了。
伊萊在陽臺上望着他們又走向了下一家,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抽出紙巾,擦了擦自己手心的汗。
他打開電腦看了一眼艾文的“日記”,裏面沒有提到任何有關高登突襲的信息,看來高登來鎮上很有可能也是瞞着他們軍區的。自己失而複得的實驗品又在一夜之間逃脫,他是對軍區那邊的說法産生了懷疑嗎?
伊萊深深地皺起眉,一直站在陽臺上,站到天全黑了,大約是□□點左右,兩個男人跟着高登很快地從他的門前經過,不一會兒,一輛低調奢華的轎車開上了鎮裏的公路,像來時那樣不動聲色地消失在了夜幕裏。
伊萊這才下了樓,去把狼狗解開,給它喂了一頓好吃的,拍拍它的頭道了謝,然後讓它暫時住在諾亞院子裏的那個小窩裏,想着明天天亮了再把它送回寵物店去。
有諾亞這個醋精在,再養一頭雄性狼狗簡直就是一個災難。
安頓好狼狗,伊萊上了二樓,有些心事重重地又一個一個地把木板敲下來,想把諾亞從新搬到小窩裏。但摸了半天都沒有摸到諾亞的實體,反而摸到了一手的濕滑。
伊萊心跳驟升,有些激動地趕緊拿來手電筒,趴在地上往床底下照。這一照不要緊,他看到短短幾個小時之內,床底下已經成了“蜘蛛窩”,化成了絲線的粘液把整個床底都密密麻麻地交織了起來,而正中間的諾亞變成了一個長條形狀的什麽東西,真正的成為了“繭”。
伊萊認真地看了半天,總覺得下一秒嶄新的諾亞就會從裏面“破繭而出”,一整夜都情緒激動,到了半夜依然睡不着,時不時便拿着手電筒去床底下看,但直到後半夜,諾亞也依然沒什麽動靜。
伊萊的激情慢慢被消磨了,他開始感到疲憊,而且高登的突然來訪多少也增加了一些煩心事。他上了床,拍拍床墊,嘆了一口氣。
“快出來吧,諾亞,我好愁啊。”
說完,他閉上眼睛,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可不怎麽安穩,剛入睡沒多久,他又夢到了大灰狼和小紅帽,只是這一次他摟得可不是小小的諾亞,而是一大塊幾乎和他同樣大小的粘液。那粘液還會變換形狀,把自己捏成了類人的形狀,濕漉漉、黏糊糊,像諾亞那樣窩在他的懷裏,用它溫熱的舌頭來來回回地舔着伊萊的臉。這種感覺實在太逼真了,夢裏的伊萊反反複複地翻着身,不愉快地哼了起來。他懷裏的粘液反過來摟住了他,有些委屈的把臉埋進了他的後頸處。
奇了怪了,伊萊在夢中想,一個粘液還會覺得委屈嗎?
他的後頸傳來了無比真切的溫熱的黏糊感,他在睡夢中遲鈍地愣了好一會,随後像是被噩夢驚醒了一般猛地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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