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金京奇葩
孟蘋擡起頭,發現對面站着一位牽着黑色駿馬身着甲胄的軍官,身後還站着兩個同樣牽馬的士兵。
她疑惑地看着這位英俊的年青軍官。
孟蘋雖然對英俊軍人有着天生的好感,卻也不敢貿然搭讪:“你們是……”
軍官把手中的缰繩扔給身後的士兵,大步走了過來,手裏不知什麽時候拿出了一枚銀簪子,遞到了孟蘋眼前。
孟蘋認出了是自己的爛銀梨花簪,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頭上那對梨花簪。
英俊軍官馬上發現了她的小動作,瞥了一眼她的花苞頭上插戴的一模一樣的那對爛銀梨花簪,沉聲道:“标下命叫玉琴,是清遠侯世子的親衛,世子命标下前來見孟姑娘!”
孟蘋眨了眨眼睛:“清遠侯世子?”
英俊軍官馬上道:“世子姓玉名珂。”
“呃……”孟蘋有點茫然失措,小要飯的怎麽變成了清遠侯世子?找我做什麽?來報恩麽?
她有點緊張地看着英俊軍官:“那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嗎?”
“孟蘋。”
“我的小名呢?”
“大蘋果。”
“你是真的!”大蘋果豪邁地揮了揮手,“好吧,那你找我有什麽事情?”
英俊軍官玉琴抱拳行了個禮:“世子命标下看看恩人孟姑娘!”
孟蘋:看看?不是來還銀子或者報恩的嗎?
有着“玉琴”這樣一個柔弱名字的英俊軍官“奉世子之命”看過恩人孟蘋之後,就帶着那兩個士兵施施然離去了。
孟蘋和孟煜默默相顧,無言以對:只是看看恩人,然後轉身離去麽?
民間哲學家孟蘋默默地想:人生果真如此,希望愈大,失望愈大啊,早就應該明白的,施恩不圖報,這樣才會有意外之喜呢!
轉身大步走開的玉琴也覺得很坑爹:世子究竟是怎麽了?費了那麽大功夫飛鴿傳書,就為了讓自己見恩人孟姑娘一面,然後轉身離開嗎?
西北大營的靶場裏,清遠侯世子玉珂正在弓箭師父的教導下練習射箭,突然想到了什麽。
休息的空隙,他把玉劍叫了過來,低聲問道:“派去見孟姑娘的那個玉琴,是不是生得很英俊?”
玉劍有點迷惑,眨了眨眼睛道:“禀報世子,玉琴算……很英俊吧!”
玉珂漂亮的小臉沒有一點表情,瞥了玉劍一眼,心裏後悔極了,孟蘋一貫的愛好美人,尤其是冷酷型俊男,玉劍生得這麽娘氣,應該派玉劍過去的啊!
孟蘋覺得自己腦容量有限,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好了,她拉着弟弟往客棧走去:“咱們先回客棧好好收拾一下,然後去祖父祖母家。”
換好衣服之後,孟蘋帶着弟弟雇了輛驢車,往野雞塔巷子而去。
野雞塔巷子幽深曲折,房屋破舊,小巷兩旁的野草野花生得蓬勃茂盛。
孟蘋背着包袱,拉着弟弟站在祖父家破舊的木門外。
木門上有着髒兮兮的春聯痕跡,兩扇門間縫隙已經很大了,也沒有人修一下,門前地下也髒兮兮的。
孟蘋有點嫌髒,皺了皺眉頭。
爹爹那麽幹淨整潔勤快的一個人,這是他爹娘家嗎?
可是明明指路的人都說是一直往前走,門前有一棵柿子樹那家就是孟家啊?
孟蘋松開了弟弟的手,敲了敲門。
“誰呀?”裏面傳來蒼老的聲音。
“我們是從稻陽來的!”孟蘋回答了一聲,又牽住了弟弟孟煜的手。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之後,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一個又瘦又小的老太太站在門後,看了看孟蘋,又看了看孟煜,滿是皺紋的臉上顯出些激動來:“你們是大蘋果和小火花?”
孟蘋的眼睛有點濕潤了:“祖母?”
孟煜也跟着叫了一聲“祖母——”,然後哭了起來。
孟老太太也是老淚縱橫:“進來再說吧!”
進屋之後,祖孫三人在炕上坐了下來。
當孟蘋說完爹娘的死,孟老太太先是愣了一下,眼淚馬上流了出來,接着就拍着腿哭了起來,邊哭邊訴說着:“我不孝的兒啊,你怎麽把老娘給扔下了……”
看着祖母老淚縱橫,孟蘋和孟煜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孟蘋哭了一會兒,看到弟弟眼淚鼻涕流了一臉,忙拿出帕子幫弟弟擦了擦。
正在這時候,有人推門進來,聽到堂屋裏的哭聲,忙大步走了過來:“娘,怎麽了?”
孟老太太擡頭看是大兒子,滿臉的淚落得更快了:“大郎,三郎死了,三郎兩口子都沒了——”
孟大郎似乎呆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發紅的眼睛看着孟蘋和孟煜:“這是大蘋果和小火花?”
孟蘋擦了擦眼淚,看着眼前這個飽經風霜酷似自己爹爹的中年男子,叫了一聲“大伯”就再也說不出話了——孟大郎和自己的爹孟三實在是太像了,自己爹爹若是再多活幾年,怕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孟大郎看着侄女和侄子,眼淚也快要滴出來了,他轉身就走:“我去叫爹和老二他們!”
沒過多久,孟大郎就帶着孟老爹、孟二郎、孟四郎、孟六郎回來了,後面還跟着一群女人和大大小小的孩子。
孟五郎從軍在外,孟七郎在外做行商,沒有在家,他們的娘子倒是跟了過來。
孟蘋講述了爹和娘去世的經過,堂屋裏和堂屋外一片哭聲。
因為孟家老宅實在是太過窄狹了,到了傍晚,一大家子女人和孩子都散了,孟六郎的妻子帶着孩子避進了卧室,堂屋只餘下孟大郎、孟二郎、孟四郎和孟六郎留下了。
孟大郎先是咳嗽了一下,這才問坐在炕上只顧發呆的老爹道:“爹,大蘋果和小火花如何安頓?”
孟老爹悶悶道:“自然是和我們老兩口一起住了!”
在狀元坊做小生意的孟六郎聞言,問道:“爹娘日常的花銷是我們兄弟兌的……”
孟蘋覺得自己聽懂了一點,她沒想到現實來的這麽快,剛才還抱頭痛哭的親人已經開始親兄弟明算賬了,她瞪大眼睛看着自己這些親人。
孟老太太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老六,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孟六郎看了其他幾個兄弟一眼:“說實話而已,沒什麽意思!”
孟四郎看着三十歲左右,圓圓的臉上帶着絲和藹的笑,轉向孟蘋問道:“大蘋果,你爹這個樣子去了,難道官府沒有撫恤麽?”
孟蘋掏出早已備好的十兩銀子:“官府給了二十兩銀子的撫恤,為了讓知府大人替孟煜寫進明珠書院的介紹信,送出了十兩銀子,如今就剩下十兩了。”
孟四郎含笑道:“你家在稻陽的房契呢?”
孟蘋一臉的天真:“娘藏起來了。她走得太急,我忘了問了。”
孟四郎一點也不含蓄:“那你爹娘就沒存點銀子?”
孟蘋搖了搖頭:“我沒找着……”
孟大郎從炕桌上拿起了這十兩銀子,遞給了孟老太太:“這是三哥留給大蘋果和小火花的生活費,既然娘要留下大蘋果和小火花了,這十兩銀子娘就收起來吧!”
孟老太太嘆了一口氣,一手一個接過了銀錠子,塞進了袖袋裏:“以後這倆娃娃就跟着祖父祖母了!”
孟六郎一臉的恻然,對孟蘋和孟煜道:“侄子開學之後,是要住到書院去的,侄女以後跟着祖父和祖母生活,不要懶惰,要好好幹活,好好照顧祖父祖母!”
孟蘋垂下眼簾,拉着孟煜起身道:“謝謝祖父祖母收留,謝謝各位伯父叔父!”
孟家老宅真的是太狹小了,共有朝南正房三間,竈屋一間和儲藏室一間。
正房是一明兩暗三間,正中間是堂屋,兩暗一間住着孟老爹和孟老太太,一間住着孟六郎一家三口。
竈屋和儲藏室朝西,是泥胚子蓋成的茅草房,竈屋是一定不能住人了,孟煜和孟蘋被安排住進了竈屋隔壁的儲藏室。
孟大郎回自己家扛來了一張床板,孟大郎和孟四郎搬來了幾塊土胚,兄弟齊心拼湊成了一張窄床。
從此,孟蘋要和孟家的柴火和糧食住在一起了。
雖然孟家人有着京城人對外郡縣人特有的優越性,在為孟蘋和孟煜安排住處的時候,還是有些歉意的。
孟二郎道:“先将就一下,晚上二伯就給你送褥子和被子!”
孟蘋乖巧地道謝:“謝謝二伯了!”
到了晚上,孟蘋和孟煜該睡覺了,可是承諾要送來褥子和被子的二伯還不知所蹤。
孟老太太唠唠叨叨道:“還不是老二的婆娘霸攔着不讓他給!”
她從自己床頭的衣櫃裏掏摸了半日,摸出了一床薄褥子遞給孟蘋:“先拿去鋪上吧!”
孟老太太移動着小腳,出了卧室,向着對面卧室的布簾子隔空喊話:“她六嬸,把你家的薄被子給拿出來一個!”
孟蘋抱着薄褥子,默然跟着祖母身後。
繡花青布簾子被掀開了,五短身材小圓臉的六嬸走了出來,靠着門框似笑非笑道:“婆婆,您什麽時候給過我被子了?”
孟蘋預感到一場婆媳大戰即将開始,悄悄拽了拽孟煜的衣服,往後退了退,離開了漩渦的中心。
她憂郁地看着祖母和六嬸:原來母親說的“金京親戚多奇葩”并不是騙人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如果不出意外,晚上還有一更~改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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