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都說利字

李佐和蘇三走到集中營的時候，蘇小五和星七還在明察暗訪着。

李佐環視着四周，看到一個小孩子抱着腿蜷縮在一個角落，不理會周圍的嘈雜人聲，眼角尤帶着淚水。

她當下便拉了蘇三，悄悄的走了過去。

李佐蹲在那小男孩的面前，笑眯眯的伸手摸着他的頭。

起初，那小男孩還躲閃着不肯她碰，後來，卻是趴在了她的懷裏，嘤嘤哭泣着。

李佐看了蘇三一眼，手卻不停的拍在小男孩的背上輕哄着。

這樣的李佐，全身上下都充滿着愛。這大概就是女人的本能吧，縱是再理性不過的女人，一旦遇到這樣的情形，埋在深處的感性總是會跳了出來。

這樣的李佐，也叫蘇三失了失神。他突然有種一家三口的錯覺。

“小朋友，告訴哥哥，你還記得什麽？”李佐輕聲的說着，生怕吓到了他，

小男孩抽泣着不停哆嗦的身子：“血、好多的血，嗚嗚……”

男孩害怕極了當時的場景。那時候，他跟着年邁的奶奶，站在高臺旁邊看表演，突然，一聲巨響，再醒來時，自己是在奶奶的懷裏，而奶奶，半個身子，都不見了蹤影。

他是第一次看到這樣慘烈的場面，也是第一次，他再喊奶奶的時候，沒有了人搭理他。

李佐繼續輕哄着：“乖，告訴哥哥，在那之前，你看到了什麽？”

“飛、飛人。”

李佐眼一沉，看向蘇三。蘇三同樣的心下了然。

“乖，寶貝，那飛人，你認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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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九叔叔。”

九叔叔？果然是星九。

她繼續拍哄着懷裏的孩子，直到這孩子的母親回來，她才把他交給了他的母親。

“帶人封鎖了嗎？”李佐輕輕問着蘇三。

蘇三點點頭。星十九帶着幾千衛士，将這裏重重圍住。他還特地下了命令，不許任何人出去，就算是蘇小五也不行。

二十四衛裏，屬星十九最是嗜血，也最是邪魅。沒有人會比他更适合鎮守了。

李佐點點頭。她對他的星衛了解不多，但是她對他，有信心。

她當下叫他讓星十九慢慢縮小包圍圈，将人全都堵在這裏。

蘇小五發現了李佐他們，直接跑了過來。

“找到了嗎？”李佐問蘇小五。

蘇小五點點頭，有星七在，他們找起來并沒有費什麽事。

“好好看着，莫要節外生枝。”

“星七在的。”蘇小五知道，李佐是怕有人滅口。

李佐點了點頭，關鍵時刻，這倒黴孩子，倒是一點也不笨啊。

一旁的星九走了過來，依然是滿臉的悲怆，臉上還是下午見面時的樣子，帶着燒黑的炭火，有點點猙獰。

“公子，二公子。”星九自是知道了李佐的身份。

“情況怎麽樣了？”蘇三淡淡的問着。

“公子，傷員的傷勢已經基本得到了控制，只是，人心尚且悲痛。”他一臉暗沉似是真的感同身受。

李佐笑眯眯的揮着折扇：“若是他們可以手刃兇手的話，可能悲痛會少一點吧。”

星九心下咯噔了一下。

“二公子是有什麽發現嗎？”

“嗯，已經派了星七去拿人了。”

聽到李佐這樣說道，他心裏微微放下了心。

“那人真是狼心狗肺，竟然作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星九摸着胸口，氣憤的說道。

李佐揮着折扇不說話，蘇三只看着李佐。只有蘇小五，一臉的同仇敵忾。

李佐看着滿室的傷員躺在地上，那猶帶着血的繃帶刺激着她的心。

她突然旋身飛上對面的桌子，轉過身，看着底下的百姓。

“各位。”她緩了緩聲線，才克制住聲音裏的顫抖，平穩的說着，“今日大家所受的苦，我李佐，和三殿下都看在眼裏，今日，我們就會還大家一個公道，同時，我李佐，也必會幫大家重建家園。”

清脆的聲音擲地有聲。底下有人又開始嘤嘤的哭起來。

“你找到兇手了嗎？”有人問着。

李佐點點頭，想着有人可能看不見，又大聲的說着：“是，三殿下已經找到了兇手。星七！”李佐大喝一聲。

那星七，直接拎了一中年男子摔在地上。

“王岩？”

有認識他的人看見了，叫出聲來。這王岩，平日裏總是喜歡在人說話的時候插兩句嘴，見沒人理他，便一個人生着氣，嘴裏酸腐味兒十足，周圍人都不喜歡他。

那王岩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竟是咧着嘴，開始笑起來。

“王岩，可是你放的火？”

那王岩一聽，笑聲更是狂肆。星九見了，直接一腳踹了上去。

“你是收了誰的好處？”李佐直接問道。

那王岩，已近瘋癫，此時，更不知道李佐說的是什麽。

“哈哈，你們終于肯看我了，哈哈哈哈……”王岩站起身，手指着四周，不停的狂笑着。

“非要這樣，你們才肯看我嗎，哈哈……”

“那火真大，一點就燃了，燒的很快，連風都拿他沒有辦法，哈哈，可是，它聽我的話……”

“我跟你們說，那火，它聽我的話！我叫它往東，它便不往西，哈哈……”

“你們，不聽話，不聽我的話，就要付出代價……”

王岩越說越兇狠，竟是吓哭了一幫的小孩子。

星九直接拔劍，就地斬殺了他。

李佐縱是還有問題沒有問，當下，也不知道從何問起。

王岩縱火，到底是瘋癫後的過失，還是受賄後縱火，再導致的瘋癫。

關于這一點，縱是沒有證據，李佐也只能做最壞的打算。

但這，卻讓她多了另一個深思。

星九踢了踢躺在地上的王岩，見沒有了反應，才轉身朝着集中營裏的百姓說道：“各位，大家都看見了，縱火的元兇已被處置，大家還請節哀。”言辭懇切，催人淚下。

一時，有人附和。

“不！還沒有！”桌子上的李佐，寒眸掃向星九，大聲說道。

星九心下一驚，擡頭看着她。白衣少年，身形比起同齡人略微瘦削。長相讨喜，最惹人矚目的就是那一雙黑色的眸子。

“二公子，可還有什麽疑問？”畢竟是老江湖，星九仍是面不改色。

“剛剛說的，只是縱火的兇手。但火起東牆，雖借東風，亦不可能造成如此大的傷亡。”

底下的人雖都是清貧百姓，沒有讀過幾年書，但畢竟社會經驗足夠的多，聽她這一說，想想确實也在理。

王岩雖是放了火，但說到底，不具備過大的殺傷力。

“我聽到一聲巨響，然後高臺就到了。”底下有人說道。

“很好。”李佐贊道，“那聽到巨響之前，你們在幹什麽？”

“小娃娃，我們當時都在高臺下邊看表演哩。”一老者摸着胡子說道。幸虧他老了，沒有擠得進去，離了高臺好一段距離，才只受了點輕傷。

“那時候，你在看什麽表演。”李佐循循善誘着，引導着這老人回憶。一般的人，巨大創傷後的應激反應都是暫時的忘記不去想起。她只好用她爹爹交給她的認知引導。這一招，在戰場上頗為有效，可以令人回憶起很多細小又重要的事件，從而給戰争帶來絕對性的勝利。

“飛人，這表演是我們最喜歡的了。人怎麽會飛呢？”

“你可還記得，是誰表演的這個節目？”她知道，但是她要他在衆人面前親口說出來。

“是九爺，平日裏，但凡有飛人這個節目，都是九爺做的。”

“哦？是嗎？星九。”李佐眼睛掃向他，不再帶着以往的笑容，這可是兩千多條人命哪。

“是，确實是我表演的，正是因為這樣，我才躲過了一條性命。”一句話，說的衆人又開始悲痛。

那臺上表演着的幾個衛士，也是他們的家人啊。平日裏，有什麽忙，這些衛士們都樂呵呵的幫着，他們之間的感情，真的很深厚。

“是嗎？”李佐的聲音裏帶着憤怒，“恐怕是因為這樣，才有了兩千多條冤魂吧！”

一句話，擲地有聲。衆人先是安靜了一會兒，繼而炸開了鍋。

星九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衆人果真聽話的停止了讨論。他們對他，是多麽的信任啊。

“二公子何出此言？火勢過大，蔓延到全部的住所，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星九，炸藥是事先裝載了高臺裏面的，是也不是？”

“沒錯。”

“炸藥炸開的時候，整個高臺就你一個逃出生天，是也不是？”

“是，但如果是因為這個，就說是我犯的，未免叫人寒了心。”星九一字一頓，極是篤定，那李佐沒有證據，拿他毫無辦法。

“線引是從高臺裏面直接綁在了柱子上，一直向上伸着，是也不是？”

“我不知道。”

“你飛身到柱頂，确實是事先的表演節目，但你看到東邊濃煙滾滾，才不得已，提前點燃了導火線，是也不是？！”

衆人倒抽口氣，如果這是真的，那他們……

星九輕笑了聲，不屑的說道：“二公子，星九敬重你是公子的朋友，您……可莫要過家家了。”

李佐一聽，不怒反笑。只見她眸子半彎，嘴邊笑意淺淺，酒窩若隐若現。

靈動的模樣，好像之前她說的話，都是在開玩笑。

那星九以為自己終是吓到了她，心裏緩過一口氣。

“你點燃了導火線，就直接躍下了高臺，往人群外奔去。那時炸藥還沒有爆炸，你接下來的動作本是飛回到臺上，定是有人發現了你的不尋常，發出”咦”的聲音，是也不是？！”

李佐說到這裏，底下的百姓又開始小聲的說着話。

“是，我确實發出這樣的聲音，咦的聲音剛出口沒多久，就一陣巨浪襲來，我就暈了。”一男子扶着自己斷了的手臂，喘着粗氣說道。

“這一來，我倒是也聽到了聲音。”

“我以為，是特別的節目呢……”

“二公子，這也不能說明什麽？”

“哦？”李佐挑了挑眉，“那你敢當衆洗個臉嗎？”

衆人疑惑，星九卻是心下一驚。

只蘇三，唇角勾了勾。那人影憧憧處的白衣少年，那滿身的自信和從容的氣魄，把他一再吸引。

“二公子，你這是什麽意思？”

“出事之後沒多久，大家顧着哭喊救命，定是沒有人找你，或是沒有人找到你。而你，卻是直接策馬奔上去南城的路，這，一說明，這是你早就計劃好的，二說明，你事先知道三殿下的路線，便直接奔了去，恐怕，那刺客，也是你派來的吧！”一開始，李佐并沒有想到這茬，反正說到這裏，那就順便吓他一吓，反正，兵不厭詐。

李佐沒想到，自己這倒是歪打正着。這星九，忙着向新主子邀功，什麽事都做了。

“哼，無憑無據。”星九冷哼着。

“星七，打水！”她料定了他沒有受傷，臉上的烏黑炭火以及紅色的燒傷，不過是僞裝。

星九心裏很急，他直接一腳踹向星七，拔腿就朝門口奔去。

那邊星十九，早就擺了大刀等在那裏，各種不耐煩。

星九見無路可退，直接揮劍向蘇三刺去。速度極快，連星七都趕不及過去。

李佐的聲音卡在喉嚨裏，她能感覺到自己有多緊張，心跳都像是停了一拍。

那蘇小五拔出軟劍，迎面而上。

“叮-----”星九已被挑了長劍，按在地上。

“誰許你的好處？”蘇三淡淡的問着。他最信任的二十四衛，他從不忍心想，這些人會不會背叛他。

星九不吭聲，蘇小五直接一拳招呼在了他的臉上。

“星九，你也是孤兒，這些人無家可歸，你----怎麽忍心。”

“公子，是我的錯，是我不甘心永遠做一個平民，總是想着，人生一世，若不使着勁兒的往上爬，到頭來，死後恐怕都不會有人燒柱香。”星九突然說起話來。

“不怨任何人，是我自己愧對了星九這個稱號。那個人許我的，确是公子給不起的。”呵呵，榮華富貴，權力地位。公子從來人盡其用，只有最合适的，沒有越位的。公子眼裏，我，林權，沒有名字，沒有地位，有的，只是适合。

“他是誰？”蘇三知道，必定是兩個王爺之間的一個。

“他----額----”

再看時，星九脖子上赫然插着把暗刀。精致的刀柄之上，刻着一朵黑色的罂粟花。

星十九炸了毛，滿避難所的跳着叫嚣着罵，他爺爺的，在爺爺眼皮子底下殺了爺爺的人，有沒有把爺爺放在眼裏，有木有啊！！！

他仰天長嘯，看到星七一臉嫌棄的樣子，又奔過去死死的抱住星七不放。

“小七，組織有人欺負我，嗚嗚。”

星七眉頭直抽搐，身上這厮，真的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嗜血狂魔聖十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