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撥開雲日見青天
碧空如洗,山間清明。
白芷說她一定要親自照看衛殊行才放心,柳雲生便沒什麽事幹,幹脆在寨子裏幫寨民做了些活計。上午結束時,他在寨裏的井邊打了水準備回去,看見有人拖家帶口背着行李包裹,馬拉拖車緩緩駛向山外。而許無刀竟站在路邊,神情和藹地向他們告別。
柳雲生心生好奇,走上前去,疑惑道:“許前輩,這是……?”
許無刀看他一眼,眼中揉開一層悲憫:“有人要走,便由他們去吧,畢竟我沒法要求所有人和我一起拼命。”
柳雲生遲疑道:“前輩不為自己留後路嗎?”
許無刀搖搖頭,笑了笑:“沒有,但我有歸處。”
說罷他便背着柳雲生揮了揮手,離開了。
柳雲生笑嘆了口氣,兀自搖搖頭,将水拎了回去。待他遠遠路過衛殊行房前時,差點一個趔趄将水桶滾出去。
衛殊行醒來了。
他似乎睡了太久,走路時腳還有些不穩,白芷和顧飛雨一人攙他一只胳膊,體貼溫柔地照顧着他。雖然衛殊行面上看上去有些拘謹,動作還有些莫名的僵硬,但兩個姑娘臉上可都是笑逐顏開。
這個畫面給柳雲生的沖擊感有些大,他驀然想起以前在金陵看過的一些江湖話本,其中描述的大多數主角身邊至少都會有兩個性格迥異的江湖女子,陪其行走俠義,随後還牽扯出許多纏綿悱恻的愛恨情仇……他細細琢磨衛殊行的性格和經歷,突然發現他還挺适合當這種話本故事的主角。
可惜啊可惜,誰叫我出現了呢。柳雲生頗為得意地想,如果身後有條尾巴,怕是早就翹起來了。
柳雲生放下水桶,走上前道:“衛兄,你感覺好一些了嗎?”
衛殊行看到柳雲生,突然回想起之前在山間樹下的交纏,一時有些難以面對他,語氣有些生硬:“我……沒事。”
白芷拉了拉顧飛雨,朝柳雲生道:“我去熬點藥,你們有話要說,就先聊吧。”
柳雲生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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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從柳雲生肩側走過時,突然不放心,回頭叮囑了一句:“衛少俠傷還沒好。”
“這……我知道。”柳雲生狐疑地看向她。
“沒什麽,她只是稍稍提醒一下。”顧飛雨過來打了個哈哈,攬過白芷的手臂将她帶走了。
她們走後,只剩下衛殊行和柳雲生兩人,氣氛變得有些尴尬。柳雲生拳抵在唇邊,稍稍咳了一聲,打破沉默:“衛兄,你怎麽這麽快就下床了,不再休息一下嗎。”
“想出來透透氣。”衛殊行扶着門框,低頭垂目,散下的青絲遮住了半張側臉,難辨神情,“我透完氣了,現在進去。”
“好啊,我陪你進去。”柳雲生立馬上前一步,一手攬住衛殊行的臂,另一只手順其自然地握住他的腕。衛殊行被柳雲生突然的接近惹得有些慌亂,試圖掙脫,柳雲生指腹輕輕撓了撓衛殊行的手背,湊到他臉邊低聲道:“別鬧,不然我直接抱你進去了。”
衛殊行的耳根又開始發紅了,嘴上說道:“我又不是易碎的瓷娃娃。”身體卻沒有拒絕。
柳雲生隔着一層衣料,感到衛殊行有些消瘦,感到有些心疼,關切問道:“你餓不餓,我去給你端點東西吃。”
“不用了,白姑娘之前端來了,我吃過了。”
衛殊行聲音有些啞,帶了些難以言喻的低郁。柳雲生盯着衛殊行的側臉,幾乎是将他抱着放到靠椅上,低頭時對向其垂下的眼睫,差點一個忍不住就親了上去。
矜持,穩重。柳雲生在心中不斷告誡自己,戀戀不舍地放開衛殊行,按捺住了不安分的內心,沒做出出格的舉動。
衛殊行察覺到柳雲生神情和舉止的一絲不對勁,微微蹙了蹙眉:“你怎麽了?”
“我……”柳雲生差點将想法脫口而出,但及時停住了,他神色糾結地摸了摸下巴,思考該怎麽表達自己的心意:直接一點還是委婉一點?如果太直接會不會顯得輕佻,不會吧,畢竟衛兄也喜歡我,但是這樣他會不會害羞或者是太激動?這樣對身體恐怕不太好。那我委婉一點?那要是他聽不懂怎麽辦……
衛殊行見柳雲生直接滞在原地,也沒有再喚他,而是自己陷入了沉思。他知道之前蠱毒發作是為何,強壓蠱毒的痛苦亦如烈火烙在心髒的痕跡,令人難以忘懷。之前的對王君昱一次的失控令他心中産生了芥蒂,使他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意志。
他又一次産生了讓柳雲生離開的想法,但這次,他覺得自己應該同柳雲生說清楚,讓他自己選擇去留。若是一直隐瞞下去,自己難以啓齒的龌龊心思遲早會被察覺,且不知道倘若下一次蠱毒發作,自己能撐多久。他并非貪生,只怕連累他人。
他最初是一時興起,一廂情願,怪只怪我當初自作多情,行至此境,苦苦累了他人,不如早些撇清關系。衛殊行在心中告訴自己。
衛殊行驀然開口:“柳兄,我……”
柳雲生從內心糾結的苦海中脫離開來,擡頭深深注視着衛殊行,溫柔道:“怎麽了?”
衛殊行呼吸突然緊張起來,嗓音抑制不住有些顫抖:“我有事和你說。”
柳雲生見衛殊行板着臉神色陰沉,不自覺也跟着收起了嘴邊的笑容,凝固起來:“……怎麽了?”
“我……”話到嘴邊,衛殊行卻突然說不出口。
柳雲生早就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他着急讓衛殊行快點說出口,好讓他有空表白心意,于是催促道:“什麽事?說吧。”
“我……”衛殊行咽了咽喉,背上逐漸浸出了冷汗。他稍稍動了動僵硬的手指,魚死網破般将心一橫,開口飛快道:“柳兄,我喜歡男人。”
“……”
“啊?”柳雲生突然懵了。
衛殊行一副豁出去的模樣,嗓音艱澀:“我喜歡你。”
他低下頭,又重複了一遍,就像是自言自語。
“我喜歡你。”
柳雲生這才意識到自己本來想說的話被對方提前說了,心情如炸開了煙花,一朵一朵絢麗多彩,卻一時詞窮,不知道如何表達心情,只得呆滞地看着衛殊行。
衛殊行以為柳雲生被吓到了,心中暗暗罵了自己一聲,自暴自棄地嘆了口氣,滿懷歉意道:“抱歉,如果你聽了覺得不舒服,你就……”
柳雲生搖搖頭,打斷他:“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什麽?”這次輪到衛殊行滿頭霧水了。
柳雲生忻悅地笑了,這一笑便是嚴冬盡去,雨過天晴,守得雲開見月明。
“我想親你。”
雙唇貼上的時候,衛殊行還沒有反應過來。柳雲生跪在衛殊行膝蓋旁側,手指穿過其如瀑的長發,以居高臨下的氣勢加重着這随心所欲的一吻。衛殊行乖巧地張開嘴迎接柳雲生唇舌的侵入,在糾纏難舍之間,竟不疾不徐奪過了節奏的掌握權,手緩緩貼到柳雲生腰間,不輕不重地帶了帶,柳雲生身體一個不穩,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
兩人松開的時候,唇都被浸潤得有些锃亮。衛殊行滿腔欣喜不知如何表達,只得将柳雲生往懷裏摟緊了些,感嘆道:“那天,你真是差點要了我的命了。”
“那天我腦子不清醒,可能是中了毒,小瞧了無方堂的手段了。”柳雲生修長的手指将衛殊行的頭發挑起,小心翼翼別到耳後,然後親了親他的唇側和臉頰,“但我現在居然有點嫌棄他們的毒不夠厲害,竟然沒讓我直接把你就地正法了。”
“……”衛殊行突然懷疑自己産生了幻聽,“你說什麽?”
柳雲生又不知餍足地親了親他的唇,手撫摸着他的臉,眼底沉了幾分,滿藏隐晦的霸占意,一抹笑意不由自主浮現唇角:“衛兄,要不是看到你剛醒,我可不會輕易放過你。”
衛殊行聽懂了他的意思,感覺柳雲生似乎對他産生了一些誤會,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但還是保持住了神色,偏頭朝他的掌心處落下一吻,道:“那你先下來,我身上的蠱可不管我傷有沒有好。”
柳雲生用拇指指腹輕擦過他的唇,調侃道:“那你現在想要嗎?我可以動作輕一點,不牽動你的傷。”
衛殊行臉色繃不住了,輕咳一聲轉移話題:“我又覺得有些餓了,想吃點東西。”
“行吧,我去給你端。”柳雲生依依難舍地從衛殊行身上下來,推門之前又回頭說一句,“衛兄若是想了,不用憋着,我會很溫柔的。都是血氣方剛的青年人,不用害羞。”
衛殊行:“……”
不得不說,衛殊行的身體恢複能力還是屬于極上乘的,白天喝過了白芷端來的藥,又多吃了點東西,整個人終于活過來了似的,臉都有了些血色。
期間他還抽空去見了一次許無刀,又勸他撤退勸了一次,自是失敗了。他又在寨子裏四處走了走活動筋骨,一直到了夜間。
衛殊行站在窗邊,看着外頭遠在山邊的月,拿起了案上的天節劍,用修長的手指細細撫摸過雕紋的劍鞘,似乎每一道紋路都是別致的珍寶。
身後傳來開門又關門的聲音,衛殊行知道柳雲生來了。
“已經晚了,你還來做什麽?”
雖然衛殊行沒有回頭,但柳雲生還是聽出了隐在他嗓音裏的笑意,他上前攀住衛殊行的肩膀,輕輕咬了口耳垂,語聲低沉如床榻私語:“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衛殊行耳根發燙,聲音啞了啞:“我們白天才見過。”
柳雲生瞧了眼他的耳朵,知道他又害羞了,心裏浮現一絲愉悅,笑道:“別那麽緊張,又不會馬上吃了你。”
随後他看向衛殊行手中的劍,随意問道:“這把劍,對你挺重要的吧。”
衛殊行淡淡答道:“不過敝帚自珍。”
柳雲生搖搖頭,道:“這把劍可不鄙,我在雲山的兵器譜上看見過它,雖然不是把名聲特別好的劍,但的确是把出名的劍。我師父以前同我說,這把劍兇氣重,卻唯獨在你爹的手中收斂的戾氣,展現出了不曾有過的溫柔。”
衛殊行回過頭,深邃的眼底映入柳雲生的身影:“那你覺得,這把劍在我的手中,展現到它的溫柔了嗎?”
柳雲生同樣注視着他,向前湊近,與他的鼻尖幾乎只相隔了一張薄紙的距離,低聲喃喃道:“我覺得,劍怎麽樣不重要,你怎麽樣,這才是重要的。”
天雷勾地火而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總是讓人找不到開始的理由,一切只是因為情不自禁。
作者有話要說:
天節劍:你們調情就調情,為什麽要cue我啊,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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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