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實情

王君昱在一片颠簸中恢複了些許意識,身上酸痛而無法動彈,腦子像灌了水一般暈暈沉沉,還附帶着些許嗡嗡耳鳴。他緩慢地睜開眼,眼前的世界模糊片刻後終于呈現清晰。

他在一輛馬車上,只是車上布置得像個盤絲洞。窗口是被封住的,一條又一條的透明細線交織錯橫,将他封在了狹小的車座上。同時,他的雙手被綁在身後,鐵索的另一端固定在車上,腳也被固定住了。他只好動了動頭,竟發現脖子上捆了好幾圈細線,只稍微一動,便會被擦破皮。實際上,雖然他沒法看見,但随着馬車的颠簸,他感覺到脖頸早就被擦破了好幾次,濕熱又黏糊。

王君昱想試着使力将手上的桎梏給崩開,卻不料掌心一片酸麻。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朝掌心處探了探,竟觸到了一根冰涼的線,稍稍一勾,一陣鑽心的痛如噬骨的蟲,迅速從掌心爬了上來,竟忍不住讓他哆嗦出一聲□□,頭腦被疼得突然清明了起來。

這根線竟是從他掌心穿了過去。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須臾,一個人逆着光掀開了車簾。

王君昱臉色發白,擡眸看見來人,硬生生吞下所有的疼痛,故作輕松嘲諷道:“是你啊,耍陰招的小人,怎麽着,看這布置,你難不成還是個會吐絲的蜘蛛精?”

洛城像是沒有聽見,蹲下來看着王君昱的臉,眼眸漆黑如無底的淵。驀然,他突然伸出手,撩開王君昱額前淩亂的碎發,手指蹭過其臉頰,在眼角處停頓了片刻,指腹擦了擦眼角處茶色的痣。

感受到人手上冰涼的溫度,王君昱突然懵了。半晌他反應過來,咬牙切齒地別過頭,任脖子上的線牽得一陣刺痛,惡狠狠道:“滾。”

洛城用力鉗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臉擺正,冷笑道:“随便你怎麽說,反正你已經在我手裏了,我多的是法子讓你難受,你還是不要太嚣張為好。”

王君昱睜眼瞪着他,問道:“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

洛城松開他的下巴,附身在他耳邊,聲音沉啞微顫,似糾纏不清的夢魇,帶着極度的仇恨與荒誕的不甘,混着一腔無望的涼血,鋪天蓋地壓來。

“二十年前,你們奪走了我的所有,現在,是時候也讓你們也嘗嘗,其中酸澀的人間滋味。”

王君昱還想說些什麽,突然被人捂住了口鼻。一股濃重的藥味猝然襲來,他的意識仿佛在山崖中跌了好幾個滾,昏昏沉沉又陷入了黑暗。

顧飛雨醒來時感覺頸側有些難受,用手指一碰就疼,感覺有些青腫。

“我給你抹了藥,不要碰。”白芷端了盆水從屋外推門進來,将水盆放在桌上,溫柔道,“洗把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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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飛雨看到白芷,愣了愣,問:“你救我出來的?誰打暈的我?”

白芷搖頭:“不知道,我只是把地上的你給背回來了,沒看見其他人。”

顧飛雨注視着白芷姣好的面容,想起鑰匙的事情,突然陷入沉默,情不自禁繃緊了臉。

白芷見她臉色不佳,疑惑問:“你怎麽了?”

顧飛雨遲疑片刻,試探性問道:“芷兒,你……是不會騙我的吧?”

白芷神色凝了凝:“你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顧飛雨也覺得這樣問很突然,撓頭想了想,改問道:“你說你自學你爺爺的機關術,那你的水平有伏淵的一半好嗎?”

聽到這種不着邊際的問題,白芷一時不明白顧飛雨的用意,囫囵道:“應該……有吧,怎麽了?”

顧飛雨的心突然涼了一半,內心的糾結亂成了麻。終于,她下定決心,開口道:“你知道我的那把鑰匙有機關嗎?”

白芷突然沉默下來,稍稍低下了頭,似乎在想什麽心事。

顧飛雨心裏慌了,她希望是自己問得太過突兀才讓白芷一時沒法作答,說話變得結巴而語無倫次起來:“我……我不是……怎麽說呢……就是,就是你上次……上次幫我……”

“對不起,我不想騙你。”白芷開口,如一瓢寒冬的水。

顧飛雨心髒如跌冰谷,向後碎碎退了幾步,扶住了桌案,半天才晃過神來,呆滞問:“……為什麽?”

見白芷不做回答,顧飛雨心急火燎地追問道:“是三叔……是他逼你的?”

白芷偏過頭,咬了咬唇,滿臉都寫着苦大仇深和難言之隐,就是不願意開口說話。

“究竟為什麽?你告訴我呀!”顧飛雨伸手去抓白芷的胳膊,急得哭腔都要出來了。

“夠了。”白芷輕飄飄地推開了顧飛雨的手,擡目看向她,泫然欲泣,“飛雨,他病了,我不能看着他死,我想讓他活着。”

顧飛雨向來以為白芷是溫柔可靠而理智的,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白芷,眼神充滿情緒,幾近于破碎的邊緣。

她覺得自己多說什麽都是徒勞,甚至還有些站着說話不腰疼的意味,但即便底氣不足,還是嘗試着說服:“……你義父,他比你大那麽多歲數,遲早會先離開你,你不能因為這個就不辨是非……”

“他若是死了,我還辨什麽是非對錯。”白芷垂下眼睑,一滴淚悄然落下。

“我喜歡他,你又怎麽能懂。”

顧飛雨的神經如同遭受了巨浪的沖擊,嗡鳴半晌才定住神,意識到白芷說得十分認真。

“你,你……”顧飛雨被驚得有些語無倫次,“你什麽時候開始……”

“很早了。”白芷似乎回憶起了什麽,眼神變得溫柔,“這一生我只想陪在他身邊。”

顧飛雨有些無法理喻:“他是你義父,就是你爹!你怎麽能……”

白芷打斷她:“我為什麽不能?我們血緣上毫無關系。既然兩個男人都可以,為什麽我們……”

顧飛雨據理力争:“這不一樣,很早之前你還是個孩子!你根本不懂喜歡這一回事!聽着,如果是他引導你……”

“他沒有引導我!他對我就像親爹一樣……”白芷反駁道,言語帶哽,“但他終究不是我爹,我就是喜歡上他了,我能怎麽辦,難道我要把心挖出來嗎?”

“那你告訴他了嗎?他接受你了嗎?”

白芷搖搖頭:“我不敢跨過那條線,只小心地暗示過,只是他沒有接受過……也許是我不夠直白……”

“夠了。”顧飛雨忍不住想将她搖晃得清醒些,苦口婆心講道理,“他比你大多少歲,你這點小心思他怎麽會看不出來,他就是利用你的愛慕讓你幫他,你竟然還執迷不悟。”

“就算如此,我也心甘情願。”白芷堅持道,“只要那本功法能讓他活,我幫他又怎麽了,我就算因此殺人我也……”

顧飛雨突然一個激靈:“你殺人了?”

白芷驀然沉默了。

“……你殺了誰?”顧飛雨急忙追問。

等了很久,白芷都不做回答,顧飛雨也無話可說,直接略過白芷推開門就想出去。

白芷警惕地拉住她的手臂:“你要去哪?”

顧飛雨掙脫開她的手,道:“我要走,你不要攔我。”

“不行!”

顧飛雨不聽白芷的叫喚,直接往外跑,還有些茫然不知往哪個方向離開,就聽耳邊一陣轟響,一只巨大的機關獸張牙舞爪朝她壓來,直接将她撲倒。

顧飛雨身體痛得要散架,憑她的力氣也無法挪動機關半分。她聽見白芷的聲音不疾不徐落下:“我不能讓你去通風報信。”

顧飛雨失望極了,索性放松了身體,頭貼着地面望向天空:“我曾經真的以為我們是朋友。”

白芷低下頭,眼睫還挂了些許晶瑩的淚,稍一動便盡數落下。她平靜道:“我們本可以是的,只是時機有些不對。”

白術不知從何處聽聞動靜,走了出來,喚了聲:“芷兒?”

白芷剛轉身,就聞身後一聲驚天巨響,随後是機關木片細碎散架的聲音。白芷愕然回頭,地上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影子,莫行風如突然現身的幽靈,一把将顧飛雨拉了出來。

轟一聲,機關獸如被崩碎的高山,浩浩蕩蕩垮成了木屑和零件。

“什麽?!”

白術同樣也震驚了,飛身向前一拂廣袖,幾排銀針接連刺空射出,目不暇接。

莫行風掌風一出,銀針凝滞在了空中,卻偏偏有漏,如猝不及防的風。

幾乎是下意識,顧飛雨伸肩替人一擋,手臂頓時麻痹,失了知覺。

莫行風将銀針打回去,随後撈起顧飛雨就輕功跑走,一竄就溜了好幾十丈之外。

白術想去追,沒走幾步就開始彎下身子咳嗽。白芷拍了拍他後背替人順了順,臉上憂愁更甚了幾分,——她知道白術的身體越來越差勁了。

“大意了。”白術眉峰緊鎖,眸色深了幾重,唇角抿成一線,“我竟小瞧了他,讓他糊弄過去了。”

“是我的錯……”白芷一臉愧疚,“我當時應該留在飛雨身邊的,我沒想到她會被抓,更沒想到那個人竟能這麽快解開機關……”

白術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搖搖頭:“不是你的錯,計劃本就随時都有意外。只是目前情況棘手,我們得比老四更快見到洛二。”

“但是就算見到了,你怎麽讓他将鑰匙拿出來呢。”白芷疑惑問。

白術若有所思:“那我們可能需要幫助了……”

“那他們會去哪?”

白術将一個紙條拿出來,昨夜的那只鳥撲騰着翅膀從屋檐冒出來,落在白術肩上。

“洛二已經告訴我了。”

“清風崗?”

二人皆愣了一愣。

“他去這裏幹甚?”

作者有話要說:

顧飛雨:為我的傻白甜自罰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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