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我們或許可以再試試

像是這樣的表情，蘇衍見過，而且還見過很多次。

現實時隔不知多久，再次看到子安君這樣的表情時，竟讓她有好幾分怔忪，讓她忍不住回想起在大盛王朝時的每個日夜。

蘇衍知道她自己是一天處理不好爛攤子，就一天閑不下來的人，哪怕自己心裏清楚自己身體情況，知道批奏折的時間太長了不成，但每當她真批起一本本奏折，專注處理起爛攤子來時，她總會忘記時間，一批就是一整日。

而每當這時候，她的皇夫子安君便會過來，什麽也不做，就這麽委委屈屈地盯着她瞧，也不吃飯不喝水，就這麽定定地幹坐着，肚子餓得咕咕叫的聲音就連她這邊都聽見了，這才讓她猛地回過神來，察覺時辰已不早，早就該用膳了，她這才将折子合上，匆忙地與自己的皇夫用上一頓晚膳。

就這麽日複一日，看得蘇衍都有點無奈了，子安君這家夥大婚後也脾氣漸長，愣是她怎麽說都不聽，依舊是日日踩點來。

現在細想想，子安君也是前朝皇子，無論上一任的大周帝如何荒唐，也是對子安君給予下任帝王教育的，像是這些朝廷上的事兒，在他還是皇太子的時候，就伴君處理過不少，要是她真讓子安君幫忙處理的話，定然會輕松上不少。

但可惜啊，在那個時候，她是将死後的事兒都安排好，就連接班人選都選好了，可在生前，卻還是多有顧忌啊，顧忌着子安君前朝皇太子的身份，不讓他接觸到朝事，從朝廷上的地位來說，他比她麾下一個信任的臣子還不如，哪怕她是打算讓他在她死後接任她的位置。

要是那個時候她能放心一些、膽大一些，那麽，或許她上輩子死的時候，是不是就不會那麽狼狽了，那麽突然了，至少還能和他好好道個別，告訴他，當她還只是一個山野平民時，就曾有幸見過英姿灼灼的大周皇太子一面。

那個時候，她這個山野平民心裏想的是，要是之後上任成為大周朝的皇帝是他就好了，如果是那位皇太子的話，他定然能給他們帶來一片太平盛世。

只可惜，造化弄人，就連蘇衍也無法想象到自己後來竟成為推翻大周的那個人，更是沒想到，最後坐在了那個位置的人，竟是她自己，還想前朝皇帝那樣害怕起來，害怕這位英姿灼灼的大周前太子在她生前搶了她的權，讓她之前一切的努力功虧一篑。

但現在想想，要是子安君有這心思，他就不會留下來與她成婚，他也有很多次機會在她忙碌時，提出輔助處理朝廷大小事，但他并沒有，他從未提出過這方面的要求，他日日到她面前來看她批奏折，恐怕只是怕她過了時間，忘了吃飯而已。

或許，早就在那個時候，子安君便已察覺到她的身體開始不太成了。

這麽想着，時間和空間仿佛在這瞬間交疊在一起了，他們是蘇衍和子安君，卻又不是以前的那個蘇衍和子安君。

見着眼前秦子安臉上帶着沉默又倍是委屈的表情，一頭半長的黑發，因為被外面的雨水淋濕了，有點是濕噠噠的，雨水順着發梢就這麽劃到了秦子安的臉上，最後‘啪嗒啪嗒’地掉落了下來，掉落到了地面上。

看得蘇衍終是不忍起來，忍不住就長嘆了一口氣，伸手拿過了手邊唯一一條還幹着的毛巾，往秦子安的方向招招手，就這麽嘆息着說了句：

“過來，我替你擦擦頭發，都這麽大的人了？連好好照顧自己都不會嗎？頂着一頭水到處走，要是身體着涼又怎麽辦？在這荒山野嶺的，就算是生個小病也是夠嗆的了，就別說你是這檔節目的頂梁柱了，要是你倒了，張導估計就得要哭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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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番話訓下來，秦子安的臉上不僅僅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反而是十分乖巧，就這麽低垂着腦袋走到蘇衍的面前來，乖乖地讓蘇衍幫他擦拭着。

良久，良久，秦子安才輕喃着，低聲吐出了一句：“那你是認了，蘇衍……？”

聽到這話，蘇衍手上擦拭着濕頭發的動作頓了頓，但很快，她又如無其事地重新擦拭起來，邊動作着，就邊這麽說着：“嗯，認了，你乖一點，來，你腦袋再低一點，後面的我擦不到了。”

“好，那我再蹲下來一點，這樣呢，這樣能擦到了嗎？”

“嗯，擦到了。”

“蘇衍……”

“嗯？我聽着呢，什麽事？”

“也沒什麽，就是……要是我不說的話，你打算什麽時候認我？想要瞞我瞞到什麽時候？”

“……”

“不認，會瞞一輩子。”

“……”

聰明如秦子安，他有怎麽不明白的蘇衍現在說的是什麽意思，他甚至很清楚蘇衍說的“不認，會瞞一輩子”是說真的，并不是假的，她現在甚至就是這樣幹的，恐怕在第一次在港口那邊的遇見時，蘇衍便已認出他來了，但她并沒有來認他，甚至還不想讓他知道那就是她。

一想到有這樣可能性，秦子安便感覺的胸膛都悶痛起來了，哪怕他心裏清楚，現在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大盛王朝，在這個世界，他們也沒有任何關系，以前那是局勢所逼，她無可奈可，但現在已經沒有人能束縛她了，她可以不要他，也可以選擇比他更加優秀的人。

這一點，秦子安想得很清楚，甚至早就很久之前，他便已這麽分析過了，也認為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秦子安卻發現自己難以接受，哪怕只是那麽一點點，他也難以接受！

忍了忍，秦子安最終還是沒能忍住，就這麽擡起頭來，緊緊盯着蘇衍的臉，就這麽沙啞着聲音開口道：

“但你現在認我了，不是嗎？那是不是說你的想法已經改變了？我們還能在一起不是嗎？”

說實話，在最初，蘇衍還真沒打算認人，但就是沒想到情況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了，現在已經被認出來了，再躲避也沒有意義，還有，她不得不承認一點的是，她依舊是對眼前這子安君有所觸動的，不過是短暫的接觸而已，他竟然讓她的心情變得平和下來。

而且，她之前一直都說的是，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她最承受不了的，就是子安君現在這樣軟軟央求着的聲音和表情了，不過是一眼，就能輕易讓她潰不成軍。

最終，蘇衍還是長嘆一口氣，丢開了手中的毛巾，伸手就這麽捧起了秦子安的臉，無奈又情不自禁地在他唇上深印了一吻，良久，才努力平息地喘息着的氣，在秦子安耳邊沙啞地輕喃着：

“我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在一起，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或許可以再試一試……”

在這輩子，再試一試，看能不能再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