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二更合一)

“累死了累死了,我特麽在這兒收垃圾,你們倆在小陽臺吹風,合适嗎?”簡複呼哧帶喘,拎着一編織袋的垃圾上了二樓。

他在一樓只聽到黎容手忙腳亂跑上樓的聲音,他問了兩句怎麽了,一直沒人答。

簡複特別耐不住寂寞,樓下只有他一個人,他望着越收拾越空曠的屋子特別難受,忍了一會兒就迫不及待的湊過去了。

黎容一把将岑崤手裏的衣服床單都搶過來,抱在自己懷裏,正好用胸口将內褲壓住。

他鎮定道:“我去把衣服疊了,你們倆吹風吧。”

簡複将編織袋往地上一摔,輕輕踢了一腳,渾然不覺氣氛的微妙,沖黎容大咧咧道:“哎,你過來看看這些是不是要扔。”

岑崤低頭掃了眼空空如也的左臂,仔細回味了下黎容難得局促的神情,忍不住輕輕揉搓手指。

他們倆大概是想到同一種事情了。

岑崤轉過臉看向簡複:“你上來幹嘛?”

簡複理直氣壯:“我找你們啊,垃圾不也得讓黎容檢查一遍。”他的目光落在鼓鼓囊囊的大編織袋上,撇撇嘴,突然壓低聲音問岑崤,“說真的,我邊收拾邊看,越來越覺得黎清立和顧濃不像報道那種人,但是你說,他們被冤枉了怎麽不報警呢,還可以申請破産免賠償啊,自殺不就做實了心虛嗎?這事兒會不會真是聯合商會搞的?”

岑崤沉默良久,才輕飄飄的點他:“你家裏是專門管互聯網企業的,消息比誰都快,難道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簡複悻悻:“有也不會告訴我,我現在連正式的權限都沒有,上哪兒追風聲去,也就在我爸媽那兒閑逛,能聽多少聽多少。”

岑崤:“那你聽到了嗎?”

簡複猛地搖頭:“完全沒有,反倒是黎容在宋沅沅生日會上的惡作劇鬧的挺大。”

岑崤盯着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但眼底卻淬着冷意:“你不覺得奇怪嗎,這麽大的事,藍樞一區居然都不讨論。”

簡複和他對視幾秒,莫名打了個寒戰,他恍惚意識到了什麽,身上的熱汗慢慢都變成了冷汗,他舔着嘴唇小聲說:“所以這事兒,真的和商會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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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崤打斷他:“不要揣測,先有判斷再找證據,這個流程本身就有問題。”

簡複狠狠吞咽了下口水,想了想黎清立和顧濃就死在這棟別墅裏,他更覺得脖子後面嗖嗖冒涼氣。

他企圖活躍一下氣氛,于是故作輕松的笑了兩聲:“你這話真像從岑叔叔嘴裏扒出來的。”

黎容疊好了衣服,塞進真空包裝袋裏,用氣筒抽幹了空氣,把膨脹的一包衣物被壓成了扁扁的一片。

他跪在衣服上,揉着腰喘了半天氣。

才整理了三個箱子,他已經累的不行,渾身都被汗打濕一輪了。

緩了一會兒,黎容站起身來,扯了張紙巾擦着脖子上的汗,沖他們喊:“我們下去歇一會兒吧。”

一樓客廳有沙發,三個人坐綽綽有餘。

岑崤和簡複的對話被打斷,簡複怕他的猜測被黎容聽到,只好虛張聲勢的應了一聲:“早就幹不動了,走走走。”

下了樓,黎容坐在沙發角,扯開一袋小面包,就着礦泉水,默默往嘴裏塞。

他中午就沒吃東西,比岑崤簡複餓得快。

黎容吃東西的時候格外斯文得體,挺直背,閉着唇,一小口一小口的咀嚼,濡濕的發絲黏在他的額前鬓角,T恤領口也歪歪斜斜,但他并不顯得狼狽,好看的人吃東西也是一道風景。

岑崤原本不餓,但看他吃的,也突然想嘗嘗,這小面包是不是真的很甜。

簡複直接抓起兩包看了看牌子,又随手扔在了桌面上,嫌棄道:“這小面包好難吃,有沒有肉松的?”

黎容咽下最後一口面包,仰頭喝水潤了潤嗓子,對簡複說:“你忍一忍,晚上我訂了火鍋菜。”

簡複納悶:“為什麽要訂,出去吃啊,不然還得收拾。”

黎容一愣。

也不是不行。

因為他好久沒有去餐廳吃過了,所以壓根沒考慮這種可能性。

他真的太久沒接觸陌生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也躲在自己的信息繭房裏,不刻意去聽大衆在讨論什麽。

黎容覺得自己有必要主動走出安全區:“那我取消了,我們出去吃。”

岑崤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卻裝作若無其事的問:“你訂的是火鍋?”

黎容點頭:“天冷,別的菜涼的快,怎麽了?”

岑崤搖頭:“沒事。”

休息了一會兒,等體力差不多恢複,他們又封裝完剩下的四個箱子。

所有的箱子裏,只有一個沒留任何标記。

那裏面大多都是他父母的遺物,他不打算拆開。

天邊已經變成藍黑色,但路燈還沒亮,窗外的風卷起來,刮的樹杈瑟瑟作響。

黎容站在窗邊,随手拉上窗簾,将夜色徹底隔絕在外。

簡複捂着肚子嘀咕:“趕緊趕緊,餓死我了,我查了一下,牛膳在老城區,就離這兒不遠,聽說味道不錯,我以前嫌遠一直沒來過。”

黎容很少吃火鍋,但他知道岑崤和簡複都愛吃。

上一世,他一直懶得迎合岑崤的口味,看見火鍋就幹坐着,一口不吃,岑崤明明在別的事情上态度都很強硬,唯獨不逼他吃他不想吃的東西。

所以那兩年,反倒是岑崤陪着他戒了火鍋改吃粵菜。

黎容洗掉手上的灰,抖掉指尖的水,點頭贊同:“就那家,我也沒吃過。”

岑崤靜靜地看着他,沒說話。

簡複裹好衣服,出去發動車子。

他們幾個其實都會開,但只有岑崤的年齡夠。

黎容關了燈,鎖上大門,跟在岑崤屁股後面往車庫走。

簡複已經把車開出來停在了路邊,車燈嚣張的打着遠光,把周遭的一切都照的黯然失色。

簡複下了車,把駕駛位讓給岑崤,自己颠颠的往副駕駛走。

岑崤單手按着車門,沖簡複道:“你坐後面。”

簡複莫名其妙,指了指黎容:“他坐後面呗。”

岑崤一本正經:“他暈車。”

簡複:“……”

簡複:“卧槽離餐廳就五百米,這也暈車?比大熊貓都金貴啊。”

黎容也不戳穿岑崤,笑盈盈看着簡複聳了聳肩。

簡複倒是沒懷疑什麽,因為黎容身上的确充滿了矛盾點,一邊連食堂都沒吃過,仿佛不沾人間煙火,一邊小面包就着礦泉水也能面不改色的咽下去,一邊身嬌體貴的全身都是毛病,一邊精力旺盛什麽累活都能幹。

簡複撇撇嘴,坐去了後排,黎容理所當然的坐進副駕駛,系好了安全帶。

車內空調開着,兩旁的窗戶上很快挂上一層薄薄的霧氣。

其實餐廳很近,根本沒有必要開空調。

但黎容還是覺得暖和多了。

他用手随意擦開窗戶上的水霧,歪過頭,漫無目的的向外望着。

他看到了那個木椅,上一次他就坐在這兒,眼睜睜看着別人砸他家的玻璃。

一晃也過去好久了。

有名的火鍋店總是爆滿,而且不允許預定,來晚了就只能等位置。

岑崤開着車繞着火鍋店轉了一圈,難得找到了一個車位。

簡複到底有經驗,車還沒停穩,他就迫不及待推開了車門:“快快快,我先下去取號。”

岑崤只好先停住,讓他下去。

簡複一溜煙兒跑去了大門口。

黎容老老實實裹緊衣服,等着岑崤停車。

岑崤技術不錯,至少比黎容想象中的好,幾乎只一下,就停進了狹窄的車位裏。

黎容暼了一眼和旁邊車的車距,漫不經心的問:“一直有司機接送還能練的這麽好?”

岑崤取下車鑰匙,捏在掌心裏,任由車燈緩緩熄滅。

在推門下車的前一秒,他說:“運氣好,對得準。”

黎容莞爾一笑。

黎容從車裏下來,被風吹得縮了縮脖子。

外面涼風陣陣,火鍋店裏倒是紅紅火火,店門口挂着大紅燈籠,被燈籠光照亮的井蓋裏,飄出一股熱騰騰的蒸氣。

黎容剛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腳步,摸了摸口袋。

“我好像忘記帶手機了。”

雖然他平時摸手機的時候也不多,但是這東西不攥在手裏确實有點別扭。

岑崤看了一眼天色,轉回身往後走:“帶你回去取。”

黎容一把拉住他:“不用,你把車開出來就沒車位了,也就五百米,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他說的很實際,老城區美食一條街的車位本就緊俏,路口已經有幾輛車在排隊了,出去再回來肯定就沒位置了。

岑崤停下腳步,把車鑰匙揣回兜裏,算是認可了黎容的建議。

岑崤:“我陪……”

黎容:“你先進去點餐,我吃什麽都行,馬上回來。”

黎容沒給他說話的機會,松開岑崤的袖子,把手揣進自己兜裏,朝來時的方向跑過去。

來回一千多米的距離,确實沒什麽事。

岑崤也沒堅持,他怕簡複要一整個重辣的鍋。

黎容走到了小區才記起來,他忘記跟岑崤說他不吃牛油鍋,最好點個鴛鴦的,他可以吃蕃茄味的,因為牛肉涮在番茄鍋裏比較像番茄牛腩。

但眼下他也沒有手機,黎容只好嘆了口氣,認命的加快了腳步。

越是天色将晚,霜露的味道越重。

濃烈的水汽混合着土腥,與冰涼的空氣一同灌入肺裏,黎容深吸了幾口,覺得沁人心脾的同時,忍不住重重的咳嗽幾聲。

他盤算着日子。

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還有不到五個月,他的身體就能徹底調理好。

黎容進了院子,走上臺階,輸入密碼打開大門。

街邊路燈已經亮起來了,燈光透過窗簾,隐約在屋子內留下些許光線。

黎容借着微弱的光線摸到門邊,擡手打開吊燈。

他記得自己把手機扔在了沙發上,休息之後就忘了拿起來。

黎容站在門廊遲疑了一下,雖然這房子馬上就不是他的了,但他還是換了拖鞋才進去。

他邁步走到沙發邊,一眼看到了插在沙發邊角處的手機。

他最近已經用慣了小屏手機,都有點忘了,自己上一世的大屏有多好用。

黎容弓腰撈起手機,正準備揣進兜裏,眼前突然閃過一個畫面。

人的五官可以接收遠大于大腦處理能力的信息。

有些信息,或許在腦海中沒有形成即時信號,但卻轉化成印象,藏匿在不遠不近的地方。

他弓腰的那刻突然意識到,堆在牆角的那堆封好的箱子,似乎有膠布被撕扯過的痕跡。

他從箱子邊路過,眼睛随意一瞥,看到箱子兩側的粘膠處,被扯掉了一些纖維,就連顏色都比周圍更淺了。

黎容封箱的時候是一次封好,買的也是嶄新的紙殼箱,絕不可能出現這種痕跡。

是有人打開了他的箱子。

黎容緩慢的直起身子,瞳仁緊縮,眼底滲出一股涼意。

開車到火鍋店再返回這麽短的時間裏,對方大概不足以全身而退。

他動了動手指,給岑崤發了一條消息。

【黎容:回來。】

岑崤是個很聰明的人,他甚至沒問黎容為什麽。

【岑崤:好。】

黎容暼了一眼回複,便将手機揣進了兜裏。

他環顧四周,客廳裏毫無聲息,只是其餘房間漆黑一團,像是被污水浸透的漩渦,想将人徹底吞噬進去。

黎容不動聲色的走到開放式廚房,從櫥櫃裏,輕輕抽出一把刀。

抽刀的時候,金屬刀鋒沒有和刀鞘擦出任何聲音。

他手指一轉,熟練的将刀倒扣在掌心,捏着走去了門口。

黎容站在門口,仿若常态穿好了鞋,然後在手指摸向開關的瞬間,緩緩擡起眼睛。

啪。

他的眸色和客廳一樣漆黑,深折的眼皮好似淩厲削薄的刀片。

黎容推開了大門,緊接着是鞋底沙沙摩擦腳墊的聲音,幾秒之後——

砰!

大門緊緊合上了。

客廳靜的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偶有隔壁炒菜的香味,沿着密封不嚴的窗縫一點點蔓延進來,混雜在空氣間。

過了一會兒,一樓衛生間傳來細小的動靜。

黎容沒動。

很快,衛生間的門被推開,一團黑漆漆的身影,蹑手蹑腳的走了出來。

那身影低着頭,随手擰開手電筒,光亮一瞬間綻放出來,冰冷的黃色光線照亮了黎容蒼白的臉。

在手電筒的燈光下,黎容能看清那人驚慌失措,渾身猛烈地顫抖了一下。

黎容擡手打開吊燈,一瞬間,客廳內燈火通明。

空氣像水泥一樣凝固,黎容與那個戴着口罩,瞪大眼睛的人對視一瞬,看到那雙眼睛裏,流露出毫不掩飾的羞惱。

那股羞惱像吐信的毒蛇,發現面前的人不似自己想象的強壯,便支起脖子,蓄好毒液,企圖一擊即中,将對手纏繞致死。

那人不胖,但身板精壯結實,頭發剪的很短,口罩外的皮膚粗糙棕黃,似乎經常在太陽光下暴曬。

他穿着最常見的深藍色沖鋒衣,衣服上沾着不少灰土。

黎容的目光下移,落在那人手中的牛皮紙袋上。

那是用來裝黎清立手稿的袋子,他整理過後放在了箱子的底層。

黎容輕輕勾起了唇。

刀柄上細致的紋路在他掌心留下淤紅的印子,冰涼的金屬觸感貼着他的皮膚向內滲透,好像要一口氣滲進骨頭裏。

他眼底沒有絲毫笑意,柔軟的長發淩亂搭在睫毛上,讓雙眼的情緒也變得朦朦胧胧,但搭配着輕翹的唇角和整齊潔白的齒線,整個人又帶着一種令人窒息的天真。

黎容輕輕嘆息,嘴唇微動,語氣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冰冷:“我已經,忍得夠久了。”

他話音剛落,棕黃皮猛地朝他沖過來,但眼睛,卻穿過他的臉看向了後面的大門。

黎容幾乎一瞬間就明白,對方的目的不是他,而是逃走。

黎容手指一緊,刀鋒沖外,眼睛不眨的朝他脖頸劃去。

他的動作很快,棕黃皮雖然沒有什麽功夫,但也算耳聰目明,猛的止住腳步,讓黎容的刀鋒在面前擦過。

棕黃皮被黎容手裏的刀驚到了,他有些松弛的眼皮跳了跳,踉跄向後兩步,黑色口罩被粗重的呼吸緊緊吸在臉上。

棕黃皮狠狠瞪着黎容,猝然從袖中抽出一柄亮晃晃的東西,直直朝黎容刺去。

他顯然是有備而來,螺絲刀一直藏在袖口裏,尖銳的刺頭輕而易舉就能穿透人的皮膚,紮進血肉深處,擊碎脆弱的喉骨。

他以為,黎容會吓得躲開,讓出一條路,但黎容沒有。

黎容渾身肌肉一緊,手指緊扣牆面,抿唇将呼之欲出的咳嗽咽下去。

下一秒,他突然以一種旁人難以理解的速度,以一條腿為軸,身體幾乎扭出了殘影,在螺絲刀即将刺入的瞬間,将自己拉離了牆邊。

螺絲刀擦着他的耳側釘入乳白色的牆壁,幹淨整潔的牆面上,揚起淡淡的粉末。

黎容在對方還未從驚詫中恢複過來時,用手肘夾住對方的手臂,借着轉身下墜的力道狠狠一扭,只聽咔吧一聲,骨頭發出悶裏悶氣的聲響。

棕黃皮咬着牙将痛呼卡在嗓子裏,硬撐着沒有将螺絲刀撒開,他滿頭冷汗,眼中布滿血絲,此刻只想甩開黎容,拖着脫臼的右臂沖出別墅。

但黎容并沒有給他機會,黎容目光陰冷,直接擡起膝蓋,照着他的胃狠狠的踢了過去。

哪怕他現在身體虛弱,但一個成年男人膝蓋的力道也絕對不輕。

棕黃皮只覺得肋間劇痛,眼球暴脹,整個人站立不穩向後倒去。

他重重摔在地上,胃裏翻江倒海,酸水泛濫,就在他差點嘔出來的瞬間,黎容手裏那把刀,猛地紮進他脖子邊不足一指的地方。

棕黃皮的嘔吐感頃刻間消失了,冷汗打濕了整個後背。

黎容面無表情,雙眸像浸了墨汁,他用膝蓋頂着棕黃皮的要害,手骨攥的發白,黛青色的血管繃緊,幾乎要沖破淺白的皮膚表層。

“你來幹什麽?”

棕黃皮大腦充血,雙眼漲紅,額頭上青筋直跳,但他并不打算就範,因為黎容看起來比他虛弱太多了。

他眼睛打轉,雙腿肌肉也下意識繃緊,似乎在等待一個時機,将黎容掀翻過去。

然而下一秒,黎容突然抽起刀,露出一種極度冷靜病态的微笑,眼睛不眨的,朝棕黃皮的脖頸猛刺了三刀。

刀刀貼着他的皮肉而下,迅猛連貫,毫不猶豫,刀尖紮在地板上,留下讓人心驚肉跳的白色坑洞。

最後一刀,終于劃過了皮肉,溫熱的鮮血沿着裂口争先恐後的湧出。

“啊!”

“啊!”

“啊!”

棕黃皮終于精神崩潰,渾身的力道瞬間卸去,只剩下接近死亡的恐懼。

他知道,這連續的三刀,是真的想過要他的命。

這麽快的速度,無法預判落刀的位置,無法測量離要害的距離,只有遵循本性的殺意。

他嘴唇顫抖,瞳孔放大,仿佛面前是一只面目猙獰的鬼。

“別殺我!別殺我!我什麽都不要了,你你……你拿回去!”棕黃皮說話哆哆嗦嗦,狼狽的将左手舉到頭頂,驚恐的看着黎容。

黎容右手心裏沾滿了棕黃皮的血,血液溫暖了他冰涼的手指,又順着他的指縫緩緩下滑。

黎容歪着頭,刀鋒沒有再動,但又似乎對棕黃皮的恐懼無動于衷。

他掃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鮮血,紅色的血液漸漸填滿他細小的掌紋,白的有些病态的指縫也鍍滿了生機勃勃的紅潤,他心裏突然湧起一股微妙的快感,把他往濃霧彌漫的深淵拉扯。

為什麽他要承受這些呢?

為什麽家破人亡,背負了兩輩子罵名的人是他呢?

好想讓這些人都死,不甘的,卑微的,顫栗的死在他面前,給他和他父母陪葬。

面前這個人穿着簡陋,空有蠻力,怎麽看都不是罪魁禍首,但一定跟風罵過他父母吧,一定說過畏罪自殺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吧。

只要他的刀鋒再向內一指,就可以切斷大動脈,拿掉這條命。

黎容知道這種念頭很可怕,但有那麽一瞬間,他躍躍欲試。

門口突然傳來電子密碼的響動。

緊接着咔吧一聲,大門被打開了。

岑崤推開門就看見黎容握着刀,滿手是血,将一個抖如篩糠的人按在地上。

他眉頭微蹙。

黎容渾身的肌肉都是緊繃的,柔軟的頭發遮着他的側臉,他似乎對岑崤的到來無動于衷,反而擰着手腕,将刀鋒一寸寸逼近正汩汩流血的脖頸。

“黎容!”岑崤喊了他一聲。

黎容動作一頓,這才緩慢的扭過頭,擡起眼皮,定神看了看岑崤。

他回眸一顧,喉骨自耳根到頸窩斜斜垂下,颀長的脖頸上,小巧精致的喉結微不可見的滾動一下。

他的嘴唇潤紅微開,依稀能看到安靜躺在潔白齒間的舌,他兩頰依舊瘦削蒼白,淩亂潮濕的頭發和卷曲的睫毛尖糾纏,溫柔的桃花眼仿佛蒙了一層抹不淨的迷茫。

岑崤覺得此刻的黎容漂亮的像個妖精,行為,更像個妖精。

黎容卻在看見他後,雙眸慢慢澄澈起來,握刀的力道也逐漸放松。

瘋子是岑崤才對。

他不必這樣的,那樣的瘋子,有岑崤一個人就夠了。

棕黃皮見岑崤喊住了黎容,以為見到了救星,他趕緊沖岑崤喊:“救救我!我再也不偷了,我什麽錢都不要了,都是別人讓我偷的,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岑崤暼了他一眼,冷漠的收回了目光。

他走上前去,站在黎容身邊,伸出手,用掌心托住黎容清瘦的下巴,手指在他側臉上溫柔的撫了撫。

“寶貝兒,手髒了,我給你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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