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黎容花了大概一個星期,才陸陸續續将箱子裏的東西擺放好。

宿舍全部塞滿了之後,他才發現,原來他曾經的家還是很大的,住起來也很舒服。

想着想着,黎容又有些悵然。

出事的時候明明已經過了盛夏,晚上也愈加清涼,但他蓋着被翻來覆去睡不着,莫名覺得屋裏燥熱,所以睡着前下了床,拉開了窗戶,用窗簾遮着。

其實因為跟父母的關系很親密,他并不是很在意隐私問題,絕大多數時候,他的房門都是虛掩着,因為顧濃喜歡在晚上烤甜點,他怕聞不到香味趕不上第一鍋。

但偏偏那天夜裏,他不記得是誰幫他關緊了門。

幸好他家裏大,幸好他房門關的緊,幸好他睡覺時拉着窗簾但開着窗戶。

所以他活下來了,他的生命一定是有意義的。

黎容搬回宿舍的事在A中掀起了不小的動靜。

事情過了這麽久,熱度已經慢慢消散,絕大多數人對他的态度是好奇,這種好奇中夾雜着些不可言說的看熱鬧的心态。

高三的學生尤其壓力大,日子過的也枯燥,急需一些外界刺激來打破古井無波的生活,喚醒本該屬于這個年齡的活力。

高三宿舍在單獨的幾個樓層,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他們幾乎是把黎容宿舍當成旅游景點來圍觀,好像不裝作随意路過合個影都不配在宿舍樓生活。

“那個……高三實驗班的黎容搬宿舍來了,整個家都搬過來了。”

“啊?他家呢?”

“就沒家了啊,只能住宿舍了,好慘啊,聽說他之前住的都是豪宅。”

“唉真是,別看他裝的無所謂,心裏肯定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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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也就湊合住到畢業吧,畢業之後那一堆東西都要搬出去。”

“走走走去看看。”

“你穩重一點,我們就當路過。”

……

黎容通過幾天的觀察,發現住宿的大概有三類人。

一類是從別市特招或者插班來的,家本就在外地,大概半年才能回去一次。

第二類是打算沖刺個好學校,需要一天二十四小時身處學習氛圍裏的乖學生。

最後一類,是想不被父母管束,自由自在,以學習為名來宿舍混日子的。

黎容查了查自己身上剩餘的錢,雖然已經盡力節省了,但只出不進的日子還是讓人捉襟見肘。

他現在這點本金,不足以投資那些注定會升值的房地産,漲飛的股票基金比特幣和站在風口上的朝陽産業。

至于他比六年前的人多了解的生化知識和新藥化合物,就更不适合現在拿出來說了,他不能為了一己私利,讓無數為科學奮鬥的人丢掉本該屬于他們的榮譽。

但他得想辦法,搞點零花錢。

既然這些人都愛在他的宿舍門口路過,那不用白不用。

于是黎容向宿管要了張巨大的白紙,拿起黑板筆在上面寫——

【高三各科答疑,總結性突擊補課,一次二百(市場價一千),本門有優秀學員岑崤從全校倒數飛躍至年級第十,補課晚自習後八點開始,報名從速,位置有限。】

寫完之後,他端詳了一遍,心安理得的貼在了自己大門上。

圍觀群衆:“……”

立刻有人偷拍下來,傳播到A中的各個班級群。

“黎容這是瘋了嗎,在宿舍內開班補課?”

“哈哈哈我就說他窮瘋了吧,上次他就在實驗班發過了,你看有人理他麽?”

“嗯……”

“岑崤好像真的從年級倒數跳到第十了,我聽他班人說就補了一晚上。”

“黎容自己也又考了第一,全市聯考第一。”

“一般校外找這種水平的補課老師,一千可能下不來。”

“黎容不是應該心如死灰嗎,還有心情幹這種事兒,根本不可能用心的。”

“不會真有傻子去花這個錢吧?別讓我笑死。”

“怎麽可能呢,大家就是看個笑話而已。”

……

晚上放了學,黎容去學生超市裏買了些礦泉水和薯片。

他拎着東西,慢悠悠回到宿舍,剛準備摸出鑰匙開門。

對門宿舍探頭探尾的湊過來一個男生,男生帶着厚重的眼鏡,剃着參差不齊的寸頭,套着一件灰色的高領毛衣,人很瘦,就是沒什麽肌肉。

他先是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才大膽的跟黎容搭話:“你……你門上貼的這個是認真的嗎?你真的能好好講嗎?”

黎容打量他片刻,随手擰開房門,把塑料袋交到左手,輕笑一聲:“啊真的,我又不是第一次給人講課了。”

不過以前他都是給A大的學生講,講的內容也更深奧一些。

男生理所當然以為他說的是岑崤那次,于是緊張的抿了抿唇:“我叫劉明修,是七班的,以前在走廊裏遇見過你,還在領獎臺上看過你,我現在成績卡在重點線外,怎麽努力都沒用,挺急的,我不求能像岑崤進步那麽快,考上重點大學就行。”

黎容了然,随手打開了燈,将薯片和礦泉水放在桌面上,淡聲道:“我也不是特別了解你,你可以把考試卷和作業拿來我看看,也可以有不會的來問我,或者你需要我總結哪科的重點和知識脈絡,都可以。”

劉明修看着黎容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黎容和他一樣大,但他就是覺得黎容有種值得信賴的氣質。

沒過一會兒,又有人來暗搓搓敲門。

“咳黎容在嗎?你門上貼的真的假的?”

劉明修微微扭頭,趕緊後撤一步,給來人讓了個位置,勉強笑了一下:“兄弟,你也?”

對方尴尬道:“啊哈,我也見識一下,純好奇。”

劉明修撓了撓頭,小聲道:“我記得你叫許宋是吧,咱倆成績差不多,年級大榜經常見。”

許宋強笑兩聲:“哈哈哈真的好巧,我都沒注意呢。”

黎容擰開礦泉水,倒進保溫杯,又兌了點水房接的熱水,他吹吹熱氣,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兩個人是吧,也行。”

許宋嘴硬道:“我…我可沒決定呢。”

黎容歪着頭,眉頭輕蹙,面露疑惑道:“那你要出去嗎?”

許宋:“……”

競争對手都來補課了,他不補怎麽能行!

別看群裏都說誰補誰傻子,但他可明白,要是補完能跳到年級前十,怕是一堆人跪着求黎容補課。

黎容放下水杯,抿去唇上的水珠,随手撥弄了下又有些遮眼的頭發,自言自語:“看來我的成績還是有點說服力。”

他貼那張公告出去,一是真想賺點生活費,二是覺得在他門前打轉看熱鬧的人很煩,想氣走他們。

有兩個來找他輔導的剛好,宿舍裏能坐的開,也輕松,他想。

然而半個小時後,黎容看着擠滿了他宿舍的十多個人,陷入了沉思。

這十多個人也非常尴尬,他們都以為自己是唯一膽大撿漏的那個,沒想到大家一起撞了腦回路。

場面一時間陷入了僵局,但沒誰主動說要退出。

黎容站的遠遠的,敞開外衣,懶洋洋靠着窗臺,他環視這一屋子的人,忍不住認真的問了一句:“你們不是讨厭我嗎?”

大家立刻開始七嘴八舌的表态——

“我可沒說我讨厭,我都沒在班級群裏發過言。”

“那些亂七八糟的事跟我家又沒關系,我犯得着讨厭麽……”

“反正我沒說過你壞話。”

“我也沒說過。”

“我天天學習都學不過來,哪有時間關注那些有的沒的。”

……

黎容面帶微笑,低着頭,微不可見的挑了下眉,愉悅道:“這樣啊。”

岑崤只進了楊芬芳建的官方班級群,沒進全班私下裏建的閑聊群。

黎容在宿舍如火如荼開補習班這事兒,他也是好幾天後才知道,還是簡複無聊在校論壇裏翻到的。

論壇裏有人貼了早就被黎容摘掉的宣傳紙,跟了一句質詢——

【當初都說某人的智商稅誰交誰傻子,我怎麽聽說十多個傻子啦?】

“某人指的是實驗班那位麽,我也聽說了,好像宿舍都坐不下了,他們搬去pantry了。”

“不是吧,真有這麽多傻子?當初是誰驢我A中平均智商高的?”

“拜托,會考試不代表會講課,我以為這個道理誰都懂。”

“但是說實話,人家講的真的好。”

“我證明,真的,有用。”

“雖然我也不想承認,但是二百塊性價比真的高,他就跟做過老師一樣。”

“還很……溫柔,和以前傳的冷漠沒人情味完全不一樣。”

“傳聞好離譜,某人真的蠻不錯。”

岑崤皺着眉讀完了帖子,又返回去看了看黎容飄逸隽秀的宣傳語。

他扣下手機,轉過臉盯着黎容,緩緩重複:“本門,優秀學員?”

黎容正在備課,剛剛寫完一個化學式,聽到岑崤的話,他筆尖一頓。

黎容單手拄着下巴,眼皮跳了跳,然後稍微扭過臉,挑起眼眸:“你說什麽?”

岑崤似笑非笑:“我什麽時候成你門下的了?”

黎容暗道不妙,他是随手一寫,并沒想過能傳到岑崤這裏來。

不過這人怎麽連重點都抓的奇怪,難道不應該強調這成績是他自己考的嗎?

黎容坐直身子,往岑崤身邊湊了湊,彎着眼睛無辜笑笑,暗自轉移話題:“岑崤你渴不渴,我請你喝飲料吧,你想喝點什麽?奶茶,碳酸,還是果汁?”

岑崤明知道他在轉移話題,靜默了幾秒,輕飄飄道:“奶茶。”

“你居然還喝這個。”黎容小聲叨咕一句,然後從兜裏掏出一百塊錢,推到岑崤面前,擡起下巴示意前方低頭打游戲的簡複,“那你讓簡複去買四杯,我要水晶葡萄的。”

岑崤眯着眼,不悅道:“不是請我喝?我以為只有我的。”

黎容眼波流轉,手指搭上岑崤的肩頭,輕拍一下,暧昧道:“那……我這杯也給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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